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上將的身邊,一位穿著普通軍裝的聖騎士,手中正擺弄著一把小巧精致的手弩。它通體呈現出燦金色,閃著熠熠聖輝,讓人看去就油然而生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神聖感。


    但若是看得久了,這股神聖感就會迅速被凶戾所取代。


    那神聖的金輝當中仿佛藏著一片屍山血海,森森白骨,散發出刺鼻的腐臭味,耳畔也會出現此起彼伏的怨毒咆哮——即便已供奉於教堂近半個世紀,也未能改變這把凶器的本質。


    這就是朱利安元帥許諾給他的“屠龍聖器”,是克裏米亞戰爭中,奧斯曼人交予英方的補償——羅馬末代巴列奧略王朝的神器,射龍弩!


    鼎盛時期稱霸地中海,幾次兵臨維也納,打得哈布斯堡家的皇帝棄城逃跑的奧斯曼人,如今也沒落了,連關係到自身命脈的神器也能拿出來交易。


    喬治上將嘴角噙笑,不愧是西亞病夫,難道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指望皇室能再出一個能夠馴服魔龍的皇帝了嗎?


    這些曆史上曾盛極一時的古老帝國,果真都已腐朽不堪,希臘淪為帝國半殖民地,埃及成為帝國的棉花種植園,印度更是帝國寶冠上最璀璨的明珠,唯有那東方帝國,仰仗古老的傳承,尚能抵禦帝國的堅船利炮,但叩開其門戶,也不過是早晚之事。


    跟如日方升的日不落帝國相比,這些行將就木的老者們,早就該入土了。


    這時,一位騎著白馬的將軍從遠方飛奔而來,他攥著鞭子,神情憤怒地質問道:“為什麽不全力出手,剛才明明是個大好時機!”


    來者是魁北克師的師長,安德魯少將。


    “我的士兵們來這裏是建功立業的,不是當炮灰的!”


    剛剛一波龍炎就報銷了半個團,比攻打敵人炮台的損失都大,要真讓敵人的魔龍肆虐下去,拿多少人命去填都不夠用的。


    他的確是做好了應對魔龍的準備,但那是在喬治上將承諾,會第一時間派人對付敵人的魔龍的基礎上!


    “安德魯少將,你不了解內情,我們的目標不是那三首魔龍,而是一頭更為龐大的,隻有一顆腦袋的古龍,這頭三首異種,曾於墨西哥戰場上出現,看體型,也就剛成年不久。”


    安德魯少將的神情微凝:“敵人擁有不止一頭龍?這群好運的德克薩斯佬,他們哪來的這麽多龍騎士助陣?”


    喬治上將搖了搖頭,心道,不僅是龍騎士,敵人還有法國佬派遣來的聖騎士誌願者,裏麵甚至包括了耀騎士這位神聖騎士團的大團長在內。


    隻是這些情報他不打算隨意告訴別人,以免事態擴大化,法國佬想要借德克薩斯人之手,來打一場代理人戰爭,孰不知己方也想從中,掂量下近些年來,聲威日隆的法軍成色。


    “敵人在等我們出招,射龍弩的存在是絕密的,弩箭也隻有一發,隻能用來對付那頭大魔龍。”


    安德魯少將神情稍霽:“但就算不能動用這件聖物,最起碼也該派皇家法師團出手吧!”


    喬治上將搖了搖頭,卻不打算繼續解釋:“安德魯少將,我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如果您有什麽不滿的話,大可以去找元帥閣下質詢,讓他將屠龍的重任委派給您。”


    安德魯少將神情一凝,倒是沒料到這個接連吃了敗仗的家夥居然還這麽傲慢,冷笑了一聲:“多謝提醒,我會的,但願上將閣下回到倫敦,接受議會的質詢時,還能像現在一樣傲慢。”


    說罷,便揚起馬鞭離去。


    喬治上將不以為忤,隻是心頭冷笑,他才不信這個時候真有人願意把屠龍的任務給攬下來,施法者們和射龍弩一樣,都是為那頭大魔龍準備的。


    那三顆腦袋的小龍,即使榨幹它,又能噴出多少龍炎?


