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托付


    儀器撤下來的一瞬間,孔菡就開始不滿地抗議:“我要出院。”


    沐凱豐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腳,被孔菡不配合地躲開,瞪著他問道:“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媽。”一旁的沐傾天無奈地替他爸開口道,“你看看你現在這樣,能出院嗎。”


    “我現在怎麽樣了?”孔菡嘴上很是硬氣,其實心裏也有點虛,自己身體什麽狀況她比誰都清楚,故意這麽說也是為了讓父子倆人寬心。


    沐傾天不和她爭辯,免得她剛動過手術本來就很虛弱的身子受不了,離開了病房去找孔菡的主治醫生,商量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沐傾天前腳剛走,蘇語曼提著一隻保溫飯盒走了進來,和沐傾天一前一後正好錯開。


    孔菡躺在床上抱怨自己剛醒嘴巴裏沒味道,苦苦的,想吃點口味重的東西,沐凱豐當然不可能如她所願,好脾氣地聽她在那兒抱怨,一句話也不說默默地給她倒水擦臉洗手。


    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孔菡艱難地抬了抬脖子,眼前頓時一亮:“語曼!太好了你來了。”


    蘇語曼不知道她為什麽一見到自己表現的這麽激動,但看到孔菡麻醉醒來精氣神兒還不錯,她懸著的一顆心也放鬆了不少。


    “伯母,感覺怎麽樣,傷口還疼嗎?”蘇語曼放下來的路上買的補品還有水果鮮花什麽的。


    沐凱豐給她搬來一張凳子,說:“你們倆坐,我出去抽根煙。”


    “你是不是嫌自己活的不夠長啊,少抽點吧。”孔菡嗔怪道。


    沐凱豐隻是笑了笑沒說什麽,朝蘇語曼揮了揮手便獨自出了病房。


    孔菡這才把話題扯回蘇語曼剛才的問題上,努力讓自己笑起來看上去很好:“沒事,一點都不疼,醫生用的是啥微創技術,不用動刀不流血的,現在科技這麽發達,以後就是死了也不會太痛苦。”


    “伯母,您說什麽呢。”蘇語曼聽到她這麽說不太舒服,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孔菡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眼角舒緩的魚尾紋依稀可見這位美麗的女人年輕時的風采。


    “你不用安慰我。”孔菡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紅塵,大徹大悟的淡然,“我自己的病,我還能不清楚嗎。傾天和他爸不肯告訴我,但我自己知道,我得的不是什麽好病,充其量能活過今年就算幸運的了。不瞞你說,年前我就開始覺得不舒服。”


    蘇語曼眉毛蹙的更緊,鼻尖忽然酸了一下,刺痛的眼眶逼迫她不得不低下頭去。


    “傾天不知道,他容易多想,我就隻告訴了他爸,他爸也勸我來醫院看看,可是我不敢啊。”孔菡的笑意裏夾雜了幾分心酸。


    蘇語曼的喉嚨裏像堵了一根魚刺,紮得她揪心的疼,她握住了孔菡剛輸完液還留著針孔的手背:“伯母,您太傻了,有什麽好怕的呢,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什麽病治不好。”


    孔菡似乎歎了口氣,可她臉上那種大徹大悟的通透淡然的微笑卻始終未有消失:“年輕時候我就得過一次,那會兒我才剛四十,身體還行,醫生做完手術就說以後可能會複發,我當時沒想那麽多,沒想到最後還是沒躲過……”


    說到這裏孔菡的聲音哽咽了一下,蘇語曼握緊她的手,掌心裏像有一塊熾熱的鐵塊,燙得她手心掉了一層皮,然而她卻無法鬆開。


    孔菡頓了頓,褪去眼底的潮紅,微笑著繼續說道:“所以這次我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也不敢來檢查,我知道肯定就是複發了,瞞著傾天,也是為他好,他爸和我都知道。傾天是個重感情的孩子,我想,在我還活著的這一天我要盡可能的讓我的兒子感到快樂。”


    蘇語曼的鼻子酸的厲害,已經不能張口說話,她怕自己一張嘴,眼淚就會不受控製地流下來,而孔菡是最討厭看到眼淚的。


    “傾天的姐姐,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但是我想你一定也有聽說過。”


    蘇語曼輕輕地點了點頭,在眼淚不會掉下來的小範圍內,用抑製不住發抖的聲音說:“嗯,我聽說過。傾天也提起過一點。”


    “他和他姐姐關係很好。”孔菡說著臉上的笑容變得略有些僵硬,本來溫和的眼神也被空洞所代替,也許是想到了死去的女兒,無法掩飾內心的痛苦,“我和他爸我們都很傷心,你沒有見過她,就算不是母親我也可以沒有私心地說那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女孩兒,漂亮,溫柔,善良,集中了我和他爸的所有優點……”


    蘇語曼靜靜地聽著,孔菡泛著淚光的眼底流淌著明亮的亮光,她雖然沒有機會見沐傾天姐姐本人,但如果是孔菡的女兒,從她身上就能感受到,那一定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女孩兒。


