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閣的大殿裏,尉遲恭欽半臥在高台首座,下頭跪著的,是廢太子尉遲淵、思鴻太子白子蹇、還有衛老夫人娘家的侄子許晉文。


    尉遲恭欽寵了衛玉甄一輩子,沒想到到頭來竟是這樣的結果。看到廢太子與許晉文,尉遲恭欽更是惱怒,這無疑是他繼承皇位的幾十年來,最恥辱的一件事。


    抬起顫抖的右手,將案上的文書兜頭扔到了廢太子的跟前,“朕有意給衛府一個活路,是你們自個兒不要!如今竟還起兵造反!這麽多年來,衛玉甄究竟是如何教導你的!竟教出了你等大逆不道的孽種!”


    多時不見,廢太子倒是與那日東宮搜出兵器之時大相徑庭,如今雖是沒了一身錦袍,可這氣焰,可是比起當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對著尉遲恭欽冷冷的嘲諷道,“可笑,竟不知你口中大逆不道的孽種,也當了你多年太子!你寵了一輩子的儷貴妃,根本就是別人的女人!嗬……替他人做嫁衣的感覺,如何?說來,這事豈是怪得了母親,是你自個兒不辨是非,以明君自稱,卻枉擔虛名!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滋味如何?”


    大殿之上充斥著廢太子狂浪放肆的笑聲,幾近瘋癲,他似乎一直在試圖激怒尉遲恭欽,總是用最挑釁的言語刺痛尉遲恭欽最敏銳的神經。


    他知道,這是他必死無疑了。準備起事之前,便已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準備,成則坐擁天下,敗則屍骨無存。謀反,這是千古帝王最無法容忍的。衛府幾世為官,從大周開國皇帝起便積攢了百年德望,衛府憑借祖上陰德,得以在如此大的宮廷大案之前全身而退,可南帝禦賜的免死金牌,免不了謀反這等大罪。


    “死到臨頭!竟還這般口出狂言!你……你……”


    尉遲恭欽成功的被激怒了,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指著廢太子的鼻子許久卻說不出一句來,雙腿脫力,又跌坐在了坐榻上。嚴公公在一旁替尉遲恭欽順著氣,廢太子大笑著站起身,嘴角滿是譏諷,“父皇此言差矣,你瞧瞧自個兒如今的樣子,究竟是誰死到臨頭呢?”


    “來……來人呐!草擬廢太子各項大罪!公之天下百姓!衛……衛府九族抄斬!一口不留!許晉文、衛玉甄、廢太子,淩遲!”


    一位朝中老臣請旨稟報,“陛下,先皇駕崩前曾與衛府有過一直婚約,當年先皇為嘉獎衛府功勳,曾立過衛府女兒為後。可衛府三代嫡出皆無女丁,先皇留有遺旨,衛府第一個嫡出的女兒便是大周皇後。若是誅九族,不知先皇懸於大殿之上那道旨意該如何處置……”


    當年,衛府的老太爺曾有三子,連年征戰四方,兩個兒子死於戰火,一個兒子瞎了眼睛。為了大周的基業,衛府幾近絕孫,先皇十分動容,便下旨將衛氏女子立為後,下一個繼任皇帝必須娶衛家女兒。可衛府嫡出子嗣中從未有過女丁,先皇的旨意便被擱置在大殿之上多年。


    這瞎了眼的兒子,正是不久前被廢的宰相衛風華,就是衛玉甄的父親。衛府男丁興旺,在這朝中多年,受先皇倚重,盛極一時曾七位宰相五出其門。如今就因為衛玉甄這庶出的女兒,闔府遭罪,曾經的光耀門楣瞬間隕落。


    “衛府這等忠心耿耿的大家族,對大周功不可沒,朕沒想到,會毀在你的手裏。先皇若是有知,得知衛府如今這般令人心寒,不知會如何痛心,按照朕的旨意去辦!絕不姑息!”


    衛府滿門獲罪,本是貶為庶民的陳氏一族不免也戰戰兢兢。朝廷細數了衛氏一族總共五十三條大罪,其中包括廢太子私蓄兵器、廢太子巫蠱、廢太子起兵謀反、衛玉甄陷害大臣等洋洋灑灑五十三款。


    皇家本就是個好顏麵的地方,廢太子身世這等奇恥大辱之事,隻能暗為深宮秘聞,再也不為人所知。


    白婉芯雖是在王府裏頭,消息卻早早的傳到了滿畫樓,這顆懸著許久的心總算是落地了。這幾日總是恍惚失神,就怕天都山有何閃失,聽到鬆子的話,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王妃!王府門前有個老婦人,非要見王妃一麵,奴婢們趕她走,可她卻說,王妃不去見她,她便不走了。”


    仔細想了半晌,白婉芯才看了一眼鬆子,“走吧,我們去看看。”


    鬆子有些著急,幾步攔在了白婉芯的身前,“王妃這是作甚?陳妃從前在隋陽王府如何的為難您,您難道還要出手相救嗎?”


