第176章


    宋嘉琪的手覆在楊皓明的手背上,掌心微濕,手指不安地動著,有點兒發抖。


    她的眼神完全是放空的,眉頭輕蹙著,整個身體趴伏在桌子上,探向楊皓明的方向,目光的焦點卻不在楊皓明的身上。


    楊皓明察覺出她不對,用另一隻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嗨!你怎麽了?”


    宋嘉琪沒有反應,仍然專心致誌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宋嘉琪!”他把聲音提高了一些,喊了她一聲。


    她嚇了一跳,目光瞬間回神,聚焦到了楊皓明的身上:“啊?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找我有事?”


    楊皓明低頭,看她仍然覆在他手背上的那隻手。宋嘉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騰地紅了,“倏”地縮回手:“不……不好意思,我剛才好像睡著了。”


    “睡著?坐著?睜著眼睛睡?”楊皓明質疑道。


    宋嘉琪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抬起手來,撥了撥額前劉海:“是呀,好像太累了,坐在這裏竟然出了神,好像睡著了一樣,實在抱歉,我失態了……”


    這謊言簡直沒有一點兒可信度,可是她在極力掩飾,顯然是不想跟楊皓明講實話。楊皓明勾起手指,在唇角劃了兩下,點頭說:“好吧,一個月不見,你長本事了,會睜著眼睛睡覺了……快到中午了,我去看看奶奶都買了什麽菜,我要做午飯了,你要不要幫忙?”


    “楊皓明,我知道你不必留在這裏的,我相信即便不依靠馬兆斌,你也有辦法自保。你還是走吧,我沒資格責備你,但是看見你,我心情真的會不好。”宋嘉琪坦率地對楊皓明說道。


    楊皓明摸了摸下巴:“怎麽?是因為我長得太醜?”


    “不是……”


    “不是就好,我去做午飯,你不餓,我還餓著呢,奶奶睡醒了也要吃。”楊皓明顧左右而言他,好像根本聽不懂宋嘉琪的話。


    宋嘉琪無奈地搖頭,手臂交疊,趴在了桌子上。


    她剛才又看見了沈銳意,他就坐在她的對麵,笑吟吟地看著她。他懷裏還抱著小龍,多奇怪,在白沙島上的時候,他從來不會主動去親近小龍。


    小龍坐在他的腿上,拍著手,口齒不清地唱兒歌。


    宋嘉琪也聽不清他唱的是什麽,就見他突然向她伸手,叫她:“媽媽……”


    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宋嘉琪,這是幻覺,你看到的不是真的。”可她的身體卻已經向前傾,去握小龍的手。


    手掌下是溫暖的觸感,小龍在她向笑。她在想,幻覺也不完全都是虛無的哦,最其碼今天,她感受到了小龍的存在……


    然後,她就被楊皓明喚醒了。


    這幾天她一直在服藥,症狀已經好了許多。大概是剛才在路上被追殺,又受了些刺激吧,一回到家就犯病了。


    楊皓明去廚房做午飯,她急忙去翻行李包,找出師傅給她買回來的藥,倒出兩粒來,吃了下去。


    她一定要好起來,再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事,剛才她不就摸了楊皓明的手?


    楊皓明做好午飯後,奶奶醒了。他擺好飯桌後,摘下圍裙,將奶奶扶了出來。


    老人家都喜歡又乖又能做事的年輕人,尤其楊皓明還救了她一條命。雖然認識也不過半天時間,奶奶對楊皓明簡直喜歡到心裏去了。


    她想:雖然自己的孫女這一趟出去,好像出了什麽大事,麵臨了很大的危險。可是能有這麽一個長得又清俊身手又好又會做飯的男孩子追求她,也算是一個很大的收獲吧。


    自從浩死後,老人家一度以為,她的孫女以後嫁人肯定是個問題。


    因為她對楊皓明與宋嘉琪之是的關係充滿了期待,她就對楊皓明格外好。吃飯的時候,她一邊誇著楊皓明的廚藝好,一邊殷勤地往楊皓明的飯碗裏夾菜。


    楊皓明笑眯眯的,奶奶給夾什麽,他就吃什麽,那一餐他吃得好多。


    飯後,他又搶著去洗碗收拾廚房。


    他係著圍裙在廚房裏忙活,奶奶就拉著宋嘉琪進臥室裏密談:“小琪,小卓是幹什麽的?也是警察嗎?”


