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不想要我的蛇鱗麽?”


    黑色枯樹上,正欲拔鱗的仙姑聽到陶潛的言語,頭顱轉回來,冷淡臉上露出一道疑惑之色。


    肋下剛生出的兩條新鮮藕臂,似因無處安放,索性也摁在陶潛腹部。


    這一下,兩人姿勢便剛旖旎些了。


    隻是陶潛著實有些受不住,不止是白隱仙姑體溫過低,還因為二者力量差距太大。


    被對方摟抱摁著,陶潛感覺就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稍有不慎,陶潛的胸骨可能就要被摁塌,苦也。


    他又不好喚來佛猿護體,隻得輕咳幾聲,柔聲回道:


    “仙姑乃我師長,弟子有求於師長,本該帶禮而來,怎好反過來要仙姑拔鱗給我。”


    “雖隻是一枚蛇鱗,但出自仙姑本相必也是重寶,何況還可能要仙姑受些痛楚,弟子受不起。”


    “仙姑隻需允弟子觀摩靈碑即可,如願將法脈道場所在告知弟子,待出了此域,弟子必去前去拜訪,再聆聽教誨。”


    “說來也巧,弟子近日剛好培育了一些仙植靈根,結了不少仙桃,可送去給仙姑嚐嚐鮮……”


    陶潛正說著,忽然白隱仙姑湊到他的脖頸處,以及耳邊。


    下一刻,那紅舌吐出,伴隨著“嘶嘶”聲,好似又添了他幾下。


    這般動作,讓陶潛再次想起真正的蛇種。


    似乎,是在收集他的信息素?


    陶潛腦海剛騰起此念,便見仙姑又抬起了頭顱,那近在眼前的蛇眸內,神色又發生了些許變化。


    那始終無表情的臉,竟然奇跡般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似乎,是在笑?


    盡管有些生硬,但陶潛也不得不承認。


    這位仙姑,可謂是美極了。


    與謝靈機那種得天地靈機所鍾的美不一樣,白隱仙姑就像是一位居於天地盡頭的蛇種神女,離群索居,冷淡孤獨,迥異於人族之美。


    遺憾的是,那笑很快又隱去了。


    隨後她張口,仿佛能洞悉陶潛心緒般,輕聲道:


    “很古怪又有趣的人,你喜歡我,但是又不想和我雙修。”


    “你心底有欲望,但你又克製住了。”


    “有些好玩,也有些無趣。”


    “你想看這些靈碑你就看吧,不過你隻有兩天時間,你要是沒來得及離島,你就得跟我一起回秘境去了,那裏很無聊的,到時候你可能就會纏著我要雙修了,可是回了那裏我更喜歡睡覺。”


    “如果你受不住汙染異化墮落了,我會把你吃掉。”


    “多寶和雲華如果怪我,我就去找老師評理。”


    一番信息量巨大,且非常實誠的虎狼之詞說完,仙姑終於真正直起了身子。


    但陶潛感覺到的冰涼觸感更深,他的身軀被仙姑那好似雪緞般的下半身卷了起來,緩緩抽離那樹幹。


    隨後那雪白冰涼的蛇尾又很是溫柔的,將陶潛身子放到了島上,第一尊靈碑之前。


    直至此時,陶潛腦瓜子還嗡嗡的。


    他心底,仍在消化著白隱仙姑那幾句話。


    好嘛!


    原來舔他那幾下,真的是在收集信息素,而且無比的精準。


    陶潛對白隱仙姑的感覺,的確就是那樣。


    他很欣賞這位異種仙姑之美,但初次見麵就雙修,這事他陶大真人卻是做不出來,好歹也得先培養培養感情才是。


    之後的幾句警告,仙姑說來是輕描淡寫。


    可陶潛,卻看出了大凶險。


    “這島,兩日後會回歸某處秘境,而且是封閉性的,我屆時沒來得及走,就再也走不掉。”


    “如果看靈碑時異化墮落,我會被白隱仙姑吃掉。”


    “這個吃,顯然是字麵意義上的,正經的吃。”


    念頭轉了幾下,陶潛並沒有太大反應。


    他因預兆和心血來潮想看這島上的諸多靈碑,那時就想到了會有風險。


    如今看來,暫時都還能接受。


    “且看看這些靈碑,究竟有何稀罕處,讓我生出那般預兆來?”


    動念中,陶潛目光也正式落在第一尊靈碑上。


    空空如也!


