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鷲群,在戰場的邊緣盤旋著,它們既不敢靠近數目眾多的獵鷹,也不願錯失到嘴的盛宴。


    “今天會死很多人。”


    伊萬抬頭打量著兀鷲群,語氣隨意道:“你害怕嗎,富爾克。”


    “是,我害怕,伊萬。”


    富爾克男爵很坦誠地說道,他緊握著騎槍的手指在顫抖,他原以為自己能夠趁著戰場上的混亂逃走。


    但真到了戰場上,富爾克才意識到自己的天真。


    眼前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旗幟,各色的十字架,無不向他證明十字軍騎兵的數目之多。


    身邊,甲胄森嚴的重騎兵,輕裝上陣的弓騎兵,更是宛如一道將自己層層包裹的黑色浪潮。


    這是在毗鄰比利牛斯天塹的阿基坦地區,自普瓦蒂埃會戰(法蘭克與伊比利亞阿拉伯人在朗基多克)以後,從未見過的大規模會戰,完全超乎了富爾克對於戰爭的想象。


    雙方投入的騎兵,目測恐怕已經接近三萬人。


    這樣規模的戰爭中,他就像隨波逐流的落葉,隻能被裹挾著衝進自己同宗兄弟們隊伍——無論是生是死,似乎都算不上什麽好的結局。


    富爾克試圖在胸前畫一個十字,但抬起的手停頓了下,又放下了。


    他小聲呢喃著:“天父不會保佑我。”


    “我原以為會在耶路撒冷得到救贖。”


    他苦笑了一聲,心中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不幹脆死在跟海盜的戰鬥中,最起碼不會淪落到跟異教徒為伍,向基督兄弟們刀劍相向的地步。


    伊萬拍了拍富爾克的肩膀:“不用怕,你隻需要跟著我衝鋒就是了。”


    “聽我說,小夥子們!”


    伊萬縱馬來到自己的隊伍前:“我知道你們很多人的心中都藏著不滿,但也該到此為止了。這是建功立業的最佳時機,按照教法,薩拉丁王會將此戰三分之一的戰利品賜予我們,土地,財富,官職,就擺在我們麵前。”


    “你們現在該做的就是,跟著你們的主人我,將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拿到手裏!”


    “不為任何人,隻為了我們自己!”


    “呼!”


    “呼!”


    伊萬麾下的騎兵們,紛紛呐喊了起來。


    “塔基丁,你有個不錯的下屬。”


    遠遠眺望著這邊的薩拉丁,麵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幕。


    塔基丁苦笑道:“是,他很不錯,隻是因為‘食人惡獸’的謠言,最近跟我鬧得不太愉快。”


    “謠言,終究隻是謠言。”


    薩拉丁搖了搖頭。


    勝利,會壓製一切問題。


    對麵,十字軍的營門與寨牆上,已經燃燒起了熊熊烈火,滾滾濃煙遮蔽了薩拉丁的視線,這使他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原本倚重的凶暴龍群,已經死傷殆盡了。


    步兵會戰,己方已落下風。


    戰爭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


    …


    奪!


    利箭洞穿一頭凶暴龍的眼珠,使得這頭本就在肚子上被弩炮戳出了個大洞的凶獸,凶性大發,不顧龍鞍上馭手的指令,開始了橫衝直撞。


    襲擊者是一名埋伏許久的林地射手,放完這箭轉身便跑。


    這些輕裝步兵的機動性極強,良好的訓練與夥食,使他們的體魄早就彌補了上來,雖然跟正版的林地精靈射手還沒辦法相比,但他們手中的長弓,依舊成為了薩拉森士兵們眼中的夢魘。


    狂暴的凶暴龍不分敵我地狂亂衝擊著,撞飛前麵一排十字軍後,竟是調轉腦袋,向著身後己方軍陣衝去,龍鞍上的馭手不得已,隻能取出一杆大槍,對準凶暴龍的要害處刺下。


    托爾勒此時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他雖是舍邁爾大師親手締造出的龍裔戰士,擁有著超凡脫俗的力量,即便是阻魔金武器,也很難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但他的對手可是兩個人。


    就算漢斯跟維內托都沒有使出純血狼人最強悍的狼人變身,依舊打得他節節敗退。


    砰——


    托爾勒被維內托抱住腰直接撞飛了出去。


    “你們這群雜碎!”


    托爾勒已經有些懷疑人生了,麵前這敵人,明明已經遭受過許多次他的重擊,怎麽不僅沒有變得虛弱,反而越戰越勇了?


    難道他是斯堪的納維亞傳說中的狂戰士?


    托爾勒心中叫苦,手上動作卻絲毫未停,手肘處伸出兩道骨刺,向著抱著自己腰部的維內托便是狠狠戳下。


    鋒利的骨刺輕鬆便刺穿了維內托身著的板甲,但受此重創,維內托卻是眼眶通紅,手上的力氣瞬間像是暴增了十倍,竟是抱著托爾勒,直接後仰著將其頭朝地,“栽”到了地上。


    饒是托爾勒龍裔血脈,生命力非凡,這一下也使他頸骨斷裂,大腦瞬間混沌一片。


    漢斯趁勢攻上,手中手半劍帶動全身力氣,狠狠劈向他的脖頸。


    砰——


    骨斷頭落。


    漢斯高舉起托爾勒那顆龍化的猙獰頭顱,任由斷頸處流淌的鮮血將他的頭盔,戰袍統統染紅,高聲咆哮著:“薩拉丁豢養的惡獸已死,基督勇士們,把異教徒趕出我們的營地!”