    “他不是警察,奶奶你要做什麽?調查他的家世呀?”宋嘉琪警惕地看著奶奶。


    “我當然要調查一下他的家世嘍,他在追求你哎!你當奶奶老眼昏花,看不出來嗎?”奶奶很認真地說道。


    宋嘉琪無力地歎氣:“奶奶,我不喜歡他,你不要把我亂配給別人,好不好?”


    “怎麽是亂配?”奶奶瞪她,“小卓人又長得好,燒菜手藝好,還能保護你,這樣的好男人哪裏找去?”


    “我需要人保護嗎?”宋嘉琪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強調,“再說了,至於燒菜的手藝,我不覺得他怎麽樣啊,隻有奶奶燒的菜,我才會覺得好吃。”


    “奶奶這麽老了,能活幾天還不一定呢!要是進棺材前不能把你嫁出去,我死了都閉不上眼睛喲!”奶奶開始傷感起來。


    宋嘉琪隻好抱著奶奶哄:“奶奶一定能親眼看到我出嫁的,但現在不是談論我感情的時候,等過了這一陣子,咱們再討論我嫁人的事,好不好?”


    “你到底出什麽事了?整條街都是警察,你不說清楚,鄰居們還以為你在外麵做壞事了呢!”奶奶問。


    宋嘉琪撓了撓頭,也不想嚇著奶奶,就把事情簡化為幾句話:“其實……就是我這次出去執行任務,得罪了兩個壞人,他們想抓我,就是這樣。”


    “哦……”奶奶沉吟了片刻,突然站起身,去櫃子裏翻啊翻啊,翻出兩隻老棒槌來。


    她一手握著一隻老棒槌,對敲了一下,威風凜凜地說:“他們要是再敢來,我就敲碎他們的頭!”


    宋嘉琪失笑,她都不知道家裏還有棒槌這種古老的東西。她衝著奶奶握拳:“奶奶最厲害,有你保護我,我一定沒事的!”


    傍晚的時候,宋嘉琪接到了丁昕蘭的電話。


    “嘉琪,我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第一個是壞消息,島國國王終於頂不住壓力,帶著我們的人去搜查了白沙島……”


    “什麽?”宋嘉琪當時正在院子裏喂貓,聽到這一句話,她手一抖,裝貓糧的袋子就落在了地上,貓糧撒了一地,貓咪們一擁而上,搶著吃了起來。


    宋嘉琪也顧不上這些,衝著電話大吼:“那小龍呢?麗姨呢?大俠呢?”


    “他們不會把人怎麽樣,他們隻是想要搜查證據……據說警方得到一個消息,沈氏家族有一個秘密的金庫,具體位置不詳。他們認為如果確有金庫,就一定在白沙島上,所以趙司長通過外交手段對島國施壓,要搜索白沙島……嘉琪,你知道金庫的事嗎?”


    “不知道!”宋嘉琪想也沒想,直接否定。隨即,她抬手摸了摸脖子,那一條中世紀奧地利女大公留下的粉寶石項鏈還在她的脖子上,一定兒要摘下來藏起來才行。


    “小龍的事我會留意,如果他還能留在白沙島上,就讓他先住著吧,現在帶出來不安全……我還有第二件事,我現在在機場,馬上就要上飛機,我要去一趟美國,去找沈祖鴻,如果這次他非要你的命,我就馬上起訴離婚。”丁昕蘭將離婚兩個字講得很重。


    宋嘉琪慚愧,說:“師傅,你不必這樣做的,他們父子兩個才是你的家人,你應該站在他們的立場上……”


    “你錯了,現在我和你才是一個立場,如果他不能原諒你,那他就不可能原諒我。如果他一直恨著我,離婚就是必然的選擇,這次我一定要弄明白。你不用替我擔心,我到了美國也會給你打電話……你好好保重,當心那個楊皓明……”


    “我當心他做什麽?”


