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課終究是沒有退成, 大四之後, 課業更加繁重起來,蘇錦忙忙碌碌,因為時常要去醫院見習的緣故,倒是跟孫醫生熟了不少,聽蘇錦說她隻是想完成學業, 以後不會進入醫療行業時這位大內科主任雖然覺得有些可惜, 但也沒有勉強, 畢竟人各有誌。


    劇組已經換了拍攝場地,陸熙早出晚歸, 蘇錦有時住在學校裏, 兩人除了每周一次的《電影鑒賞》課之外,竟然沒有其他相見的時候, 雖然每天都有電話短信聯係, 偶爾陸熙閑下來還可以視個頻,但畢竟沒有見到真人, 蘇錦倒真的體會了一把思念的滋味。


    不至於誇張地像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隻是時不時地會想起這個男人。


    吃飯的時候, 會想起他陪著她吃川菜的日子;經過花壇的時候,會想起他送她的一束束紅色玫瑰;穿衣的時候, 會觸到戴在頸間溫熱的玉石;夜色漸深的時候, 腦海裏浮現出他踏著陽光對她說抱抱的模樣;聽音樂的時候,想到夜色下五彩繽紛的旋轉木馬,還有他坐在鋼琴前彈出的一曲《sunshine》......


    記憶紛至遝來, 每一筆都是一閃而過,不濃烈,卻如同上好的美酒一般在時光裏慢慢發酵,釀成淺淺的醇香。


    因為每周一次的相見,思念非但沒有傳言中的苦澀,反而變成了隱藏在心底的甜蜜。


    沒有了波瀾壯闊,心底的枷鎖在平靜的日子裏一點點被消磨。


    兩個月的時間漸漸走過,薛凱的病情越來越穩定起來,已經結束了第一階段的誘導緩解治療,得到醫生的允許之後,明家終於按捺不住,準備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將整個明氏未來的繼承人介紹給大家。


    十月三十一號,明家。


    夜色黑沉,別墅裏卻燈火通明,一群正裝的男女三三兩兩散落在客廳裏,場麵與上一次蘇家舉辦的生日宴相比也不遑多讓,甚至比之更熱鬧幾分,畢竟蘇錦與林溪悅隻是蘇家的女兒,而今天宴會的主角卻是正經的明家繼承人。


    明凱因為身體的緣故,雖然得到醫生的準許出現在現場,但卻坐著輪椅,明父對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極為疼愛,親自推著輪椅帶他和現場的人交談。


    客廳角落裏,蘇錦坐著高腳凳,右臂撐在桌子邊緣,修長的雙腿淩空晃了晃,看著隨著她的動作層層疊疊飄起的淺灰色輕紗,突然抬頭問道:“陸熙,你說紀敏和他,”她衝著被圍在中央的男人揚了揚下巴,“最後會怎麽樣?”


    薛凱麵試那天她就見過,麵上......是一個開朗健談的男人。二十六歲,跟蘇樾和陸熙一樣的年紀,卻與他們截然不同。不是容貌,而是氣質。


    蘇樾出身富貴,如今更掌控了整個蘇氏,陸熙同樣出身清貴,自身又能力不凡,所以兩個人身上更多的便是一種成熟淡漠,或者......可以說是對於生活有恃無恐的悠然。而薛凱孤兒出身,從底層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二線地步,如今雖然名聲也不算低,可她卻總覺得他在不安。


    隻是不知道是源於曾經的生活,還是如今的地位。


    如果是源於曾經,那他大概會緊緊抓住身邊那個與他經曆一切的女孩;如果是源於現在,那麽......


    陸熙半靠在桌邊,包裹在西裝褲裏的長腿交疊在一起,深紅的葡萄酒液透過玻璃杯映襯著白皙的指尖,交織出一種奇異的魅力。


    妖孽......蘇錦微微垂眸,在心底暗道。


    “錦兒,這世上,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


    陸熙並不知道小姑娘心底閃過的話,他伸手摸了摸身邊人鴉青的長發,開口說道。


    “人心......”蘇錦抬起頭來,“那你呢?你會變嗎?”


