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芯先是一驚,隨後笑了笑,把食指點在了尉遲肅的雙唇,“莫說什麽死不死的混話,妾身與王爺,還有白首之約。”


    尉遲肅單手一把抓住了白婉芯的手,右手撫過她的發頂,滿是寵溺,“你總是叫本王……如此擔心。”


    白婉芯眉眼之中甚是自責,垂首道,“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欣然一笑,尉遲肅抱緊了白婉芯,“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王爺如何得知妾身故意為之?”


    “本王一路將你抱回鳳儀宮,而你的睫毛不停的在顫抖。本王知道,對太子母子的行徑,你並不想落井下石,但本王不願看你受任何一絲一毫的冤屈。此事,日後交給本王來處理,可好?”


    那是白婉芯曾經那麽那麽想追尋的真相,可看到儷貴妃跪在殿前護著尉遲淵的模樣,她的心被觸動了。這個畫麵,何曾不是母親護著他們兒女三人,兩個畫麵在腦海中重疊,讓白婉芯的心一時間被揪起。她如今也有孕在身,不過多久即將臨盆,她亦是一位母親,又如何能看得那樣的畫麵。


    她從未想過原諒,也從未想過儷貴妃究竟罪孽輕重,隻是,她想替腹中未出世的孩兒積些福祉。能看著孩兒一天天長大,能家人和睦幸福,何必要在過去裏自我糾纏。要知道,每個人背後都是一個家,每個人都有深愛他們的娘親。


    “王爺可知,妾身當初為何愛上王爺?”


    尉遲肅不曾想白婉芯會有如此一問,心頭卻也盼著那個答案,輕輕搖了搖頭,白婉芯道,“因為我們都一樣。”


    “這世間千萬人,人人生而不同,我們卻有如此相同的際遇。相遇之初,妾身心中背負著母親之死的真相,王爺心中裝著大周江山,你我心中都負有一把枷鎖。那一日幽州城外,王爺說,為了妾身可以不要那萬裏河山,妾身也身負枷鎖,因此才格外懂,放棄心中那個期許究竟有多難。”


    “更重要的是,我們都有一位偉大的母親,皇後娘娘對於王爺,不是不愛,是至愛。娘娘不要王爺戰功赫赫,不要王爺權傾天下,不要王爺踏上龍座,隻要王爺安穩的活著。若王爺坐上太子之位成為眾矢之的,娘娘在陛下跟前並不受寵,若有好歹也無力救王爺。”


    目光閃爍,白婉芯拉過尉遲肅的手,覆在了隆起的小腹,“從前妾身不明白的,如今將為人母,便什麽都懂了。母子之間不該有怨懟,娘娘對王爺何其愛,王爺該明白的。儷貴妃跪在東宮的情形,與母親跪在父親跟前替我們兒女三人求情的畫麵,一時間在妾身的腦海裏重疊了,並非妾身想原諒儷貴妃,而是想放過一個母親。”


    尉遲肅搖了搖頭,擁住了白婉芯的肩膀,“遲了,衛氏一族恐怕滿門都要遭禍。私藏兵器,行巫蠱之術,還有……”


    “還有……?”


    “謀害皇室血脈。”


    如此一句話,倒讓白婉芯一時間摸不著頭腦,“謀害?”


    “你長姐有三個月身孕了,是太子與儷貴妃親手害了的,如今你長姐尚且昏迷不醒,所以今日不曾出席。”


    尉遲淵本就不是個能拿大主意之人,這等大事,自然是衛玉甄想出來的。隨著尉遲恭欽與隋陽王妃的昔年密事被傳揚,白子蹇的身世重見天日,衛玉甄又如何能夠不明白,當初尉遲恭欽為何非要將白婉芯嫁入東宮。


    白婉芯可是言蹊之女,這一點,衛玉甄明白的太晚了。本以為與陳氏聯合,將白婉茹推上太子妃之位,和陳府衛府兩家之力能鞏固太子之位。


    沒想到,最是能鞏固太子之位的人,是白婉芯。深得尉遲恭欽喜愛的白婉芯。


    尉遲肅明白,就算他不說,以白婉芯的聰慧,自然也能參透,隻是如今他並不想讓她知道那樣多的是是非非。


    “莫要想這些個煩心事了,好好歇息半晌,本王已命人在宮門前備了馬車。這除夕夜的,你不是老念叨不能回府陪子揚嗎?一會兒我們便回府,可好?”


    白婉芯淡笑著點頭,尉遲肅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外頭走去。


    孟皇後正站在殿內,回稟完畢,一幹太醫也紛紛退下,還未等尉遲肅開口,孟皇後便上前,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尉遲肅一臉的難以置信,“雲朔,知道母後為何打你嗎?”