    “你現在的狀況不好,如果他敢趁虛而入,我一定會回來擰斷他的脖子!”丁昕蘭對宋嘉琪的保護欲很強。


    “不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有按時吃藥,師傅盡量放心……”


    掛了這通電話,丁昕蘭就坐上飛機,去了美國。


    而宋嘉琪的狀況,並沒有她自己預料的那麽穩定。


    俞家一共有兩間臥室,因為楊皓明的加入,宋嘉琪不得不把自己的那一間臥室讓給了他,她和奶奶睡一個房間。


    奶奶習慣早睡,晚上九點鍾的時候,老人家就上床睡下了。宋嘉琪坐在窗口,看著窗外昏黃的路燈,以及路燈下值守的刑警,心裏又空了。


    這就是她最近的常有狀態,每當安靜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會放空,心裏什麽也不裝,眼睛裏什麽也不看,好像是一隻空瓶子,等著有外物填充進來。


    而填充進她身體裏的,就是那些關於過往生活的影像與聲音。她最常見到的,是沈銳意安靜地站在某一處看著她,最常聽到的是白沙島上海浪拍岸的聲音,還有小龍咿呀說話的聲音,大俠歡樂吠叫的聲音。


    今晚,這一切又來了。


    她聽到門響,轉頭望過去,她看見小龍從門外探進一個腦袋來。


    這個小家夥兒又來了。


    宋嘉琪笑了笑,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她心裏很清楚,那不是真的,但她卻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行為。此時此刻,她沉浸在一個別人看不到的世界裏,最開始這個詭異的世界令她惶恐,到了現在,她竟然有些期待它的不時降臨。


    她朝著小龍走過去,小龍看著她笑,轉身就退出門外。她跟著出了門,看見小龍在前麵搖著小屁股,一扭一扭地朝著另一個房間走去。


    她覺得很有趣,忍不住偷偷地笑。她跟在小龍的身後,一直到他進了對麵那間屋子的門,回頭朝著她擺擺手。


    她走到那間屋子的門口,沒有進去,隻是倚在門框上,往屋裏望著。


    小龍在那間屋子裏玩,自己又跑又跳。宋嘉琪就一直微笑著看他。


    楊皓明從浴室裏出來,裹著一條浴巾,裸著上半身,一眼看到宋嘉琪站在門口,愣了一下,抱歉地攤攤手:“不好意思,來得匆忙,沒有帶睡衣,隻好明天去買了……”


    他說著話,見宋嘉琪沒有反應,仔細一看,她正看著屋子中央的某一點,神情專注,淺淺微笑呢。


    又是這種情況!今天中午的時候,她就是這種神態,他都坐到她對麵了,她也沒有看到他。


    現在她又出神了,她與他在同一個房間裏,卻好像身處不同的時空。


    這一次,他沒有喚醒她,就站在浴室門口,抱著雙臂看著她。


    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麽,突然發出輕快的笑聲,而在她的目光觸及之處,分明隻是一塊空蕩蕩的地板。


    楊皓明研究了她好久,她也在那裏站了好久。


    到最後,她像是一個睡夢中的人被突然驚醒一下,渾身一抖,那淺笑愉悅的表情瞬間消失。她茫然地望著眼前的臥室,想了一會兒,轉頭看到了裸著上身的楊皓明,一臉的驚慌,掉頭就走。


    楊皓明幾步跨出門去,一伸手拽住了她,將她拖回臥室中,關上了門。


    宋嘉琪掙紮:“你放開我!你敢胡來?你是不是還沒領教過我的身手?”