    本該鐫著文字的漆黑靈碑,平滑如鏡,隻言片語也無。


    正當陶潛皺眉回首想要問上一問時,耳邊忽然傳來白隱仙姑那冷淡聲音:


    “持絕仙令,可使靈碑顯露主人名諱稱號、修為神通等信息。”


    “以掌觸之,可讀靈碑主的生平,也將遭其中汙染所趁。”


    “盡量選些修為低的,洞玄以上就莫要碰了。”


    “若自覺承受不住,且軀體出現異化跡象,即刻砍去自己那一臂,可保命。”


    “我今天不餓,不是很想吃你呢。”


    仙姑說完,不再理陶潛,那柔軟身子又是趴了回去,很快便在雲霧枯樹間吐出綿長呼吸,不多時竟是直接睡著了。


    陶潛默默嘀咕一句“我也不想入仙姑你的腹中啊”,而後頭顱回轉。


    絕仙令自動躍出,在麵前靈碑上一晃。


    果然,隨著一道幽光翻湧,一行行字體便浮現出來。


    同時浮現出的,還有一道活靈活現,仿佛正主就在眼前的身影。


    這身影赫然是個昂藏大漢,下身著甲,上身裸著精壯肌肉,麵容凶惡,額間多生出兩顆眼珠,一頭赤發飄蕩,手中持一柄前古長戟,恍惚看來,簡直就好似某種以惡鬼為食的大鬼神一類的存在。


    這光影身側,文字躍出:


    “洪聖,靈寶宗長老,號食魅真人,洞玄境修為。”


    “幼時覺醒返祖,生出兩顆靈眼,一眼可看穿邪祟鬼魅之物,一眼可射出破魅神光,異種血脈可食魅啖鬼來增長修為。”


    “好強!”


    不由自主,陶潛心底發出感歎。


    同時再次感受到了靈寶宗的特殊,真正算是有教無類。


    入門這些時日,人族修士見了些,異種得道的長老修士見得更多。


    按照林小花的說法,如蛛姑姑,以及白隱仙姑這些天生異種,在別的宗門,至多也就混個護法獸之類的當當。


    眼前這種後天覺醒的異種血脈,稍微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


    唯有在靈寶宗,一視同仁。


    倒是也怪不得能締造出“萬仙來朝”這般盛景。


    心底歎過後,陶潛卻並未探手去觸這位洪聖師叔的碑。


    既是遵循了靈感預兆,才厚著臉皮上了島,陶潛打算挑選靈碑時也遵循著靈感和預兆來。


    這般想著,陶潛一邊循著靈感直接踏入碑林內,左看右看,一邊忽然又想起一處細節來。


    因為謝靈機師姐留在他身上的“先天靈機感應”,導致陶潛靈視始終維持在高位,先前能瞧出那白夭姐姐的血肉變化過程,但剛剛卻瞧不出白隱仙姑那半人半蛇之軀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更瞧不出任何異化、墮落的跡象。


    要麽便是仙姑修為太高,遮掩了去。


    要麽便是她特殊,的確絲毫異化墮落都沒有。


    陶潛,傾向於是後者。


    雜念翻湧中,陶潛忽而在一處靈碑前站定,絕仙令往前方一晃,頓時又見光影與文字齊齊躍出。


    先看那栩栩如生的光影,竟非人形。


    赫然是一尊宛若妖魔般的身軀,全身皆是層層疊疊的肌肉,四肢已化為無堅不摧的利爪,一頭亂發俱都化作堅硬的鱗質觸手,胸腹處生有堅硬骨甲,縫隙中則填滿上百顆猩紅邪眼。


    他周身上下環繞著各種不祥的血光,背後更仿佛有著十方地獄般,大量扭曲的怨魂在嘶吼著咆哮著。


    任是誰見了,都會認定,這是一尊屠戮眾生的妖魔。


    而非修士,更非人族。


    有過第一位食魅真人為例,陶潛以為靈碑上保存的“遺像”,應該都是未被汙染前的。


    可現在看來,也不都是如此。


    妖魔身影之側,文字浮現:


    “萬摩,靈寶宗長老,號魔眼真人,洞玄大圓滿之境。”


    “本為人族,天賦資質非比尋常,被譽為是天生的殺伐者,同階戰力無雙,跨越等階斬殺對手更是家常便飯般容易,曾被靈寶宗主稱讚,若非萬摩早年損了道基,日後必可踏入劫仙之境,可惜可惜。”


    “為了彌補自身缺陷,萬摩不得不道魔雙修,其後因殺戮過盛,入魔極深,前路無望矣。”


    這些文字中,陶潛瞬間捕捉到了關鍵。


    道基!


    之前酒肉師叔李長樂為了取信於他,也曾真心實意的建議過陶潛。


    築基境很重要,莫要貪快使得道基有缺,還刻意泄露了多寶真君與雲華仙姑的打算。


    陶潛也的確很好奇,道基究竟有多重要?


