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今天一早被派出去為昨夜的火災與五城兵馬司通氣協調, 又與他們一同將現場勘驗了一番, 等到回來時,已經臨近傍晚。


    在衙門庭院裏一見到卓誌欣,李祥就湊上前笑眯眯道:“我今日又見著教坊司那美貌小姑娘了,敢情她名叫畫屏,就是顯煬去花了千兩銀子那晚要梳攏的……”


    卓誌欣向他打了個手勢, 製止了他說下去, 向不遠處徐顯煬的值房指了指。


    李祥斂起笑容, 與他一同走進門去。


    徐顯煬坐在桌案之後,低垂著眼皮, 一手擱在桌麵, 整個人凝定得好似泥塑。


    卓誌欣於進門時已將審訊柳仕明的過程大體說給了李祥聽。


    李祥湊近過來,試探著道:“顯煬, 我知道與誌欣的本事不如你, 可你真有什麽為難之事,大可以說出來讓我們幫著參謀, 我倆頂不了諸葛亮,總能頂個臭皮匠吧?”


    徐顯煬深深呼了口氣, 說道:“我在想,蓁蓁頭一回來北鎮撫司找我那件事, 究竟會是什麽渠道泄露出去的。”


    他從前說起楊蓁,都是以“那丫頭”指代, 頭一回聽他吐出如此親昵的稱呼, 李祥與卓誌欣都感到有些異樣, 忍不住對望了一眼。


    李祥道:“其實我一直懷疑,教坊司那兩個樂戶不可靠。”


    徐顯煬抬起眼來:“你想想,對方可是至今仍然不知道蓁蓁與耿芝茵調換過的,所以泄露消息的人,必定不在知道此事的人當中。”


    李卓二人也是恍然,卓誌欣問:“會不會是教坊司裏的其他人,比如葛六?當日教坊司內的人都見過了楊姑娘,若有人一路尾隨跟蹤而來,不就知道了?”


    “關鍵就在這裏,”徐顯煬以手指輕敲著桌麵,“若是那樣的話,他們隻能跟蹤到衙門口外,隻會見到蓁蓁進門,她到底來找誰的,來做什麽,外麵的人不會知道。總也不可能該有人敢來找錦衣校尉打聽案情吧?可是方才,柳仕明卻直言說蓁蓁來找我,他怎會那麽確信,蓁蓁來找的人,是我呢?”


    如此一說,李卓二人也才覺得可疑。


    李祥道:“或許那時他們還不確定她來找誰,後來見到你去流芳苑找她,也便猜到了吧?”


    徐顯煬緩緩搖頭:“你說的也不無可能,可是聽柳仕明那話的意思,我還是覺得,他們當時便已清楚蓁蓁來找的是我。”


    卓誌欣也道:“沒錯,按理說他說的話都是那些人教給他的,一定早就備好,熟記於心,為了讓你相信,還會反複揣測,不會臨時說錯。我也記得,柳仕明的意思,確實是說當時便知道楊姑娘是來找你的。”


    李祥麵色凜然:“如此一說……”


    卓誌欣與他對望一眼,也是暗暗心驚。


    徐顯煬頹靡無力地靠上椅背:“一個尋常小校一年的俸祿才二十五兩,總旗的也才六十兩,本來,這些人替我辦事也隻是為了賺取俸祿罷了。對方隻需出上五百兩銀子,買通一個咱們的手下為其傳訊,就不算什麽稀奇事。”


    是不算稀奇事,可他們本來就一直占據被動,沒拿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再得知自己人內部也靠不住了,這……案子還如何查下去呢?


    李祥與卓誌欣也都是又沮喪又無奈。


    李祥憤然道:“他娘的,內奸比外敵還招人恨,咱們能查外人,難道不能查內奸?把北鎮撫司翻個底朝天,揪出這個吃裏扒外的玩意剮了他,看下回誰還敢見錢眼開!”


    “能怎麽查?”卓誌欣皺眉道,“當日見過楊姑娘來找顯煬的校尉不下上百,如今你怎去查誰給外人報過訊息?再說了,真要大張旗鼓地嚷嚷出去,被人家知道咱們錦衣衛內部都出內奸,不是擎等著讓那些龜孫子看咱們笑話麽?”


