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魚道君李萬壽與陶潛早有恩怨,是以最是心急,定要啃上第一口。


    魚嘴吮吸,果將陶潛連同數千魔頭吞入魚口。


    這一瞬,陶潛似嗅到了天底下最為腥臭的味道,億萬魚肆都堆在眼前,更見得無數條奇形怪狀的寄生蟲豸發出足可絞碎魂魄的尖銳嘶鳴,爭先恐後而來,也欲品嚐他陶大真人的血肉。


    陶潛在修行界中也有“狡詐秘魔子”的名頭,許多人都曉得他調教域外天魔的手段。


    如今,也見得這些魔頭的忠心。


    什麽力魔、眼魔、心魔、幻魔、替身魔、星吒魔、紅姑子魔……哪怕是千嬌百媚的黑皮欲魔,也是個個好似都生了忠肝義膽,自動護在陶潛周遭,各施域外魔法,抵禦汙穢汙染,庇自家主人周全。


    陶真人見了,正要感歎平素魔丹沒有白喂。


    倏又聽見袁公那喊聲,立時明白過來。


    敢情先前袁師那一通熊孩子告狀般的嚎叫,是早曉得多寶會來,特意拖延時間。


    “這相愛相殺的一對,果真互相很是了解。”


    “隻是,都說師尊距離突破道化大劫還差一線,這般修為道行,如何對抗方士十二帝,一打一怕是也難。”


    陶潛心底剛生出此念,下一刻立遭打臉。


    被十二重神仙幻象覆蓋之地,驟見得億萬道神芒寶光撕裂天穹,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豁口誕生,一道真正意義上的巨物彷佛從另一個世界衝撞過來。


    沿途所觸及,不論何物,都被硬生生撞個粉碎。


    不過落在七十二省人眼中,因被十二帝施法遮掩,自然又是另一番絢爛光景。


    隻瞧得是彩虹橋一般的仙寶物事,從蓬來海而來,欲將陶真人接引回山門。


    除卻少數曉得真相的,多數人不知底細。


    見這景象,隻紛紛都道:


    “多寶真君好生小氣,皇帝們請陶真人去赴宴難道不是好事?為何卻要阻止?”


    “想是擔憂劉沛、李萬壽等人皇明君,與他爭奪徒弟?”


    “確有這般可能,早有傳言八卦從蓬來海那邊流傳出來,言說陶真人原本乃是靈寶宗女仙之首命中注定的弟子,後來卻被多寶真君依仗妙法神通截胡了去,如今這行徑,想是心虛了,怕旁人效彷。”


    “陶真人的確是天縱奇才,引得諸多大能強者爭搶也很合理。”


    ……


    外人不曉得真相,隻當一切都結束了。


    可在錢塘省城,真實且不可思議的鬥法仍在持續。


    多寶來勢洶洶!


    甫一降臨,正好迎上十二帝中的。


    這老貨的法身太大,無法全入此界,便隻擠進來一顆皮肉潰爛的羊頭。


    觸手搖曳,獠牙外露,羊麵覆著數千顆猩紅血眼,粘稠又蘊劇毒的涎水流淌不止,轉瞬就生造出一座劇毒湖泊來。


    史書有載:此獠生性謹慎,雖有智慧,卻好藏拙惜身。


    不過,那是生前。


    入方士後,此獠許是轉性,又或是徹底放開,倒變得猖狂貪婪,再無遮掩。


    此時見多寶降臨,心中立時暗道:這道人名氣雖大,身份極高,卻也隻一極樂境,朕輕易可降。


    更見多寶是駕著而來,數不盡的寶光差點晃瞎他的數千羊眼,也瞬息點燃其貪婪熾焰。


    這皇帝,徑喊道:


    “諸位接著品嚐那小賊血肉滋味,多寶道人,由朕應對。”