    原本他是想離了絕仙海域後,去尋師尊,或者雲華仙姑問上一二。


    隻是沒想到,在這靈碑島上似乎可以先窺視答案。


    而且,更生動。


    陶潛想了想,先是取出那靈寶玉淨瓶托在掌心,又動念喚出佛禽舍利懸在頭頂。


    有這兩重保險,陶潛其實仍舊不怎麽安心。


    好在,他真正的倚仗其實是自己。


    “實在豁免不了,那就砍掉一條膀子吧。”


    “屆時我再喚白隱一聲姑姑,一下便顯得很有梗。”


    陶潛開了自己不大不小一個玩笑,而後不再猶豫。


    手掌驀地探出,輕輕觸在那靈碑表麵。


    那一瞬,陶潛隻覺身前靈碑一空。


    那原本隻是幻影的“萬摩師叔”,竟驀地發出無比真切的嘶吼,而後朝著他撲了過來。


    “吼”


    吼聲響起,一縷殘魂似的物事鑽入陶潛腦海。


    大量無比真實的景象炸裂開來的同時,陶潛腦海也生出誌述。


    前麵那一道道,陶潛徑直忽略,隻看最後注釋。


    當“已豁免”三字浮現時,陶潛無比熟悉的,狠狠打了一個冷顫。


    而後,陶潛開始體悟另一個人的人生。


    更準確的說,是號魔眼真人的,萬摩師叔的生平經曆。


    隻開了個頭,陶潛便明白為什麽之前白隱會提醒說,兩天後沒有離島,就要隨她一起去秘境了。


    陶潛還天真以為,兩天時間,足夠他看完這裏大半靈碑。


    現在看來,一碑似乎都不夠用?


    若是一個隻活了二三十年小修士的生平,陶潛估摸著用不了太久。


    可這裏,無這樣的人。


    每一尊靈碑主,至少都是洞玄境以上,這意味著他們俱都活了漫長年月,少則百年,多則數百上千年。


    就如這位萬摩師叔,他的年齡就達兩百年。


    陶潛此時正在閱覽的,是其坎坷不斷的前半生,雖然很精彩,但陶潛現在哪裏耐得住性子看這些。


    好在陶潛很快發現,他其實可以加速。


    盡管這行為,會加重異化汙染。


    但顯然,打著冷顫的陶潛,並不在意這個。


    “某種程度上,我這算是在看電影?”


    又嘀咕一句,陶潛毫不客氣開始加速。


    即便如此,也過了足足數個時辰,陶潛才醒轉過來。


    手掌脫離靈碑,呼吸急促,一雙眼眸內是無法遮掩的驚訝,以及慶幸之色。


    數個時辰,陶潛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盡了一位絕世天驕跌宕起伏的人生。


    縱然陶潛對自身也有些自信,此刻試想一下若萬摩師叔來做他對手,即便是同階,他能勝之麽?


    答案不確定,但陶潛也沒多少信心。


    “這位萬摩師叔非但天生是修道的種子,更恐怖的是他殺伐天賦。”


    “似乎任何殺伐類的神通到他手中,不論多麽難練,他都能很快煉成,且每一門都煉得極好。”


    “他的修行,根本就是一路殺戮上來的。”


    “如果當初在南粵度災的是他,恐怕從香肉集開始,他就會殺殺殺,便是百禽子,他估計也會頭鐵的莽上去。”


    “詭異的是,他每次都勝了,除了最後的萬仙大會絕爭,他應是敗了。”


    “緣由正在於他當年築基時,隻取殺戮之意,導致沒能圓滿,殘損嚴重,這才一敗塗地。”


    “不過這位師叔性情也是那般,縱然到刻碑時也不曾後悔,隻說靈寶錘煉道基之三法,下法太弱,上法太空,他偏要取中法,以人發殺機,以己發殺機,殺他個天地反覆,萬物皆黯。”


    隨著這些念頭,陶潛腦海也同時浮現出之前疑惑問題的答案。


    靈寶宗用來破開築基,晉入蛻凡境的內外錘煉法,一共分三品,或者說三法。


    下品以諸異物來煉!


    中品以天兆異象來煉!


    上品則以天地萬物煉!


    ……


    “萬摩師叔言上法太空,某種程度上也是在說太難。”


    “即便是在天驕雲集的靈寶宗內,用上品之法來錘煉道基,超凡脫俗的長老弟子,也少得可憐。”


    “最終成功的,則更少。”


    “即便是我那師尊多寶真君,以及雲華仙姑等人,也都是以中品之法晉入蛻凡的。”


    “李長樂故意泄露,我那師尊似乎是準備讓我以【上品錘煉法】來蛻凡?”


    陶潛腦海,意念又自翻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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