    李祥道:“依你說就由著他們肆無忌憚怎地?說不定那內奸就是你我眼跟前使喚著的,以後咱們想查些什麽,查到些什麽,還不全都被人家探聽個一清二楚。”


    “等等。”徐顯煬忽然出聲打斷了他們的爭論,他站起身,踱步來到桌案之前,“可以把消息放出去,就說我已察覺錦衣衛有內奸,正著手調查,傳話手下檢舉者重重有賞。如此一來,縱使查不出內奸是誰,至少也可以震一震他,讓他收斂鋒芒,不敢做得太過。”


    北鎮撫司裏的人即使是掃地看門的,也都對詔獄裏的諸般酷刑不陌生,聽說了自己行跡已漏必然膽戰心驚。說不定一時不慎還能自己露出更多馬腳出來。


    李祥與卓誌欣眼睛一亮,都覺此法高明,齊聲應好。


    徐顯煬道:“你們以後都要留意,如非必要,咱們之間的所有訊息都不要向手下外傳。平日再信任的手下也要提防。”


    卓誌欣提醒道:“還有柳仕明……”


    徐顯煬一拍腦袋:“沒錯,我險些忘了,他也不能隨意交給人看管。我去叫幹爹差人相助。”


    柳仕明尚且吊著一口氣,現已交給了請來的大夫照管,還不知能挨得幾時。


    徐顯煬頭都發起了昏,走過桌案邊時不慎撞到了桌腳,一時心裏煩亂至極,抬手將桌上的一疊卷宗狠狠扒去了地下。


    卓誌欣勸道:“你太累了,該盡快回去歇著。”


    李祥也道:“就是,不就是請廠公出人照管柳仕明麽?我去傳話,叫誌欣先去看著柳仕明,保管沒事,你就回去歇著好了。”


    見到跟前好在還有他們兩個足可信任的人能夠分憂,徐顯煬情緒稍緩,抬眼朝門外望去。


    庭院裏已是一片斜陽,也不知她今日過得如何。


    想起楊蓁自誠王內寢走出的那一幕,徐顯煬的心就像針紮一樣疼。


    *


    正值秋高氣爽的時節,這日午後,正下著一場連綿秋雨,主人正在午休,兩個十七八歲的大丫鬟偷閑一時,坐在正屋外的廊子底下閑磕牙,話題不知不覺就扯到了近日那樁“禁忌”之上。


    “哎,你是見過西跨院裏那位的,依你看來,這個新來的‘蓁蓁’的姿容與她相比,誰高誰低?”


    被問的丫鬟慌忙看看左右,臉上變色道:“你怎說起這個?被人聽見可不得了。”


    “你怕什麽?我也隻問你,又不會再與外人去說。”


    那丫鬟見周圍無人,一旁的屋簷外又是雨聲不絕,她們低聲說話,隔開三步之遠就不可能聽得清楚,才放下心來道:“依我看,若論容貌,怕還是這個新來的更勝一籌。不過她畢竟是教坊來的,王爺又指定了她做婢女,一來就不像前一位那麽受寵占優,將來想也越不過人家去。”


    另一丫鬟卻搖了頭:“我看不見得,將來如何,還要看她們的造化,更要看王爺的偏寵,不管如何,總都會在王妃之上。你說說,咱們侍奉了王爺多年,何曾見過他迷戀女色?這才不過兩三個月的工夫,竟接連帶回兩個美人來,還都這麽來曆不明,諱莫如深的,接來後既不與咱們說個清楚,也不明晰位份……”


    “行了行了,王爺行事向來如此,何時會來與咱們說個清楚?你還是少說兩句,留神將來說溜了嘴,惹出禍端!”


    那丫鬟想起王府一向嚴苛的規矩,也是心生畏懼,再怎樣意猶未盡,也還是忍了下來。


    對於新來王府的蓁蓁姑娘,但凡知道的下人個個都心懷著好奇,也同樣個個都猜著王爺必是看中了這個姿色出眾的女子,領她進府,絕不是僅僅來當個下人使喚的。


    若與在教坊司時的經曆相比,楊蓁進入誠王府之後的境遇可謂是好了太多。


    雖說前些時有了聶韶舞與張克錦的合力關照,她在教坊司也已無人敢於欺負,但那裏畢竟就是那樣的環境,往日接觸的大多是些歪毛淘氣,每日聽點汙言穢語都是家常便飯。至於吃的穿的,也隻能湊合。


    誠王府就大不同了,仆婢們成日低眉斂目,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絕沒一個會如教坊樂戶那般信口胡咧咧。


    楊蓁一來就被誠王指定為近身大丫頭,所接觸的也就是王府下人當中最上層的一群。


    這些人相比粗使下人更加斯文規矩,也更為靈醒,背後免不了會對她議論紛紛,當麵卻都待她十分和氣妥帖,不露半點敵意。


    至於吃飯穿衣,這裏更是比教坊司強了太多,就是與楊蓁家敗之前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要細論楊蓁眼下所受的待遇,其實比府裏做了多年的大丫頭還要好,她的寢居之處一直還被安排在最初她被接來那晚所安置的客房之內,並不在其他下人所集中居住的跨院,更不與人同住。