    楊皓明將她推到床頭的沙發椅上坐好:“我胡來?是你在胡來吧?你到底出了什麽問題?我都親眼看見了,你還不說?”


    宋嘉琪麵對著他半裸的身體,十分不自在,扭過頭:“你管得太多了,我有什麽問題,關你什麽事?你趕緊閃開,太晚了,我要睡了!”


    楊皓明卻攔在她的身前,說什麽也不讓:“你不把話說明白,我就讓你回屋去。”


    宋嘉琪很惱火,握拳就朝著他的身上招呼過去。楊皓明也不動,還將胸脯一挺。宋嘉琪的拳頭眼看就要砸到他的胸膛上了,看到他那還沾著幾顆水珠的肌膚,硬生生地把拳頭收了回來:“楊皓明!這裏是我家!你要是這樣無賴,明天我就攆你離開!”


    “我是走是留,現在由不得你說了算,你要請示過馬兆斌才行。你要是不打算回房間,就在這裏耗著,反正我是很歡迎你的。”楊皓明說著話,將係在腰間的浴巾提了提。


    “你……”


    “噓!小點兒聲,奶奶在睡覺,要是把她吵醒了,看見我這樣麵對著你,還不得逼著你嫁給我啊?”楊皓明將手指摁在了宋嘉琪的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太大聲。


    宋嘉琪拍開他的手,“呼”地站起身來:“楊皓明,你別又為我不敢動手!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閃開!”


    她伸手觸楊皓明的手臂,想把他扒拉到一邊。楊皓明卻趁機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身前拉了一下。


    宋嘉琪身體稍稍一歪,就栽在了他赤裸的胸膛上。這下可把她惹火了,她把身體一側,扭住他的手腕,拉著他往身邊一帶,將他的身體架在她的手臂上,用力一掀,楊皓明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翻身摔在了地板上。


    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


    楊皓明不是沒見識過這種手法,他隻是沒想到宋嘉琪竟然出手如此迅速。他趴在地板上,感覺腰間浴巾的係扣已經開了,也不敢爬起來。


    宋嘉琪就抬腿從他的身上邁過去,往臥室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回頭看他:“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我現在已經不是那個遇事茫然無措的梅琳了,我是宋嘉琪!請你看清楚我的真麵目!”


    楊皓明苦笑:“不管你叫什麽名字,我就知道,你還是那個不敢麵對自己內心的小女人……”


    宋嘉琪被戳中痛處,回身就要踢他一腳。楊皓明急忙抬手:“我是尊重你,所以才沒有起身,你如果得寸進尺,那我也不必擔心你尷尬了,我要起來嘍!”


    說完,他真的一撐手臂往起爬。


    宋嘉琪一看他身上的浴巾散開了,撒腿就跑出了臥室,回了奶奶的房間。她關上門後,仍然不放心,害怕自己再看到什麽,半夜摸進楊皓明的房裏去,就翻出一把鎖,把奶奶這間臥房的門鎖了起來。


    第二天,奶奶起得早,穿好衣服後出門,發現在門上掛著一把鎖。


    她轉了一圈,沒有找到鑰匙,就把宋嘉琪推醒了:“小琪,門怎麽鎖住了?你做什麽幺兒?趕緊把鑰匙給我!”


    宋嘉琪睡得迷迷糊糊,從枕頭下麵摸出一把鑰匙來,遞到奶奶的手裏,也不忘解釋一句:“現在是非常時期,家裏還住著一個陌生人,不小心一些怎麽行?”


    “胡說八道……”奶奶嘀咕了一句,拿著鑰匙開了門,走了出去。


    楊皓明已經醒了,正在廚房煮粥,看見了奶奶,急忙過來打招呼。奶奶笑著點頭,誇他道:“現在的年輕人很少像你這樣的嘍,起得早,生活健康,還會煮粥……這是什麽粥,真香啊!”


