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越的傷想修養好,墨淺的包袱非得大出血不可。


    墨淺將蘇時越扒拉起來,努力抗在肩上,衣衫被血浸透,越發冷了。


    蘇時越看著清清瘦瘦的,實際上體重可真不輕,就算天寒地凍,將他扔到馬背上時,墨淺仍是累出一身的汗。


    剛剛喂給蘇時越的那顆藥丸,不僅解百毒還能吊命,是她隨身攜帶的藥物中的珍品。


    一想到這裏,墨淺就肉疼不已,拍拍趴到在馬背上蘇時越的腦袋,說道:“你可欠了我一大筆銀子,要是還不起,我保管比那些江湖人還狠心。”


    蘇時越已經暈了過去,自然聽不見她說什麽,趴在馬背上,麵朝下,麵具仍舊僅僅貼在臉上,腦後綁著的雪白的帶子飄下來,倒是沒有被血染了,看著有幾分順眼。


    墨淺把馬韁繩從樹上解下來,牽著馬走了兩步,回身瞅瞅蘇時越頭上飄下來的兩根綁麵具的帶子,覺得有點礙眼。


    要不然趁著現在,看看蘇時越到底長什麽樣子吧?


    江湖傳說,蘇時越小時候被火燒過,一張臉在火燒之後和惡鬼有的一拚,所以才每每出現在人前,都是帶著麵具。


    唔,燒傷她也能治,不如看看他真容到底毀成什麽樣,看還能不能救。


    墨淺想著便將馬拉住,回身去解蘇時越腦後的絲帶。


    蘇時越動了一下。


    “呃,你到底醒著沒?”墨淺頓了一下,拿手指挑起蘇時越的下巴,讓他稍微揚起頭,去看他臉上。


    什麽都看不到,全被白玉麵具擋著,隻能看到尖削的下頷,以及已經在慢慢退去烏青的薄唇。


    蘇時越緊閉的雙眼,慢慢鬆弛,而後睜開。


    烏黑的瞳眸瞧著她,開始有如深海一般冷漠靜謐,漸漸的浮上一絲笑意,說道:“想摘我的麵具?”


    墨淺鬆開他,倒是沒被他嚇著,笑了笑道:“對啊。”


    “看過的人都死了。”蘇時越的語氣平鋪直敘,沒帶任何感情色彩。


    墨淺嗤笑一聲道:“你覺得你現在能殺得了我?”


    蘇時越的體力似乎恢複了一些,但仍是喘息都有些費力,畢竟是受了內傷,略咳了一聲道:“現在是殺不了。”


    言下之意,她若是看了他的真容,以後便小心了。


    墨淺氣笑了,挑眉道:“你就是這麽對你的救命恩人的?”


    “我沒讓你救我。”蘇時越挑著一抹笑意,又喘息了幾口,抬手將嘴角的血沫子擦掉,從馬背上勉強爬起,調整了一下姿勢坐正。


    墨淺被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有點不痛快道:“那你滾下來吧,當我閑的救了個白眼狼,現在不打算繼續救了。”


    蘇時越一身內裏皆空,且墨淺雖給他吃的是可解百毒的藥丸,但他身上毒性太重,且或許是體質原因,藥丸並沒有發揮出最大效用,蘇時越身上毒性還在,隻是暫時壓製,更是動不得內力。


    此時若將蘇時越拋在這礦野之中,難保不再遇上什麽仇家,直接將他正法。


    蘇時越也清楚其中厲害,但卻仍一派清風般的笑道:“既然知道是白眼狼,就不怕我反咬你一口麽?”


    “你得有那個能耐才行,下來!”墨淺一拉蘇時越的袍子,騰空而起,將他整個人拎下馬來。


    蘇時越一把拉住馬韁,笑道:“你如何知道,我沒那個能耐?”


    言罷,閃電般的速度出手,竟一把捏住了墨淺的脖子,麵具下的嘴角微微挑著,絲毫不見狠厲之色,仍舊悠然道:“看,太過輕視白眼狼是錯誤的。”


    墨淺心裏一驚,隨即鎮定下來,麵上並不慌亂,微微冷笑道:“我看你還能撐多久,用了內力,毒性再發,你死的更快。”


    蘇時越輕笑出聲道:“有你這有趣的小家夥陪著我,黃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行了,放開!”墨淺笑了一聲,拍向他的手。


    蘇時越竟然真的放開了。


    而後他身形不穩的半扶著馬背道:“你是個好人,就送佛送到西吧,救了我,就當幽冥司欠你一個人情。”


    墨淺到:“我稀罕你的人情麽?”