    吃穿用度也都有人專門配送,尋常下人見了她的麵,待她比對那些體麵下人還要恭謹客套,幾乎是拿她當做半個主子看待。


    另外,這裏還有一點與教坊司全然不同——這裏所有人都隻知道她名喚“蓁蓁”,似是出身教坊,卻沒人再將她當做耿家小姐看待。


    即使是私底下與楊蓁閑聊,也沒人敢來探問她的過往。


    總而言之,誠王府是個很幹淨齊整、斯文平順又規矩極嚴的地方。


    楊蓁一直由陳嬤嬤教授規矩,三天下來,沒有再見誠王一麵,倒是在第三天頭上,見了王妃周氏一麵。


    為免外戚幹政,依照國朝祖製,為皇家選妃不可出身過高。若論出身,周王妃尚且比不過她家敗之前。


    楊蓁已早有體會,這位王妃一點都談不上受寵,僅僅擔著一個尊貴的名分,平日裏時常是整天都見不到王爺一麵。王妃與王爺日常不住在同一座院子裏,更別提同屋同床。


    而且,整個王府的內宅根本不由王妃管理,這位女主人的權柄僅僅局限於很小的一方地域,反而是陳嬤嬤管得更寬。


    這一次周王妃喚她過來,隻是說了一番勉勵關照的套話便放她走了。楊蓁明白,這隻是陳嬤嬤為了給王妃麵子,知會一聲走個過場。


    這些都是怪事,但陳嬤嬤見楊蓁非但不來就此打聽,還連一點好奇都不顯露,心裏暗暗對她滿意。


    誠王府裏對下人的規矩頭一條最緊要的,就是不得隨意嚼舌傳話。


    這一點因是王爺親自傳下的嚴令,王府內遵守得比皇宮大內還要森嚴。被他得知從誰口中傳出了不該傳的話,當即便可能發落人命。


    這姑娘一看就是個沉穩懂事的,倒是叫人省心。想來王爺是個眼高於頂的人,能叫他青眼有加的,自非尋常人物,就像……西跨院住的那位小姐一樣。


    又轉過一天來,陳嬤嬤去將楊蓁的近況報給誠王聽。


    “人是個妥當人兒,不該問的話一個字都不問,不該管的事半點不管,說起話來斯文,學起規矩來也靈醒,倒像個書香門第出來的小姐,卻又沒那股子嬌嬌氣兒。”


    王爺對蓁蓁的出身來曆諱莫如深,陳嬤嬤言及至此也很快帶過,“還是王爺會挑人,蓁蓁可算是我這些年來調.教過的丫頭裏麵,最出挑的一個了。”


    她是楊順錚的女兒,自然知書達理,又曾備選宮女,自然已學過那些規矩,誠王心知肚明,聽完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叫她……嗯,後天是初一,到時就叫她來上任吧。”


    陳嬤嬤一怔:“這……王爺明鑒,哪兒有才進府恁幾天的丫頭便來主子跟前伺候的呢?”


    誠王失笑道:“你不是剛誇完她妥帖出挑的麽?她既有你誇得那麽好,還能連端茶送水、鋪床疊被這點事都做不成?”


    陳嬤嬤愣了片刻,也想不出具體有何可慮,便道:“那奴婢便去安排,讓她到時先跟著碧瑩打著下手。”


    誠王“嗯”了一聲,由她告退離去。


    這裏是王府書房,貼身小廝瑞錦兒正為他收拾著桌上的書卷,誠王在官帽椅上默默坐了一陣,忽然閑閑地問道:“瑞錦兒,你是不是廠衛派來的探子?”


    瑞錦兒抬頭一愣:“爺恕罪,您方才問的什麽?”


    誠王笑了笑,朝他欠身過來:“你來說說,有關東廠與錦衣衛的密探,你聽說過什麽?”


    瑞錦兒停下手來想了想,道:“原聽說廠衛的探子無處不在,無所不知,說是武宗朝那會兒,有一回四個人坐在一塊兒說廠公的壞話,周圍絕無外人,結果沒出兩日,四個人全被番子抓了,一氣兒拷打死在了詔獄裏頭。那廠衛的探子就像鬼魂兒似的,防不勝防。”


    誠王笑著聽完,沉吟道:“是啊,防不勝防,倘若本來就被錦衣衛指揮使緊盯著,就更不必說了,怕是剛說完的話,沒出一個時辰,便已傳到人家大人耳中了……”


    *


    距審問柳仕明那時一晃四天過去,他的狀況已然穩定下來,不再隨時都有性命之憂,但醫師明確告訴徐顯煬,他能清醒過來的希望也很渺茫。


    為確保萬無一失,何智恒將柳仕明直接安置到了自己家裏的一處房舍,交代了最親信的人看管照料。


    這天徐顯煬過來探看,見到柳仕明昏迷不醒一如之前,未免煩躁不已。


    “幹爹,”回到正廳見了何智恒,徐顯煬迫不及待說道,“依我看,咱們不如主動出擊吧。”


    何智恒有些意外:“你說如何主動出擊?”