    “昨天奶奶買的紅薯,我切了一半根放在粥裏一起煮了,是不是聞著香香甜甜的?”楊皓明打開粥煲,用勺子攪了幾下,那紅薯香甜的味道立即隨著蒸汽撲了出來。


    奶奶笑:“一大早起來就聞到紅薯粥的香味,真的是讓人心情很好啊,小卓平時也是這樣煮早餐的嗎?”


    楊皓明搖頭:“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一杯牛奶兩片麵包就解決早餐了。這不是在奶奶家嘛,老人家一早喝點兒清粥,7;150838099433546暖暖的,對身體好呢。”


    “真是個體貼的好孩子,將來誰要是嫁了你,可真是有福了呢。”奶奶意味深長地感慨一句。


    楊皓明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奶奶就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有意無意地打聽著他的情況:“你自己一個人住呀?家裏人呢?”


    “爸爸媽媽去世了,隻有一個弟弟,都忙,也不住在一起。”


    “你是怎麽和我家小琪認識的?”


    楊皓明握著勺子,猶豫了一下:“我和她……為同一個人工作過,就那麽認識了。”


    “你喜歡她嗎?”


    “喜歡啊!”這一次楊皓明沒有猶豫,很痛快地回答。


    “哎!”奶奶歎一口氣,“你不知道啊,我們家小琪在感情的事上受過傷害,我一直都很擔心她。她以前有一個男朋友,是警察。兩個人感情很好的,我也挺喜歡那個小夥子。誰知道那孩子執行任務的時候,被壞人打死了!我家小琪傷心的……三天沒吃飯,人都瘦脫了相!從那兒以後她就變了一個人,笑得也少了,我一直都很擔心她……”


    老人家愛嘮叨,把宋嘉琪的事都講了出來。


    她說了半天,發現楊皓明沒有反應。她抬頭看他,見他握著木勺,盯著粥煲的蓋子在發呆。


    “小卓……是不是奶奶說多了?你很介意她以前有過男朋友嗎?”奶奶開始擔心自己話多,說錯了什麽。


    楊皓明急忙搖頭:“沒有!奶奶多心了,像她那麽可愛的女孩子,以前怎麽可能沒有人追?我肯定是喜歡她的,不過……她並不喜歡我,所以我還需要多努力才行啊。”


    “奶奶挺你!”奶奶握著拳頭,舉了舉。


    楊皓明笑了一下,轉過去身去,掀開粥煲的蓋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鍋裏的粥。


    宋嘉琪夜裏失眠,早晨起得很晚。她起床後,梳洗完畢,穿上衣服出了臥室,見奶奶在院子裏澆花,楊皓明就坐在奶奶身後,用貓糧逗著一隻小花貓玩耍。


    肚子有點餓,進了廚房。


    鍋裏有溫熱的粥,餐桌上有幾樣涼拌的小菜。她盛了一碗粥,剛坐到餐桌邊上,還沒吃下幾口,就聽到院子裏有人說話。


    她歪著頭往外一望,見是馬兆斌來了。


    馬兆斌和奶奶打過招呼,拉起楊皓明,進到屋裏來,在餐桌邊上坐下來。


    宋嘉琪也不抬頭,繼續喝粥。馬兆斌輕咳一聲,說道:“我來這裏,有兩件事要通知你們。第一個是好消息,dk聯盟的案子已經偵查完畢,我們已經搜集到了足夠的證據……”


    宋嘉琪將手裏的粥勺放下,將粥碗一推:“那壞消息呢?”


    馬兆斌見宋嘉琪對所謂的好消息是這個反應,搖了搖頭,說:“壞消息……你也應該聽說過了,美國方麵堅持認為沈銳意是美國公民,dk聯盟的大本營也在美國,所以要求將沈銳意引渡到美國受審……”


    “看來美國方麵贏了?咱們已經沒有權力起訴他了,對不對?”宋嘉琪心中透出一絲光亮來,暗暗地桌子下麵握了拳頭。


    馬兆斌鬱悶地歎氣:“我簡直弄不明白,這件案子明明是我們破獲的,而且重要的證據也是在中國境內找到的,dk聯盟在中國境內也有分支組織,我們的高層到底是怎麽想的?和美國司法的官員磋商幾天之後,居然同意了對方的引渡請求!”


