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三刻,法場已是水泄不通,圍觀的百姓將監斬台堵的裏三層外三層,各個都擠破腦袋的往前,想見證一下這樣曆史性的一刻。


    隋陽王府世襲爵位,先皇曾昭告過天下,白氏一族非叛國不罪,擁有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免死金牌,如今這九州世子竟要問斬了!白家於大周尉遲氏建國功勳卓著,九州世子更在正涼關一戰大捷,這不免令百姓之間竊竊私語,暗諷當今皇帝年邁昏庸。


    白婉芯坐在窗台,靜靜的等著消息,她本想去法場一看究竟,隻是……她怕啊。她怕自己受不住,怕萬一……


    “王爺!”


    尉遲肅從外頭急匆匆的走進滿畫樓,白婉芯忐忑的迎上前,“如何了?宮裏可有何消息?”


    從尉遲肅那滿是失落的神色,也不難看出答案來,可白婉芯依舊滿懷希望的問了,尉遲肅搖了搖頭,“為今之計,恐怕唯有將世子的身世公諸於世了。隻是這麽一來,來日就算洗清罪名,也難免授人以柄。”


    “可……究竟要如何做?”


    輕輕拉起白婉芯的手,尉遲肅便往沉心堂走去,白婉芯煞是疑惑,但也不曾多問。隻是推開沉心堂大門那刻,白婉芯眼中泛著淚光,跪了下來,“皇後娘娘……”


    孟皇後忙扶起白婉芯,絲帕輕輕的拭去她眼角的淚水,“都是當娘親的人了,別動不動就哭鼻子,小心腹中的孩兒笑話你。本宮不止是為了幫你,也是在幫陛下,本宮知道,其中原委雲朔也早已同你說過,虧欠言蹊的,何止陛下,還有本宮啊……”


    “這等大事,令皇後娘娘為難,實在不該,隻是……若陛下降罪,那豈非連累了皇後娘娘。”


    “本宮護的是龍嗣,就算陛下怪罪,興許也會念及言蹊的血脈網開一麵。本宮知道你焦急,倘若你並無身孕,恐怕早就衝去法場了,隻是有些舊事的結,不該你去解,明白嗎?”


    白婉芯輕輕點了點頭,後退了兩步,在孟皇後跟前磕了三個頭,“不管婉芯如何磕頭,都無法表達對皇後娘娘的感激。這第一個頭,謝娘娘對婉芯的百般照拂,這樣久以來娘娘待婉芯一如娘親,這第二個頭,婉芯替王府謝娘娘,白氏一族一門忠良,叛國大罪事關滿門榮辱,這第三個頭,婉芯替母親謝娘娘,能不顧安危出手相助,保她血脈無虞。”


    孟皇後撫過白婉芯的發,笑語嫣然,“本宮不過是去救人,又非親赴法場代世子受刑,你無需時刻放在心頭。本宮知道,你是個知恩善報的好孩子,你聰慧過人,隻是莫要忘了,你不過女兒身,何須親自去背負這些沉重的枷鎖。你且安心養胎,其餘的,交給雲朔便是,他才是你倚賴此生之人,你信他一回,可好?”


    尉遲肅親自駕著馬車,與孟皇後赴法場,一幹百姓見了這黃頂馬車,連連讓開一條道,尉遲肅駕馬直逼監斬台,那監斬官見了尉遲肅,顯然有些惱怒。


    “安南王這是作甚!陛下親下旨意,午時行刑!難道王爺想要劫法場不成!我大周刑律豈是兒戲!縱然你身上流著皇家血脈,也不該如此放肆!”


    “當真是好大的官威!倒是叫本宮聽了也膽寒三分!”所有人皆是聞聲而去,隻見馬車轎簾被掀開,錦衣華服的中年女子在尉遲肅的攙扶下邁步走下。這監斬官見了,一時間也慌了神,連忙跪倒在地,一旁圍觀百姓隻聽這貴婦人自稱本宮,也不知是哪位娘娘,紛紛交頭接耳議論開來。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娘娘福澤康健,鳳體安泰!”


    監斬官的一聲‘參見皇後娘娘’,百姓紛紛跪倒在地,連連高呼千歲!


    孟皇後賢德之名早已是人盡皆知,她曾親率命婦祭祀農桑,改革六宮,將後宮統轄治理的井井有條。後宮各局女官與前朝大臣相較,毫不遜色,尚服局更是研製出了新的三十六色玄彩紗,與邊域各國多邊貿易,這玄彩紗更是銷往西洋各國,在連年水旱稻米顆粒無收之時,充盈國庫。


    如今這一國之母就站在了眼前,百姓如何不雀躍高呼!