    “咱們又不是對奸黨餘孽一無所知,鄧獻、吳連奇他們從前都與柳湘他們過從甚密,很可能就是奸黨,也說不定就是本案的始作俑者。咱們何不動用手中已然掌握的把柄公開發難,先抓他們幾個下了詔獄審訊?”


    何智恒苦笑道:“你是怎麽了?當初還是你來勸我抓人定案盡量憑借真憑實據,不要隨意抓人下獄授人以柄。”


    徐顯煬焦躁地緊皺起眉頭:“可是今時不同於往日,對方步步緊逼,咱們卻一直拿不到線索,這樣等下去,要到何時才能查清?”


    何智恒歎息一聲,起身踱步道:“死了一個柳湘,就平添恁多謠言,眼下咱們掌握的證據都還不及抓捕柳湘那時可靠,再要弄出一樁冤案,更不知要惹來哪些麻煩。縱使咱們豁出去名聲不要,也當為皇上想一想啊。外間可是越來越多的人將他視作寵信奸佞的昏君呢。”


    “可是,”徐顯煬道,“咱們總也該做點什麽反戈一擊才是。我有預感,倘若查清了眼下這樁案子,必定能給奸黨致命一擊。”


    何智恒笑道:“是啊,正因如此,他們才會無所不用其極想要殺人滅口。可也正因如此,咱們才要步步謹慎,如果貿然行動,說不定會前功盡棄。”


    徐顯煬渾身無力:“可是如此下去,隻會縱得對方越來越猖狂。”


    “顯煬,”何智恒伸出手去,強拉了他歸座,溫和說道,“你若是為了那姑娘,我可以求皇上出麵,向王爺討她出來。”


    徐顯煬怔了怔,下意識想要出口分辨自己不是為她,可嘴唇動了動又沒有出聲。


    不是為她還能是為誰呢?若非今天聽到手下密報說,誠王已經準備要她去近身侍奉,他又怎會如此坐立不安,如此急於讓案情有所進展?


    他囁嚅一陣,方搖頭道:“那也不必,是她堅持要留在王府追查,若是半途而廢,未免對不住她一番苦心。”


    想起楊蓁那天的堅定態度,他又難免有氣,以手錘擊著桌麵,憤然道:“若非她自己那麽堅持,我當時便帶她走了,誠王又豈會自貶身價強要一個小丫頭?”


    “咱們在誠王府裏也布有人手,你若需要,我可以動用東廠的探子助你照應她。不過……”何智恒慢悠悠地說到這裏,就端著蓋盅吹裏麵的熱茶,不再出聲。


    徐顯煬等的脖子都長了也沒等來下文,催促道:“不過什麽,您倒是說啊!”


    何智恒嗬嗬地笑了出來,放下茶盅道:“顯煬,你今年都二十了,你來與幹爹說說,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你可有過考慮?”


    徐顯煬頓時怔了個全身僵硬:“您……怎地扯到這裏去了?”


    見了他這反應便知答案,何智恒苦笑一歎,緩緩道來:“咱們家是這樣的出身,別看朝中那些大人們麵上對咱們恭謹,實則心裏沒一個瞧得起咱們,我也不指望為你尋個煊赫的嶽家,隻盼著能尋個與你情投意合、又能持家的姑娘就好。原來聽你說的意思,我覺得那個楊姑娘人就挺好的,如今看得出你對她也是有那份心,那你又猶豫些什麽呢?難道還怕那姑娘不答應?”


    徐顯煬越聽越是呆若木雞,思緒似乎停滯,已然跟不上幹爹的話語。


    何智恒起身踱了幾步:“你也說了,她之所以堅持查案,都是看在你的麵上,你覺得一個女孩家那般看重你,除了心儀於你之外,還能是為什麽?”


    徐顯煬又呆坐了許久,才陡然察覺,幹爹站著自己坐著不像個樣,連忙站起,頭腦也終於重新轉動,結結巴巴地問:“依……幹爹的意思,我……是該……娶她……做我媳婦?”


    何智恒失笑道:“該與不該,就看你情不情願啊。幹爹可懶得為你做這個主。”


    徐顯煬便似醍醐灌頂,撥雲見日,混沌許久的腦袋霎時變得清明透亮——


    我真是笨得可以,當日誠王問我是否要娶她,我為何不答應?我娶她又有什麽不好?難道我還能瞧不上她?


    她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出身,我不過是個市井小叫花,還敢嫌她配不上我是怎地!


    他“呼”地轉過身,一陣風似地大步出去,俄而又回了轉來,剛合攏了手想朝何智恒作揖,遲疑了一下,又幹脆跪倒下來施了個大禮道:“多謝幹爹提點!”


    說完就起身迫不及待地出門而去。


    何智恒站在門前,望著他的背影笑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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