    白婉芯搖了搖頭,“走吧,去看看她的笑話。她,可不是我隨隨便便能夠原諒的,去見她如何能算原諒,她這麽跪在府門前被人看了去像什麽話。”


    鬆子還是有些慌張,卻也不曾反駁,隻是扶著白婉芯一道兒出了府門。果真不出所料,門口跪著的人,的確就是陳舞心,不過短短數月,如今的陳舞心顯然老了許多,哪兒還有從前的意氣風發,白婉芯看了她一眼,也未上前扶她,問道,“你是來這裏求我救她的吧?”


    陳舞心連連點頭,還不停的給白婉芯磕頭,“婉芯,你看在婉茹與你姐妹一場,你便救救她吧!你要知道,若非你的花轎抬進了安南王府,如今在牢裏頭受罪的,可就是你啊!婉茹可是在替你受苦啊!你如何能不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網開一麵呢!”


    不說倒也無妨,陳舞心如此一說,倒當真是叫白婉芯寒心,事到如今,陳舞心依舊是這幅嘴臉,“庶母說姐姐替婉芯受苦,為何不說姐姐是在替庶母受苦呢?促成這一切的,難道不是庶母自個兒嗎?這個太子妃的位置,可是庶母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啊?”


    “婉芯,你不能這樣!如今我陳家被貶為庶民,永世不得入朝為官,早已獲得了報應,你為何不能寬宏些,她可是你的親姐姐啊!你們可是血脈相連的親情啊!”


    白婉芯冷冷一笑,目光狠狠的掃過陳舞心,問道,“你傷害子揚的時候,可有想過,子揚也是姐姐的親弟弟,是姐姐血脈相連的親人?你們傷害我母親的時候,可有念及親情?如今到頭來,卻來跟我教說‘親情’二字!庶母,不知親情二字如何寫的,是你!”


    “婉芯!婉芯!是庶母錯了!都是庶母的錯!你殺了我,殺了我吧!讓我的命來換婉茹的命,好不好!好不好!你也是即將臨盆,即將為人母的人,你該是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啊!婉茹不久之前才遭太子毒手,不僅孩子沒保住,身子還落了病根,她這輩子都沒法生育了!你看在這孩子如此苦命的份上,你救救她,救救她好嗎!她已經得到懲罰了,這還不夠嗎!”


    不得不說,陳舞心的聲淚俱下叫白婉芯有那麽些許的動心,可半晌之後,便又清醒過來,“庶母,即便你知道錯了,母親不會活過來,子揚的眼睛也不會看見了。從前母親告訴我,要待人寬容,可你教會了我,這世間,並非每個人都值得寬容的。庶母若是想在門前跪著,那便跪著吧,但是等王爺回府親自攆你走,可沒今日這般好說話了。”


    “婉芯!你為何如此狠心!我都這般低聲下氣的求你了!你為何還是不願放過我們!”


    全然不顧陳舞心的聲嘶力竭,白婉芯轉身離開,剛要跨進府門的時候,一股力將她狠狠的推到,白婉芯撞在了門檻之上,整個人倒了下來。鬆子連忙將白婉芯扶了起來,夏彥兮衝出門去,一把抓住了正轉身逃跑的陳舞心。


    隻覺得下腹一陣劇痛,白婉芯扶著鬆子手臂的手不停的在顫抖,地上的血跡從裙角滴了下來,鬆子一時間慌了神,白婉芯緊緊的抓著鬆子的胳膊,用盡力氣小聲說道,“快……快去叫……大夫。”


    “管家,大夫!大夫!”


    白婉芯身子本就不算好,如今更是衝撞之下早產,鬆子本也不懂這些,直到穩婆來到滿畫樓,所有人的心才定了些。


    “王妃這是雙生子啊!也不知能不能撐過去!”


    一把抓住了穩婆的手,白婉芯目光堅定,“保孩子,不管如何都要保孩子!這是……錦瑟的……錦瑟的孩子。這是我……欠她……欠她的。”


    鬆子和夏彥兮都站在門外,看著屋裏頭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來,整個人都有些雙腿發軟,夏彥兮抓著鬆子的手臂,神色格外的緊張,“鬆子,你說王妃怎麽流了這麽多血,不會……”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王妃吉人自有天相,怎麽會有事!”


    屋子裏一陣陣痛苦的叫聲,就連站在門外的人,心都揪在了一起。穩婆再一次走到了外頭,問道,“王妃這頭胎難產,又是雙生子,這王爺尚未回府,若是隻能保一個,該如何辦!老奴可不敢善做主張啊!”


    所有人都站在門外麵麵相覷,不遠處傳來一句,“保大人!自然是保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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