    言罷,這老賊數千羊眼同時亮起。


    駭人邪光,充盈蒼穹。


    若在旁的地界,麵對旁的敵人,這一神通手段足可瞬間抹去十幾座山,數十座城,數百萬人。


    施法後,老賊似覺勝券在握。


    伴隨著“撕拉”聲響,那羊嘴徑直裂至腦後,如同天幕翻卷,欲將多寶道人連同那顯出本相的金霞道場吞了去。


    看這情勢,顯然他是打定主意要獨吞。


    可惜,算盤打得好無用,要打的對才行。


    那純粹由數萬至寶堆成的道場山巔,多寶道人渾然不顧自家寶貝要被司馬仲達吞了去,隻控製著道場繼續往前衝撞。


    司馬仲達正要笑多寶道人這一極樂境修士不自量力,可很快便發覺不對。


    那金霞道場後方,竟出現一口閃爍著億萬道斑斕源炁的“星竅”。


    那竅,聯通著域外大淵,神炁源海。


    雖正在一點點關閉,可仍舊瘋狂抽吸著數不盡的源炁。


    由此,形成了難以想象的衝撞偉力。


    司馬仲達羊臉驟變,數千邪眼中皆露出恐懼,大喊道:


    “多寶你瘋了不成,你這般使用星竅,雖能施放一記駭人神通,但你這道場不多時就會被撐爆。”


    “你根本付不起代價,你不當人子……”


    這老賊來不及說完話,一顆腥騷羊頭竟被道場生生撞碎。


    後方,除卻李萬壽外的十位皇帝預先有知覺,避開了這不可阻擋的一次性衝撞。


    李萬壽太饞,不舍得將入口的陶大真人吐出來。


    下一瞬,隻見得道場砸下來。


    魚頭爆碎!


    神光寶光湧動,徑將漫天腥臭碎肉清掃一空。


    陶潛脫離生死困境,再抬起頭時,赫然也已出現在金霞島上,就站在多寶道人身側。


    環顧周遭,立時曉得自家師尊做了什麽。


    非但是真身來了,竟連金霞道場都一起搬出來打架了。


    麵上變化,不由得生出一道愧疚心思來。


    “師尊,這一遭卻是弟子連累……”


    “彭”


    話還未說完,陶大真人又遭了多寶一記教訓。


    見陶潛瞥來不解目光,多寶徑吐槽道:“怎麽?老猴子打得,為師的打不得?”


    說罷,多寶撇撇嘴,又接續道:


    “癡兒傻徒,說甚連累不連累的。”


    “吾乃金霞島多寶真君,這世上還沒誰能在貧道殞命之前,殺了我唯一弟子。”


    “曉得你不想拖累靈寶萬仙,不打緊,那些人都被我攔下了。”


    “不過是十二頭躲在域外吸血苟活的老狗罷了,隻我多寶一人,足可應對。”


    多寶道人剛誇下這般海口,師徒二人立刻又是被圍。


    哪怕是先前被撞碎了羊頭、魚嘴的司馬仲達和李萬壽二人,也再度從域外擠了回來。


    肢體再生,器官無窮。


    對於“道化境”而言,不過等閑。


    於是此時此刻,又有了此景:


    無窮盡的血霧肉潮,徑將一座“萬寶仙島”圍在其中。


    血潮內,十二帝各自顯了猙獰駭人的器官肢體,盯著師徒二人。


    你一言我一句,述盡多寶窘境。


    “多寶真君好大口氣,莫說你如今隻極樂修為,便是你真個晉入道化,至多也就一人抵我等兩三人罷了,如今一對十二,你要如何應對?”


    “真君乃是命定的下任靈寶宗主,如此藐視我等也算不得什麽,隻是真君畢竟尚未登位,現下可不是我等對手。”


    “登位?嗬,多寶小兒,你冒然摻和到人道劫數中來,沾染了氣運之毒,人間孽債,怕是登不了靈寶宗主的神位了。”


    “適才那神通,是道友強滅了你那而施為出的,一次用完也就沒了……莫說是救下你這弟子,怕是自身也難保。”


    “也好,師徒二人殞於一處,遭我等分食,也算一大佳話。”


    “雖說啖了二位,我等十二人將來百年都要龜縮在祖神禁法庇護中,免得被你們靈寶宗的二代祖師們捉去斬了,但能完成這等成就,也頗為值當。”


    “確是如此!”