    吼!


    簇擁在漢斯身邊的瓦蘭吉衛隊們紛紛咆哮了起來,他們掄起雙手大斧,像是凜冬之地那些從森林,凍土中衝殺而來的維京勇士,向著步步後退的薩拉森步兵衝去。


    戰斧將敵人的盾牌從正當中劈開。


    後麵的敵人刺出長槍,卻根本奈何不得身披多層重甲的瓦蘭吉衛隊。


    他們的數目足有二百五十人之多,此時充當選鋒精銳,宛如一柄鋒利的尖刀,明明是步兵,卻發揮出了具裝騎兵衝陣的效果,將薩拉森人的陣型硬生生撕裂。


    血色投矛貫穿一頭凶暴龍的頭顱。


    芙琳吉拉一臉傲嬌地踩著死去凶暴龍的頭顱,臉上輕蔑之色溢於言表:“隻是這種程度的敵人,還真是讓人打不起精神來啊。”


    庫爾斯的聲音從她的影子裏響起:“小姐,不要耽擱了,利用這些死者的鮮血,我們要盡快布好大陣,誰也不知道敵人的施法者究竟什麽時候會出手。”


    “好了,知道了。”


    芙琳吉拉有些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我堂堂采佩什家族的公主,為什麽總是要跟漢斯一樣做這些苦力活兒?”


    …


    洛薩胸前的紋章突然變得滾燙起來,他沒有接通通訊,而是直接催動胯下的日蝕,來到了麾下騎兵們的麵前。


    高大魁梧的日蝕,襯托得洛薩越發英武不凡。


    “諸位士兵,騎士,修士還有爵士們——一個月前,我們可能還在麥田裏耕耘,在酒館裏痛飲,在樹蔭下打牌,在午後的磨坊裏昏昏欲睡。”


    “但現在,我們來到戰場上,跟數目更勝於我們,還豢養著魔龍的異教軍隊們作戰。”


    臨近的翼騎兵們神情微動。


    聽洛薩的描述,他們的確又回想起了曾經的閑適生活,跟現在一比,簡直就像過了一個世紀般的遙遠。


    “難道我們還有退路嗎?”


    “讓異教徒的軍隊焚燒我們的房屋,踐踏我們的田地,屠戮我們的兄弟?”


    “眼睜睜看著魔龍從頭頂飛過,留下遍地焦土,滿目瘡痍?”


    “還是說,卑微屈辱地向異教徒跪地求饒,被變賣為奴隸,隻求一時苟活?”


    洛薩的聲調拔高,越發慷慨激昂:“不,我們無路可退。”


    “我們賴以為生的家園,美麗的妻子,可愛的兒女們就在我們身後。”


    “今天,我們不分高低貴賤地在一起並肩作戰,所有人隻有一個身份,為了守護王國,守護聖地的基督戰士。”


    “或許很多人都將死去,但這些人是幸運的,因為他們醒來時看到的將會是流淌著奶和蜜的天國!”


    “活下來的人同樣是幸運的。”


    “因為曆史會銘記我們,吟遊詩人會讚頌我們,我們將獲得無上的榮耀。”


    “我相信,當我們贏得這場戰爭的消息,傳回那些在歐洲遲遲不肯動身的騎士,勳爵,乃至國王們,他們都將為自己的不作為感到懊悔和羞愧。”


    洛薩的聲音停頓了下,旋即聲嘶力竭地發出了一聲有些走調的呐喊。


    “以上帝之名!”


    吼!


    簇擁在洛薩身邊的騎士們紛紛呐喊了起來。


    戰場是如此混亂,洛薩的聲音再大也不可能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但聲音就像浪潮,迅速蔓延到了這支龐大騎兵隊伍的每一個角落。


    讓娜小聲調侃道:“或許下次你可以讓芙琳為你施展一個擴音術。”


    “我安排了傳令兵,他們會將我的講話傳遞下去。”


    洛薩又道:“讓娜,還記得我們曾經並肩作戰時的情景嗎?”


    讓娜微笑道:“當然,我向您保證,我的太陽王,貞德會再次將勝利獻給您。”


    “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


    兩人相視而笑。


    讓娜脫離了洛薩近前的隊伍,帶領一小隊翼騎兵,向一旁奔去——她將負責統領另一支騎兵,與洛薩互為策應,最大程度發揮出騎兵衝鋒的作用。


    洛薩又看向身邊的般若,她的眸子依舊清澈平淡,給人一種天塌下來,也無需緊張的力量。


    “般若。”


    “嗯?”


    “你今天可真漂亮。”


    “?”


    不管般若疑惑的眼神,洛薩拉下頭盔的麵具,高舉起手中的騎矛——那是漢斯所使的具裝騎矛:“翼騎兵,隨我衝鋒!”


    “呼!”


    伴隨著一聲聲呐喊聲。


    鐵蹄踏碎大地。


    羽翼飛揚,旌旗如林。


    層層旗語傳遞下去,規模浩大的騎兵們,開始跟隨各級指揮官的旗幟,結成數支規模龐大的騎兵陣型,分散著向薩拉森人的騎兵們衝去。


    直取薩拉丁中軍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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