    “兒臣,不知。”


    “母後說過多少次,你萬不可與東宮有何牽扯,你怎的就不聽勸呢!從前你問過,為何你身為陛下嫡長子,母後卻不願讓你參與爭儲,事到如今母後總以為,你該明白的。”


    “雲朔,說長,你並非長,說到嫡,恐怕在陛下心裏,你也並不是。孟家雖是朝中重臣,受先皇倚重,但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衛家勢頭盛,當朝七位宰相,五出其門,還有哪朝哪代有那個嬪妃有此榮寵。你若執意爭儲,孟家自然會支持,但屆時,保不齊搭上孟氏一族滿門的性命,你懂嗎?母後並不止是你的母親,也是孟家的女兒,更是大周的皇後。”


    方才白婉芯那番話過後,尉遲肅心裏也早就清明了許多,“母後,倘若兒臣告訴您,今日之舉並非是為了儲位呢?”


    “皇後娘娘誤會王爺了,這一切都是婉芯的錯。若說王爺從前有那心思,如今也早已不複存在。”


    見白婉芯從寢殿出來,尉遲肅連忙迎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孟皇後見了,也忙站起身,“你身子虛,太醫說你今日受了驚,臨盆之日恐怕是要遭些罪了。雲朔,回府之後找個廚娘給婉芯煲些藥膳補補氣血,否則可如何是好。”


    “皇後娘娘,王爺當真不曾……”


    孟皇後一把搭住了白婉芯的胳膊,白婉芯也不再言語,“母後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便是見你們夫妻二人如此恩愛。雲朔,你有一位好夫人,不要負了她,你父皇說的沒錯,她當得起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話語間,孟皇後又扶著白婉芯坐下,白婉芯有些惶恐,尉遲肅扶著她一起坐下,這才恍惚的坐了下來,“婉芯,雲朔不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但卻是最愛你的。母後自幼看著他長大,他的心性母後自然了解,他並非是那種會體貼人的性子,是你叫他學會從前不會的一切,明白嗎?”


    白婉芯點點頭,“老天知道,婉芯有多慶幸這場錯誤。”


    “好了,今日這般一鬧,天色也不早了,阿瑩方才非要瞧瞧婉芯是否安好,坐在塌上一會兒功夫便睡著了。雲朔,如今婉芯身子不便,那就在府裏多將養著,來日得空,母後便允了阿瑩來你府上小住。母後倒是沒想到,素日裏這般頑皮的丫頭,竟也就婉芯能治得住她,日後倒是要婉芯費點心思了。”


    孟皇後的這番話,頗有深意,白婉芯又豈會不懂,自小公主那次賜婚一事過後,加之與孟皇後在北牢呆了幾日,整個人都仿佛變了。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懵懂少女,這樣的一份無疾而終的情,令她何其失落。


    這些日子以來,白婉芯為了安胎,在別苑住了好些日子,但平日總想著,小公主這樣的性子,的確需要開解,“皇後娘娘放心,小公主剔透玲瓏心,哪兒是那般會叫娘娘憂心的小頑皮,有些事即便娘娘不說小公主心裏頭自然懂,日後若是好好聊聊,她自然會明白。”


    “雲朔,這次東宮惹出這麽大的亂子,恐怕這年也是過的不安生。衛府畢竟是高門,五位衛姓宰相,皆是對大周有功之人,不是你輕易能動得了的。衛將軍更是戰功赫赫,當年替你皇爺爺擋了一箭毒發生亡,若非衛將軍膝下無女,你皇爺爺是要把衛氏之女許給太子的。你皇爺爺與衛家定有約定,衛將軍之子這一脈若是誕下女嬰,是要許給下一任太子的。”


    可見先皇對衛氏一族何等倚重,先皇駕崩之前,連下三道聖旨。其中一道便是,安平將軍衛玉明之子衛誌濱一脈,若誕下女嬰,及笄之日冊立為後,此一脈若無女丁,旨意承嗣。


    “可……可衛氏一族並無女丁。”


    “莫管有還是無,母後的意思你應當明白,衛氏一族是受先皇庇佑的,功勳卓著又在朝中很有威望,這麽多年來,朝中半數老臣恐怕都是衛氏的擁護者。倘若一招之失,便是你惹禍上身,你如今已不是孑然一人,你有婉芯,還有孩子。”


    回府的路上,白婉芯一直心緒不寧的回想著孟皇後的話,尉遲肅也看出了她的神色,隻是手臂擁的更緊了些,“母後說的自然在理,但夫人不信本王嗎?隻要有夫人一日在,本王哪敢行差踏錯半步。就是因為有你,有未出世的孩兒,本王才必須在他出世之前,將過去的恩怨整理幹淨。因為你們,令本王相信了幸福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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