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著白婉芯心裏頭百般忐忑,天色剛亮便已開始準備洗漱準備進宮。白婉芯與孟皇後唯一一次相見,不過是成親翌日在鳳儀宮裏頭的一麵之緣,隻是白婉芯依舊清晰的記得,見到她那刻,那個素來嚴謹禮數周全的孟皇後,何其慌張。


    按著尉遲肅素日閑聊之語,白婉芯估摸著,孟皇後那日,大抵是瞧出了她並非白婉茹。這麽看來,孟皇後一心讓她避開皇帝,這才匆匆奉茶,也說得過去。


    隻是白婉芯不明白,不是又如何?長姐身在東宮,日日去給陛下請安,陛下眼下也依舊沒曾看出什麽破綻,為何皇後娘娘當時急著避開陛下匆匆奉茶,還讓她回宮?是否有些過於慌張了?


    白婉芯在坐在銅鏡之前上妝,正拿著螺黛描眉,肩上搭上了一雙大手,白婉芯從銅鏡中看了一眼尉遲肅,笑了笑打趣道,“王爺倒是看的出神,女兒家梳妝,有何可看的。”


    尉遲肅拿起案上玳瑁鑲珠的篦梳,輕輕的替白婉芯梳發,白婉芯一時心驚,剛想站起身,身後便傳來尉遲肅溫和的話語,“女兒家梳妝的確沒什麽可看的,可夫人梳妝,極為動人。”


    一時間,白婉芯被尉遲肅的話弄得有些雙頰滾燙,不禁垂首,尉遲肅的嘴角噙著笑意,繼續替白婉芯梳發,動作輕柔,仿佛生怕用錯力一不小心弄疼了白婉芯似的。


    白婉芯回過神來抬頭之時,正巧瞧見尉遲肅笨手笨腳綰發的模樣,伸出右手,在頭頂捉住了尉遲肅綰發的手,故作負氣的撒嬌道,“若是當真王爺替妾身綰發,那妾身今日可當真不敢出門了。”


    聽到白婉芯如此說,尉遲肅也停了下來,後退了幾步,打量了一番之後,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看著白婉芯,“果真綰發還是太難……熟能生巧,日後本王會多加練習的。”


    難得見到尉遲肅這番模樣,白婉芯一時間覺得新鮮,‘噗嗤’的笑出了聲,尉遲肅蹙眉看著白婉芯,卻漸漸綻開了笑顏,“能博夫人一笑,也不枉本王用心綰發。”


    “夫人如今,還忐忑嗎?”


    白婉芯恍然,原來,尉遲肅想要緩解她內心的慌亂。她的忐忑,終究是逃不過尉遲肅的眼睛,側眸看了一眼尉遲肅,白婉芯輕輕搖了搖頭。


    尉遲肅寵溺的撫過白婉芯的頭發,“夫人當真不要本王陪一同進宮嗎?”


    “王爺無需擔憂,皇後娘娘既是宣妾身一人進宮,必然不想讓王爺知曉。若是妾身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還讓王爺作陪,豈不惹皇後娘娘不快。”


    有時,尉遲肅看著什麽都了然於胸的白婉芯,心裏頭也格外的無奈,他倒是寧願,白婉芯活的糊塗一點。一個人,活的愈是明白,便愈發累。


    這次進宮,是鬆子陪同白婉芯一道兒去的,鬆子留在了鳳儀宮外等候,白婉芯獨自去見孟皇後。


    不同於進宮奉茶那日,今日的孟皇後一個人坐在塌上,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副棋盤,手執黑子,冥思苦想著。身著一席素淨的丁香色蘭花紋羅裙,不飾珠粉,發髻之上隻斜斜的插著一支黛色玲瓏簪,手上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白玉壽紋鐲。


    “臣媳給母後請……”


    孟皇後不曾抬頭,隻是輕輕抬了抬右臂,“不必行禮了,快過來坐,來幫本宮看看,這棋局該如何破。”


    白婉芯笑著應聲,看到棋盤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驚了!同樣的棋局,她早在幼年之時便已知曉……


    “婉芯,快來瞧瞧,這棋局當如何解?”


    “母親,婉芯從小就見你看著這盤棋,難道這麽多年,棋局仍舊解不開嗎?”


    言蹊笑了,拍了拍白婉芯的小腦袋,“不,母親已經解開了,不過……”


    孟皇後見白婉芯一直默不作聲,抬頭道,“王妃怎麽了?”