    化了淡妝的女孩,長眉拉至鬢邊,眼尾微揚,睫毛纖長又濃密,眸色黑白分明,嘴裏的話問出口,漆黑的瞳仁裏卻平靜又淡漠。


    好像完全不介意他的回答,又好像,若是他給出一個不確定的回答,那她便會毫不猶豫地抽身而去。


    “你就是我的心啊。”陸熙垂眸輕笑,桃花眼底溫柔又平靜,“你不變,我就不會變。”


    直到這個世界走到無人可知的盡頭,你依然是深刻在我骨血裏的執念和陽光。


    我不變,你就不會變嗎?


    蘇錦微微揚眸,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又很快垂下頭去。


    另一邊,一對璧人同樣隱在角落裏。


    蘇樾側坐在沙發上,一雙眼睛直直地對上身邊人的側顏。


    杏仁狀的眸子,鼻梁直挺,唇色殷紅,黛眉微微揚起,為本就大氣的五官平添了幾分英氣。身上一件深藍色魚尾長裙,此時端坐在沙發上,雙腿並起微微右斜,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處。


    標準的世家培養出的坐姿。


    不像自家那個妹妹,總是借著裙擺的掩蓋,怎麽舒服怎麽坐。


    穿裙子的她,他有許多年沒見過了吧?


    兩人同樣的年紀,打小就認識,她性子倔強,什麽都要跟他比,而他呢?開始大概隻是覺得這個穿著公主裙卻老是跟他較勁的小姑娘很有意思吧?卻沒想到,一點點陷了進去。


    她是他情竇初開時放在心底的幻想,是貫穿了他整個青春年少的記憶。


    後來,漸漸長大,開始明白很多東西,也開始把很多東西壓抑到心底。


    而她也脫掉華美的裙子,剪去長發,換上了一套套規整的女士西裝,跟在明父身後,一點點變成合格的明氏繼承人。


    如今,又換回了裙子呢。


    他微微勾了勾唇,眼底卻有些奇異的情緒流露出來。


    “你不過去嗎?”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場中坐在輪椅上被明父推著與眾人交際的男人,開口問道。


    “嗯?”明萱似乎愣了一下,回頭看著他,雙眸眨了眨才反應過來。


    “不去了。”她淺笑著搖了搖頭,“這些人以後都是小凱要接觸的人脈,爸爸在培養他,我過去也沒有什麽用。”


    “隻是忽然想起來......”她微微轉頭望向場中,修長的脖頸□□在空氣裏,神色突然就恍惚了一下。


    半晌,她緩緩勾了勾唇角,輕聲道:“十八歲的時候,爸爸為我舉辦成人禮,也是這樣一個個為我介紹這些人......轉眼,已經八年了啊......”


    尾音極低,漸漸消失在空氣裏。


    “是啊,八年了。”蘇越也跟著低歎了一句,目光一寸寸滑過大廳。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


    因為有蘇樾這個哥哥在,宴會結束後蘇錦直接拋棄了一臉委屈的陸導演,上了蘇樾的車。


    “哥哥你沒有約明萱姐姐吃個夜宵壓個馬路什麽的?”蘇錦坐在副駕駛上,勾唇調侃道。


    “小丫頭你摻和什麽?”蘇越挑了挑眉,頭也沒轉地回道。


    “什麽小丫頭啊。”蘇錦不滿地嘟了嘟唇,“我不小了。”


    “快說說你們怎麽樣了?”


    大概是因為身兼半個紅娘的緣故,她對自家哥哥的戀情極感興趣。


    “怎麽樣了?”蘇越重複了一句,卻隻是勾了勾唇不再回答。


    車裏沉默下來,蘇錦看他的確不想回答,也不再追問,百無聊賴地靠在座椅上睡了過去。


    朦朧間,似乎聽到有人在跟她說話。


    “小錦,這世上,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


    這世上,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


    好熟悉的話,是誰......叫她小錦,是哥哥嗎?


    掙紮著醒過來,她揉了揉眼睛看向蘇樾,開口問道:“哥哥,你剛剛跟我說話了嗎?”


    “沒有啊。”蘇樾扭頭看了看她略微有些迷茫的眼神,彎了彎唇角,漫不經心地說道:“做夢了吧。”


    做夢了?


    蘇錦按了按額角,那句話,好像是陸熙在宴會上說過的,大約她真是做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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