    宋嘉琪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其實她也沒有辦法預料沈銳意回美國受審,會有一個什麽樣的後果。但她直覺感到,如果沈銳意在中國被起訴,一定會判很重的刑罰。


    就聽馬兆斌問楊皓明:“你一直跟在沈銳意的身邊,你知道沈家在美國有什麽強硬的後台嗎?一宗黑幫案件,還至於動用美國司法部出麵?美國政府都無事可做了嗎?”


    楊皓明皺了皺眉:“現任美國總統有一位銀行家朋友,很多人都知道,就是著名的巴通銀行總裁。總統的競選資金主要是從這位銀行家朋友那裏籌來的,這件事也是眾所周知。但是在大家都不知道的幕後,巴通銀行兩年前差點兒因為不良貸款倒閉,那位總裁先生哪來的錢支持總統競選?”


    “難道是沈銳意給的這筆錢?”


    楊皓明點了點頭:“我就知道那位總裁先生一定會出手的,如果沈銳意出事,他也難以幸免於難,因為是沈家幫助他度過了資金最難的那段時間,他付出來的代價,就是給dk聯盟洗錢。dk聯盟經過他的手洗白的鈔票,數額大到你們難以想象,如果事敗,總裁先生一定會鋃鐺入獄。


    “所以我猜測,應該是巴通銀行的總裁向總統施壓,也許總統先生並不知道他的競選資金竟然有這麽大的問題,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如果競選資金的來源被曝光,沒有人會相信總統事先不知情。在這種情況下,總統一定會讓步的……”


    宋嘉琪抿著嘴唇,聽著楊皓明的解釋,感覺心裏透進去的亮光越來越多了。


    其實對她而言,沈銳意已經是一個很危險的人物了,一旦他自由了,他第一個要報複的人,一定是她!


    可她還是希望他會沒事,哪怕他出來以後,拿著一把槍指著她的頭,她也是願意的。


    他不能在中國被起訴,因為中國有死刑,而且馬兆斌為dk聯盟的事辛苦運作了好幾年,一旦抓住他,一定不會放過他。


    隻要他回到美國,就算判他再嚴重的罪行,他的命也保住了。


    她剛想到這裏,就聽馬兆斌恨恨地咬牙道:“真是太令人氣憤了,我為這件案子奔波忙碌了幾年時間,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這樣的!我本來以為,這一次一定可以治沈銳意一個死罪,將dk聯盟連根拔除!沒想到最後的掌控權竟然不在我的手裏!他一旦回美國受審,一定會受到庇護!如果他獲釋,dk聯盟死灰複燃,我這些年的努力豈不是全部付之東流?”


    楊皓明搖頭:“也不是這麽說,美國總統可以幹涉得了引渡的事,卻幹涉不到審判的事。隻要證據確鑿,還是能夠定他的罪……”


    楊皓明說到這裏,下意識地看了宋嘉琪一眼。


    宋嘉琪很想冷冷地哼一聲,但她忍住了。她站起身來:“你們兩個討論吧,我要去刷碗了……”


    “嘉琪!”馬兆斌叫住她,“你坐下,我有事要說。”


    宋嘉琪不太情願地坐回去:“長官有話請講。”


    “既然美國方麵的引渡請求已經被批準了,那麽我們就要把沈銳意送回美國去……”


    “這關我什麽事?難道不應該是美國警方來接他嗎?”宋嘉琪問。


    “有一件事與你有關,無論沈銳意在哪一個國家受審,你和楊皓明都是這宗案子的重要證人。鑒於沈銳意身份的特殊性,我們將派專機送他回美國。而你們兩位重要的證人,目前就像是兩塊鮮美的肉,正被無數的頂尖殺手垂涎,所以怎麽樣安全護送你們到美國,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宋嘉琪還在等著下文,楊皓明卻已經猜到了馬兆斌的意思:“馬警長,你不會是打算將我們兩個和沈銳意用同一架飛機,一起送到美國去吧?”