    “回母後的話,臣媳正在思考這棋局。”白婉芯隨即,從棋盒中取了一顆黑子,落在了兩顆白子之間。


    笑的意味深長,孟皇後輕輕的點了點頭,“果真是大周朝第一才女,看來陛下非立你為太子妃不可,也不無道理。放眼大周朝,若說輔佐太子,唯你當此重任。”


    白婉芯此次,也不知孟皇後突然召見,聽到這番話,更是萬分惶恐的跪了下來,“皇後娘娘謬讚,臣媳不過一介女流,如今早已嫁入安南王府,豈敢覬覦太子妃之位。”


    似乎是不曾想到白婉芯有此反應,孟皇後先是愣神了幾秒,隨後便勾起了嘴角,單手虛扶起了白婉芯,“你不必在意,今日太子和太子妃攜同陛下、儷貴妃去宮外圍場狩獵了,因此本宮才借此機會召你進宮。雲朔對你用了情本宮是知道的,可見王妃如此情深意重,倒是出乎本宮意料。”


    聽聞皇帝和儷貴妃都不在宮中,白婉芯一時間也鬆了一口氣,想來孟皇後特意挑了個他們不在的時候宣她入宮,想必是有意瞞著此事才是。


    也不知是否自個兒多心,白婉芯總覺得孟皇後話中有話,難免有些警惕起來,“王爺是臣媳的夫君,又一片深情,臣媳惜福。”


    “婉芯,你實話告訴本宮,若不是雲朔從中作梗讓你花轎錯入安南王府,你可願意嫁給雲朔?”


    白婉芯有些錯愕,猝不及防的接收到孟皇後如此一問,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難道這是孟皇後對兒媳的考驗?


    “不願意。”


    孟皇後的手輕輕的捏緊了手裏的黑色棋子,笑了笑,“你倒是實誠,那為何呢?”


    “臣媳所求不多,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時的王爺風流成性,豈能算得上良配。皇後娘娘問,若是花轎不曾錯入王府,是否願意,臣媳心想,那時大抵是不願意的吧。隻是皇後娘娘誤會了,從中作梗的,並非王爺。”


    白婉芯目不轉睛的盯著孟皇後,不願錯過她的每一個表情,她知道,孟皇後的誤會對尉遲肅而言,何其心傷。


    “這麽快,便已經心向著夫君了?還是說,王妃如今早已打算和雲朔一起胡鬧?倘若王妃執意同雲朔一起將朝局攪個天翻地覆,那本宮也不會再瞞下去,聽明白了嗎?”


    分明孟皇後說的句句在理,可白婉芯卻覺得一陣莫名的惆悵,一個親身母親,何以對自己的兒子這般不信任?尉遲肅雖然卻有那個爭儲的野心,但她嫁入王府,的確同他沒有半點關係。


    對著孟皇後,白婉芯莞爾一笑,輕輕搖頭,“皇後娘娘,從中作梗的,是臣媳的父親。”


    聽聞白婉芯如此一說,立刻便又站起了身,眸光閃爍,“那王妃可知道,阿瑩一連一整日跪在鳳儀宮宮門前,一心要嫁給世子白子蹇。王妃要告訴本宮,這也是隋陽王從中作梗嗎?”


    及此,白婉芯也總算是明白了皇後這兜兜轉轉明言暗語背後想說的話,說來,白婉芯倒是詫異,小公主與隋陽王府門第相當,大周朝唯一的一個異性王爵,也算是佳偶天成,皇後娘娘何以惱怒。


    “父親從中作梗,不過是因為臣媳不得父親喜愛罷了,本無朝局紛爭,也無利益左右。隻一句,長姐是父親掌上明珠,父親要她嫁這世間最好的男兒,如此而已。”


    往事一閃而過,孟皇後的眼裏閃過了一絲疼惜,“你是隋陽王府嫡出的小姐。”


    白婉芯苦澀一笑,“王爺不也是陛下嫡出的皇長子嗎?”


    若非是自己如是說在前,孟皇後當真要懷疑,白婉芯這些話,是否是對她的控訴。但也是經由白婉芯如此一說,她才恍然,這些年,皇帝對尉遲肅何其冷落。


    人不會去想夠自己如何都夠不到的東西,倘若尉遲肅是庶子,倘若他並非長子,恐怕他想都不會去想。隻是,尉遲肅是離儲位最近的皇子,靠的越近才越發覺得失落,才越發覺得不公。尉遲肅那日對自己一聲聲的質問,孟皇後依舊清晰的記得,虧欠雲朔的,何止皇帝一人……


    “日後,雲朔不管做什麽,本宮自當在不韙道義之下,助他一臂之力。”


    似乎是不曾想到孟皇後有這樣一番話,白婉芯有些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卻也感到無比的欣慰。尉遲肅如今對儲位,早已不再渴求,隻是能換來孟皇後的認同,那才算如獲珍寶吧。


    忽然想起孟皇後方才的話,白婉芯轉念一問,“皇後娘娘,小公主與兄長素未謀麵,為何忽然……”


    “正涼關一戰世子立下大功回京複命,阿瑩是在去禦書房的路上見到世子的。本宮今日召你入宮,本也是想細細問過此事,另外……本宮有個不情之請。”


    “皇後娘娘但說無妨,隻要臣媳能夠辦到,自是竭盡全力。”


    孟皇後聽聞白婉芯如此一說,一時間有些激動起來,一把扶住了白婉芯的肩膀,“你可以的!唯有你可以!陛下一向寵愛阿瑩,若是阿瑩去向陛下求旨賜婚,陛下不會不答應。王妃與世子一母同胞,由王妃去說,再合適不過了!告訴世子,萬萬要拒了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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