    話雖如此說,仍舊提著蘇時越的衣領,將他扔上了馬背。


    從袖中掏出個藥丸,遞給他道:“吃了吧,再妄動內力,我可沒那麽多藥給你吃,這藥金貴著呢。”


    她從前沒接觸過蘇時越這樣的人,是真的打算救他,但那種心情很難形容,絕不是愛慕,到底是什麽情感,墨淺也說不清。


    或許是新年將至,獨自上路冷清,想找個伴吧。


    而能配得上與她墨淺作伴的,暫時便隻有這個人了。


    蘇時越身上的毒,墨淺不是解不了,但包裹裏帶的藥多是成藥,想要配出能對症的解藥來,必然得浪費一堆珍惜成品,劃不來,便先讓他這麽吊著吧。


    不過,天黑之前是趕不進城買藥了,大約隻能找個村落住下。


    墨淺牽著馬沿著小路走,風雪從袍子的領口灌入,運起內力抵擋倒是好了些,但她怎麽瞧坐在馬背上悠悠然的蘇時越怎麽不順眼。


    蘇時越默不作聲的任由她帶著走,時而閉目養神,時而眺望遠方。


    一身的血腥味很是刺鼻,白玉麵具上也濺上了幾滴,但他似乎早已習慣,並不在意。


    雖然這與他一身象征著純潔無害的白衣白氅並不匹配。


    墨淺粗了聲音道:“喂,你身上的大氅脫下來,給我。”


    蘇時越抬眼看了看她,二話沒說將大氅脫下來給她。


    他身上便隻剩了件單衣,連墨淺的棉袍都不如,這種天氣,蘇時越出門竟然穿的是不夾棉的袍子,估計是仗著自己內力深厚,常年都那麽穿。


    墨淺將大氅接過,瞧了瞧裏麵沒濺上鮮血,立刻裹在身上。


    也不管蘇時越的臉色凍的越發的白,牽著馬快步走在小道上。


    既然先前有樵夫經過,這附近必有村莊或農舍。


    不出墨淺所料,天將近黑透的時候,她終於在一個小山坡的另一端,見到星星點點的幾家燈火。


    墨淺打了個噴嚏,回頭看看蘇時越,他已經伏在馬背上,大約是體力不支,又昏了過去。


    垂下馬背的指尖凍的發紫,不過墨淺側耳聽聽,還有氣,也就不去管他了。


    深一腳淺一腳的翻過小山坡,墨淺在小村落前幾家中,選了一家看起來房子比其他幾家寬闊的,上前敲了敲門。


    窗戶上燭火搖曳了一下,有個青年洪亮的聲音問道:“誰啊。”


    “借宿的。”墨淺語調的文雅,但也提高了些許嗓音,方便屋裏聽到。


    門吱嘎一聲開了,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穿著獸皮的外搭,裏麵的衣衫也是粗布的,拉開門見是個俊俏的公子哥站在門前,打量了一眼,問道:“你是借宿的?”


    “對,還有我兄弟,他受了點傷,現在也不方便趕路了,能讓我們在你家休息一晚麽?”墨淺笑道。


    小夥子打量了一眼墨淺,將門開的大了些,出來瞧了瞧墨淺身後。


    蘇時越在馬背上趴伏著,一身純白的袍子散落在馬背上,開出絕美的一朵花,其間有猩紅點綴。


    他袍子上的鮮血已經凝固了,袍角被浸透的部分凍的硬邦邦的。


    小夥子閃身回門內,便要關門,嚷道:“去別家,去別家!我們家地方不夠留宿的!”


    墨淺回頭看了一眼,心知是蘇時越這副模樣嚇到了人家,可能是怕出了人命惹上官司,所以才不肯給他們留宿,倒不像是因為家裏地方不大。


    她伸出一手,攔住將要關上的房門,另一手鬆開馬韁,再懷裏摸了摸,摸出個金瓜子來,遞給小夥子道:“我們就借宿一晚,而且他沒什麽大事,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小夥子堅持著要關門,但見墨淺雖然個頭不大,看著也十分文弱,力氣卻著實不小。


    他二十來歲正當壯年,用了渾身力氣想把門合上,卻抵不過墨淺輕鬆扶著門沿的手。


    墨淺繼續笑道:“外麵冷,我兄弟穿的少怕凍,還是讓我們進去吧。”


    小夥子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煩,陰沉著臉色想了想,勉為其難道:“那就進來吧。”


    說罷,將門打開,從墨淺手中接過金瓜子。


    墨淺點了點頭,回身去推馬背上的蘇時越,冷哼道:“喂,起來了,找到借宿的地方了。”


    蘇時越大約是真的體力極其不支,半天沒有動靜。


    墨淺也不顧小夥子看著他們的目光,徑直上前將蘇時越從馬背上拖了下來。


    蘇時越重重落地,被如此暴力對待,終於哼了一聲,醒了。


    他扶著墨淺撐起身子,單手捂著腹部的血窟窿,很快清醒了過來,道:“到了?”


    “進去吧。”墨淺這才想起這家夥不僅中了毒,還差點被人捅成篩子,大傷口雖就這一個,小傷口不知多少,難為他撐到現在。


    小夥子家裏還有個媳婦,早就在門旁探頭探腦的看,見墨淺扶了個渾身是血的人進來,麵色隱隱帶著驚恐。


    小夥子摟著她媳婦兒安慰了一下,對墨淺說道:“你們就睡西邊那屋吧,天亮趕緊走。”


    “好,謝謝兩位,請問怎麽稱呼?”蘇時越一半體重都壓在墨淺身上,墨淺在門邊站著,呼呼的北風從她身後灌進屋子裏來。


    “我姓劉,這是我媳婦。”小夥子硬邦邦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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