    “關係最好的姐姐死了,傾天很傷心,那段時間他變得很壓抑,我和他爸擔心他從陰影裏走不出來,我們明明也很難受,可是為了安慰傾天,我們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情感,我隻能在晚上想她的時候才敢偷偷地哭出來。”


    孔菡說到這兒,盡管她的聲音依然平靜淡然,以旁觀者的身份敘述著一件令人唏噓的往事,蘇語曼的眼淚卻終是不再受自己的控製,大顆大顆地砸落下來,落到她握著孔菡的手背上。


    “你哭了?”孔菡驚訝地發現蘇語曼低著頭,長發遮住臉頰,肩膀小幅度的顫抖著,繼而用有些抱歉的語氣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說這些的。”


    蘇語曼用力地搖頭,手背抹幹眼淚:“沒有伯母,我在聽呢。”


    “唉,我一定是太久沒跟人提起過這件事了,我不敢提呀,我怕傾天會傷心,還有他爸,所以今天就跟你說了,你聽聽就好別往心裏去。”


    蘇語曼緊握著她的手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是好,她忽然想起顏荷,她死的太早,以至於蘇語曼對母親兩個字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她很想知道如果顏荷能活到今天,是不是會給予同樣濃鬱如酒香且會隨著時間曆久彌新的母愛。


    這麽好的人,老天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殘忍呢?


    “伯母,您不要想太多,好好養病,一定會沒事的。”


    “我會的。”孔菡說道,“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會爭取,傾天已經經曆過一次失去姐姐的痛苦,我不想讓他再經曆一次,那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伯母放心,我會幫您照顧好他的。”


    孔菡醒來後就一直在病床上躺著,吃飯也是有護士送到嘴邊,她連脖子都不需要動隻用張張嘴就可以了,聽到這裏卻強掙紮著要坐起來。


    蘇語曼嚇了一跳,趕緊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重新按回床上:“伯母您幹什麽?您傷口還沒好不能亂動啊!”


    “語曼!”孔菡牢牢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力量大的蘇語曼差一點沒站穩一個趔趄,屁股跌回到椅子上,一臉驚詫地看著她:“伯母?”


    “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麽事,也強迫過你什麽,我早早就失去了女兒,一直都把你當我的第二個女兒看待,如果,我是說如果,我7;150838099433546真的熬不過去一閉眼撒手去了,我求求你不要離開傾天好嗎?”


    蘇語曼像個木頭人一樣僵硬在那裏,手背上感受到孔菡之手掌心的滾熱,她卻感到從未有過的寒意。


    孔菡見她遲遲不回答,拽著她的手臂順勢往上欠起身子:“語曼,我就這一個要求,你答應我,那我現在死了我都不會有什麽遺憾,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迫你。我知道傾天他有多喜歡你,也知道你對傾天並不是一點心意都沒有。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一兩個月內我還是死不了的。”


    “伯母,不要再說什麽死不死的話了。”蘇語曼心情複雜的低下頭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和傾天之間都是假的,他跟我坦白過,當初我在國內聽說你們兩個已經訂婚的消息還高興了半天,臭小子做什麽都不知道提前通知我一聲。”孔菡的聲音恢複了平靜,抓住蘇語曼的手指緩緩鬆開,垂到了床邊。


    蘇語曼很想再次握住那雙肉皮已經有些鬆垮的手,可內心的煎熬和深深的自責卻讓無法這麽做,孔菡對她百分百的信任支持,把她當成第二個女兒來對待,而她卻連她生前最大的心願都無法爽利的答應。


    如果他們沒有相遇,如果她先認識的是沐傾天,如果沐傾天現在還隻是一個剛上小學的學生,如果……如果以上的假設都成立,蘇語曼肯定會沒有任何的猶豫答應孔菡。


    隻是現在不行。


    “你和立軒的事兒,我也多多少少知道點,別看我已經是個老媽子了,但你們年輕人啊我還是很了解的,我和你們沒有代溝,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跟我說。但是作為過來人,我還是有句話要勸你。”孔菡不等蘇語曼的回應,又自顧自地開始說道,語重心長的語氣完全是一副家裏長輩的架子。


    “人這一生啊總要經曆很多不如意,你喜歡的那個人不一定最適合你,最後能和你長相廝守一輩子的人,也不一定是你喜歡的。”


    可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麽還要委屈求全,勉強自己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呢?蘇語曼想反問,孔菡堅定沉靜的目光卻讓她無法張嘴,所以她隻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卻不一定表示讚同。


    氣氛從牽扯到沐傾天身上開始就變得莫名其妙的詭異尷尬起來,蘇語曼打開保溫盒的蓋子不漏聲色地把話題轉移過去:“伯母,這是我師傅熬的烏雞湯,很清淡,趁熱喝正好,我喂您吧。”


    孔菡掙紮了兩下坐起來,蘇語曼忙放下保溫盒,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坐起來,調整好病床的角度,讓孔菡可以用最舒服且不會碰到傷口的方式坐著。


    孔菡要自己端過來喝,被蘇語曼拒絕了,堅持要一小口一小口地用勺子喂給她喝,喂之前還會貼心地放到嘴邊吹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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