    “正是這個意思。”馬兆斌點頭。


    “不要!”宋嘉琪大喊一聲,捶桌跳起來,“我不要當證人,我不要和他坐在同一架飛機上!”


    “嘉琪!”馬兆斌眉峰一立,表情嚴峻起來,“這件事可由不得你的心思,你應該很清楚,這宗案子的關鍵點就在你的身上,如果你不出庭,那沈氏家史的可信度就會遭到對方律師的質疑!”


    “我不要!”宋嘉琪激烈抗議,“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為什麽還要來煩我?你們不是都偵查清楚了嗎?你們不是有足夠的證據嗎?這裏不是還有一個楊皓明嗎?為什麽一定要逼我?”


    “嘉琪!”馬兆斌怒了,“你在這次行動中犯的錯誤夠多了!那天所有的同事都看在眼裏,我一直按壓著不處理,就是因為我了解,當臥底是一個很艱難的心理曆程!但是不管如何艱難,在大是大非麵前,你不可以出錯!如果你這次再出差錯,可別怪我……”


    “你隨便!你想處分我,還是想要逮捕我,都隨你!”宋嘉琪一拍桌子,站起身就往外衝。


    楊皓明急忙追過去拉她,她向後揚手,隻聽“啪”的一聲,她甩手打在了楊皓明的下巴上。楊皓明沒有防備,被她打得一仰臉,牙齒猛地磕在一起,將舌尖咬破了。


    宋嘉琪掙脫了他,往門外跑去。


    “小琪,你去哪兒呀?”奶奶正蹲在花架子那裏,給一盆月季花剪枝,見宋嘉琪跑出去了,丟下剪刀就去追,“不是說外麵危險嗎?你別跑出去啊!”


    宋嘉琪已經衝出了院門,聽到奶奶的聲音一直在身後追著她,便停下了腳步。


    她轉身看著奶奶,心裏好不愧疚:奶奶將她從蹣跚學步的孩童養到這麽大,她不但沒能孝敬奶奶,還總是讓奶奶為她操心,替她擔心。


    她跑回去,扶住奶奶,說:“我沒有要跑出去,奶奶別擔心。”


    “到底是怎麽了?怎麽馬警長一來,你就鬧脾氣呢?你們都不告訴我,真是急死我了!”奶奶捶著胸口,大聲歎氣。


    宋嘉琪就說:“奶奶,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現在因為某件事被起訴了,馬警長要我做證人,我很為難,你說我該怎麽辦?我聽你的。”


    奶奶抓住宋嘉琪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小琪!奶奶不管別人,隻要你沒事兒!”


    宋嘉琪認真地想了想,點頭:“我知道了,奶奶放心,我一定會沒事的!”


    然後,她把奶奶扶回花架前的小凳子上,她自己回了屋裏,對馬兆斌說:“長官,我就是你手裏的一顆棋子,你想怎麽擺布,我都逃不過去的。不過……你真的非要把我和沈銳意塞到一架飛機上嗎?你不怕他撲過來掐死我嗎?”


    “你放心,會有人押送,也會有防備措施。我也知道這樣做,會讓你感覺到難堪,但這是最安全的辦法,也是最節約經費的辦法,上頭就是這麽想的。如果這件事我能說了算,我會再運用一架飛機,另外運送你和楊皓明,可是我說了不算,我隻是來傳達的,嘉琪,對不起。”


    宋嘉琪回來了,馬兆斌就鬆了一口氣。他也知道宋嘉琪的難處,所以他誠心道歉。


    宋嘉琪哼了一聲,轉頭對楊皓明說:“你猜一猜,沈銳意看到咱們兩個,他會更恨哪一個?如果給他一把槍,他會先斃了你?還是先斃了我?”