    “孫大人這監斬官,可是當出了一國宰相的威風。”


    監斬官聽孟皇後如此一說,心不免顫的厲害,可到底這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意,如今他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試探的走到了孟皇後的身側,“皇後娘娘誤會微臣了,微臣隻是奉命行事,豈敢狐假虎威。”


    “九州世子叛國謀逆案,證據不足,又豈能草率行事,妄殺忠烈!來人!將世子押解至刑部,此案待查明後,再行審判!”


    孟皇後話落,京城百姓各個高呼‘皇後娘娘英明’,這監斬官一時之間也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沒有皇帝旨意,草率行事,他可當真是擔心頭頂的烏紗帽,這監斬官瞧著一股豁出去的樣子,擋在了侍衛身前,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慢著!皇後娘娘雖為一國之母!但可有陛下手諭?此案是屬陛下親自審結,若是改判,無陛下旨意,請恕微臣不能遵從!午時到!行刑!”


    本想先救下白子蹇,回宮再與尉遲恭欽將身世之事從長計議,眼下看來,是不得不了,“住手!陛下龍嗣誰人敢傷,本宮倒是要看看,你們有幾個腦袋可以掉!”


    整個法場寂無聲,晌久的沉默仿佛時間的定格,監斬官一時之間,也無法判斷,孟皇後這一席話究竟是一時推脫之詞,還是確有其事。霎時間,監斬官整個人都有些開始慌亂了,倘若白子蹇當真是龍嗣,那今日自個兒將他處決,明日自個兒恐怕也是一死,這條命太過貴重,他一個小小五品官,賠不起。


    “白子蹇乃陛下龍裔,是屬皇家血脈,何來通敵叛國謀逆一說!陛下一時被小人迷惑,誤聽讒言,但倘若幡然之日,今日爾等劊子手,來日該如何向陛下解釋!”


    孟皇後的話輕柔鏗鏘,回蕩在法場的上空,靜謐的街巷,萬人空前,卻是擲地有聲的岑寂。馬蹄聲‘噠噠’而過,由遠及近,伴隨著一陣高呼而來,“聖旨到!陛下有旨!刀下留人!”


    監斬官伴隨著一陣惶恐,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何其慶幸孟皇後的及時阻止,否則恐怕已是鑄成大錯,這不過半刻辰光,沒想到陛下的旨意卻已到了,“微臣遵旨!”


    “陛下有旨!九州世子叛國通敵一案,案情疑點重重,證據不足,即日移交刑部重新審理!由安南王主審,刑部副審,徹查此案,所有涉案者,一律按律處置!絕不姑息!”


    尉遲肅尚未回府,鬆子便已回府將打聽到的喜事告訴了白婉芯,懸在心頭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白婉芯也聽鬆子說了,陛下命尉遲肅徹查此案,這正是白婉芯所求,若是不能洗清哥哥的冤屈,恐怕以白子蹇的血性,也不屑於在議論聲中苟活。


    那日白婉芯前去北牢,的確有些收獲,本想當著尉遲恭欽的麵,當眾揭開那假巫毒人的麵具,隻可惜被賊人搶先滅了口。但此案如今既然交給了尉遲肅,那這些線索,她必然是要告訴了尉遲肅才好。


    離開法場,尉遲肅便被尉遲恭欽宣召入宮,尉遲肅心裏頭自然也心知肚明,為的自然就是白子蹇一事。


    尉遲肅到禦書房的時候,嚴公公將他帶了進去,可尉遲恭欽卻並不在此,唯有案上放置那塊他去牢裏向白子蹇討來的玉墜。


    “如今你愈發的大膽了!如此大事,不事先稟報便草率行事!”


    尉遲恭欽邁步跨入禦書房內,目光狠狠的盯著尉遲肅,滿是責備,尉遲肅則是不慌不忙的拱手做了一個揖,“父皇!兒臣曾想向父皇稟報過後再行事,隻是父皇拒不相見,兒臣念及人命關天,不得不出此下策!倘若兒臣並未與母後前去阻止,恐怕陰曹地府又要多一條冤魂了!”


    “你……”尉遲肅所言句句在理,一時之間,尉遲恭欽也無可駁斥,是啊,若非皇後和雲朔,他便鑄成大錯了……


    輕輕擺了擺手,尉遲恭欽一臉無奈,一夜不曾合眼,整個人瞧著都顯出幾分蒼老之色,“罷了,如今朕再追究這些又有何用。”


    尉遲肅沉默不語,看著尉遲恭欽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深知,他父皇有很多話要問,又不知如何問起。


    “兒臣是在母後與阿瑩雙雙入獄之後,才知曉此事的,這塊玉墜子,是世子隨身之物,婉芯說,世子自幼帶在身旁,形影不離。隋陽王妃曾與婉芯念過幾句短詩:追昨日非非,風月離人淚。結發繞情絲,相思留人醉。父皇,相思一人,是您,結發情絲,是您。父皇的半首殘詩一直被完好的收著細心折於書中,隋陽王妃曾填了下闕:念前生未有緣,相思不負,重結來生願。父皇,與她而言,世子便是她的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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