    ……


    十二帝,對著師徒二人便是一陣奚落。


    隻是頗為古怪的,暫無一帝動手。


    陶潛一旁觀戰,滿臉疑惑。


    身側的袁師瞧出陶潛想法,不由得嗤笑一聲,旋即半是解惑,半是埋汰雙方道:


    “小子可是在想,這幫老狗要打殺就打殺,要吞吃就吞吃,怎甚也不做,隻一通囉嗦,莫不是怕了?”


    “說是怕實則也無甚問題,這十二條老狗麵對弱者個個猖狂,麵對強人則謹慎惜命。”


    “偏生多寶名聲駭人,修行界誰不知曉,這老賊一身神通手段尚在其次,推演算計才最是可怕,過往戰績頗為輝煌,莫說是道化,便是劫仙境的上古大能,他也曾算計成功過,當年元始宗……咳咳。”


    “數盡修行界,無一人能與之媲美,縱是我師妹薑鸞,還有轉輪寺的蓮花生禿子,也弱他一籌。”


    “加之剛剛那一記下馬威,這十二條老狗保管都在思量多寶老賊是不是埋著什麽陷阱,隻等他們踏進來,一鍋端了去。”


    “皆是蠢貨!”


    “好歹都是道化境,一擁而上,多寶再能算計又如何?”


    按說袁公都說到這份上,方士十二帝該動手了。


    可惜,誰都瞧得出這秘魔宗老猴子與那對師徒是一夥的。


    他越是這般說,十二帝越謹慎。


    當然,也耗不了幾個呼吸。


    十二帝又不是無有智慧,對峙之時,背後各有動作,待他們弄個明白,立刻就真要一擁而上。


    好在多寶真君既來了,本就不是虛張聲勢。


    他既不聽十二帝聒噪,也不理老猿暗諷。


    隻自顧自喚出一麵圓光鏡,最後瞧了瞧自己的人族身軀。


    欣賞一二後,感歎道:


    “真個是英俊威武好男兒,天生多寶真道君。”


    “可惜可惜,這一世不走運,破不了劫數,隻好留待來世了。”


    無恥說罷這兩句。


    多寶轉頭,又對著陶潛坦誠道:


    “好徒弟,以你的感知與智慧,想來也已經猜出來,當初為師之所以要將你從雲華處截胡過來當弟子,自然不是因為愛才之心,而是另有目的。”


    “我多寶生性憊懶,平生隻好兩件事,一是算計旁人,二是搜羅寶貝,哪有閑情逸致教徒弟。”


    “不過你這小子確是有趣,除卻那莫名別扭的良善性子,度世度人之念想,其餘都與為師頗為相似。”


    “為師原本算定,你有大運道,可替為師擋劫。”


    “如今看來,我竟是算反了。”


    “非是你替我擋劫,而是為師要耗了這一世修行道行,替你平了這一遭大劫。”


    “不過也不打緊,總是能轉世重修的,為師等你來度我……”


    多寶說到此處,場中不管是誰都已經猜出這真君想法。


    十二帝也在背後弄清原委,看破真相。


    自覺受了欺騙,十二條老狗紛紛嘶吼著又要圍上來啃噬。


    可惜,哪裏還來得及?


    多寶探手擊碎圓光鏡,同時似也解除了某種限製。


    他低喝一聲,對著冥冥虛空道:


    “弟子多寶上稟宗主!”


    “應劫時機已至,願自棄人身,以全命數。”


    話音剛落。


    陶潛、袁公以及十二帝,便都瞧見那金霞道場上竟顯出一道匪夷所思的神符來。


    隨著多寶說完,那符立刻放出億萬道神光,而後自動脫落,徑往域外飛去。


    陶潛觸得符光神芒,腦海立生誌述:


    ……


    當這些誌述流淌過去,陶潛麵色驟變。


    與此同時,他身側的多寶道人吐出最後一道歎息。


    旋即,他失去了人身。


    血肉之軀,開始膨脹。


    各種匪夷所思的汙穢、異化源炁,開始瘋狂往外傾瀉。


    道!


    一種被汙染過的,極盡扭曲的大道氣息,彷佛無窮無盡般往四麵八方輻射開來。


    道化風暴中,多寶那狂妄又瘋狂的聲音響徹:


    “一打十二?”


    “哈哈哈……十二條苟延殘喘的老狗罷了,且來瞧瞧,踏足道化境的多寶道人,打不打的死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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