    楊皓明什麽話也沒說,隻是衝著她吐出舌頭,讓她看被咬破的舌尖。


    宋嘉琪冷漠地瞄了一眼,就轉身進屋去了。


    自從得知自己要與沈銳意乘同一架飛機去美國後,宋嘉琪就像一隻被掛在樹上的狗兒,明明知道等待自己的開膛破肚的痛苦,卻也沒有辦法掙脫。


    不知道是不是馬兆斌擔心她反悔逃跑,從那天後,她家周圍的安保措施更加嚴密了。白天裏,家裏會有兩名女刑警貼身跟著她,名義上是保護,宋嘉琪卻認為那是馬兆斌在防犯她。


    楊皓明開她的玩笑:“真是多虧了你,每天家裏才會有美女進出,我被軟禁的日子才不會那麽無聊……”


    宋嘉琪斜他一眼,鄙視地閃開。


    也不知道是誰著急,沈銳意的引渡手續很快就辦了下來。


    一周後,那個冷雨霏霏的深秋的清晨,三輛防暴警車開到了俞家小院的門口,接上宋嘉琪和楊皓明,往機場開去。


    一路上,宋嘉琪和楊皓明都不說話。對於他們兩個來說,接下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將是非常艱難的心理考驗與折磨。


    四十分鍾後,警車開進了機場。


    一架小型客機已經安靜地等在停機坪上,機艙門打開著,早有幾輛警車停在那裏,停機坪上站著的人中,有中國的警方官員,也有美國前來接人的警察。


    盡管已經做了好幾天的心理建設,當宋嘉琪真正看到那敞開的機艙門時,還是緊張地心髒已縮。


    車子停下來,馬兆斌和楊皓明先後下車,宋嘉琪卻在座位沒有動。


    馬兆斌回頭:“嘉琪?大家都在等你,下車。”


    宋嘉琪深呼吸,上半身往前傾了傾,又坐了回去。


    楊皓明看了她一眼,重新鑽回車子裏,蹲在她的麵前,伸手去捏她的小腿:“前幾天是誰傲慢不遜地要我看清她的真麵目?原來你就這點兒能耐嗎?”


    宋嘉琪很尷尬,抬手關上車門,推開楊皓明,自己彎下腰捏腿:“坐久了,有點兒腿麻而已……”


    “那你的聲音抖什麽?坐久了,喉嚨也麻嗎?”楊皓明歪著頭看她。


    宋嘉琪覺得沒有人能理解她此刻的感受,她也說不上自己是因為緊張還是愧疚,反正她有一種快要死掉的感覺。她的心已經縮成了堅硬的一小團,跳動一下都會砸得她胸腔疼痛。她的兩條腿也沒有抽筋,可剛才就是動不了,像是失去了知覺。


    她望著車窗外的飛機,沈銳意已經坐在機艙裏了。她得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走上舷梯,邁進機艙去啊!


    眼淚往眼眶裏湧,她深呼吸,拚命忍住。


    就在這個時候,楊皓明突然挨到她身邊坐下,展開雙臂抱住她,拍著她的肩膀說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你不要害怕,就算是去死,也有我陪著你呢。”


    宋嘉琪一時竟沒有動。


    多奇怪的感覺!她自己背叛了沈銳意,但是她卻一直在痛恨楊皓明,不能原諒他的背叛。然而就在這一刻,她竟然從楊皓明的擁抱中,找到了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感,他的安慰竟然對她奏效了。


    她在楊皓明的懷抱裏呆了大約十秒,腿腳恢複知覺了,她推開他:“我為什麽要你陪?我和你是不同的!”


    是的,她和楊皓明是不同的!她愛沈銳意,她希望他好好地活著。而楊皓明卻畏懼沈銳意,他想毀滅沈銳意!


    她推開楊皓明,拉開車門,跳下車,朝著飛機舷梯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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