    大魔龍一口的殺傷,就勝過它全部了。


    他又忍不住回憶起新那不勒斯之戰中,死去的那些士兵們,情緒複雜地長歎了一口氣——為了更多的人活下來,這都是必要的損傷,哪怕有人不理解。


    …


    恩裏克是被一陣顛簸驚醒的。


    山路崎嶇,兩名抬著擔架的狼族戰士,走起來卻是輕車熟路,許多看上去本不能走的崎嶇草徑,他們也能如履平地,隻是免不了有些顛簸而已。


    “這是哪?”


    他的聲音很微弱,但抬著擔架的狼族戰士還是第一時間聽到了,並且給出了回答:“送你回城裏的路上,我們本以為你們都已犧牲了,是洛薩先生說,陣地上還有一個幸存者。”


    “一號炮台…真就隻剩下我了。”


    雖然早有猜測,但一瞬間,恩裏克還是感覺心髒一陣抽痛。


    “嗯。”


    狼族戰士的情緒很克製,他們趕到的時候,也被陣地上的慘烈情景震撼到了,這名普通士兵,就靠著旗杆躺著,是整個陣地上唯一的活人。


    “你們都是好樣的。”


    “不,不是我們,是他們。”


    恩裏克的聲音有些微弱,眼淚嘩就流了下來:“他們都比我勇敢,唯獨我最懦弱,所以我活了下來,這不應當。”


    狼族戰士低聲安慰道:“別說話了兄弟,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胡思亂想,而是回城裏吃一頓熱飯,泡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帶著他們的那份兒好好活下去。”


    恩裏克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我其實沒受什麽傷吧?我沒中彈,隻是被敵人炮彈震到了幾次,你們能不能把我送到二號炮台,我想繼續戰鬥。”


    狼族戰士一陣無語,低聲道:“你肋骨都不知道斷了幾根了,你隻是個普通人,已經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接下來的戰鬥,該交給別人了。”


    “可我不想回城裏,大夥兒的家人都在那兒,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們。”


    恩裏克低聲啜泣了起來,他痛恨自己的懦弱,也痛恨自己現在的行為,一點也不像一個戰士,辱沒了一號連隊用鮮血掙下來的聲譽,但他就是止不住。


    他想到炊事員常佩戴的吊墜裏,夾著的兩個金發女人的照片,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他的女兒。


    又想起班長常跟他們說的,等戰爭結束以後,去自家果園品嚐母親栽的柑橘和漿果,那個勤勞的老婦人想必也在城裏,翹首以盼等著自家孩子歸來吧?


    兩名狼族戰士不再說話了,他們能理解這種情緒,但正因為能理解,才知道此時語言上的安慰,究竟有多麽蒼白。


    ...


    “敵人隻派了鐵公爵出手,他們後麵肯定還有不止一道陷阱,但或許是覺得拉冬的分量太輕,不足以使他們暴露,所以便沒有出手。”


    洛薩從龍背上翻了下來,同等待良久的朱利亞諾等人說道。


    他的直覺比拉冬更敏銳,在敵人的陣營當中,他敏銳察覺到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這股氣息帶給他的威脅感,又是空前強烈的。


    “未來,我會繼續騎乘拉冬出戰,看看這幫英國佬究竟能有多沉得住氣。”


    “這太危險了。”


    朱利亞諾神情嚴峻,他不是不知道有巨龍出戰能減少己方多少損失,但此戰勝負,幾乎有一半都係在洛薩一人身上,沒了魔龍的威脅,僅憑己方的施法者,是斷然不可能攔截下敵人的浮空艦隊的。


    隨著時間推移,英國佬的心裏預期無疑也會逐漸下滑。


    起先,他們可能隻想以微弱的損失贏下此戰,不願冒著破壞白水晶礦脈的風險,但真打紅了眼,誰知道那些英國佬會不會喪心病狂到用浮空飛艇,直接連礦脈與新巴斯利卡塔,一同炸上天?


    “朱利亞諾先生,在保命這方麵,我還是有些心得的。”


    洛薩拒絕了朱利亞諾的勸說,他有兩條命這件事倒是沒說出來——其實是有三條命的,隻是這個世界裏沒有生命之樹,他死了也不可能憑空生出一棵給他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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