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女王陛下,幹杯!”


    酒杯碰撞,濺出琥珀色的酒液。


    礦工酒館裏,一群臉上沾著煤灰,滿身汗臭的礦工們,正開懷暢飲,消解一天的辛勞。


    一個穿著略顯古老的絲質華服的年輕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風鈴發出叮當脆響。


    酒保指了指一旁的牌子:“夥計,這裏是礦工酒館。”


    “不接待別的客人?”


    “當然不是,隻是”


    酒保看著客人的華服,那一身貴氣跟邊上的礦工哪裏沾半點邊兒,這種大人物,跑自己這臭氣哄哄的酒館來做什麽?


    萬一出點什麽事,自家酒館可擔待不起。


    男人自顧自坐下,笑著說道:“不是就好。”


    酒保一陣無奈,心道,你就沒發現自己一來,自己這小酒館連喧鬧聲都小了許多,那些礦工們可不是好惹的,就這會兒功夫,說不準就有多少人盯上你這頭肥羊了。


    男人指了指酒單:“來一杯你們這裏的招牌,就這個‘鐵礦石’。”


    “行吧。”


    酒保轉身調酒去了。


    坐在酒桌上,一個穿著相對比較考究的礦工,忍不住搭話道:“看你是生麵孔,剛從歐洲來吧,你是哪裏人呀?”


    男人並不自矜,微笑著回應道:“算是德國人吧。”


    礦工忍不住笑道:“你看起來可不像他們那麽死板。”


    “可能是因為我來自南德。”


    洛薩聳了聳肩,南北德意誌間的差別,可不隻是高地德語和低地德語那麽簡單。


    三十年戰爭帶來的深遠影響,迄今也未能消除。


    也導致這個世界哈布斯堡治下的德意誌聯邦,比德二還散裝。


    不過再是散裝,總比長著兩顆腦袋的奧匈怪胎強多了。


    礦工笑道:“你肯定不是普通人,是貴族旁係,來新大陸創業的?”


    “算是。”


    “你可能需要一個向導,我叫老亨利,在這鎮子上廝混好多年了,各行各業裏麵的門門道道,沒人比我更清楚,而且我是英國人,諾丁漢郡的,聽說過沒?”


    “俠盜羅賓漢的故鄉?”


    “對,就是那兒!”


    提到自己的故鄉,礦工的臉上滿是自豪。


    洛薩卻沒接他話茬的意思,轉而詢問道:“我聽說,南方的黑人起義軍就快打開了,怎麽看你們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哈,那些黑奴?他們很快就會被帝國的軍隊碾成碎渣,聽說了沒,這次帝國甚至派出了蒸汽飛艇——就是那種飛在天上的戰艦,隻要一炮下去,就是一座小山也要被夷平了。”


    一旁豎起耳朵聽話的礦工也忍不住插嘴道:“說不定路易斯安那州的州民兵就把他們消滅了,我聽說,那裏前段時間可是派駐了一整支馬薩諸塞州的胸甲騎兵團,還有聖喬治騎士團的一支分團。”


    談及母國的強大,即使老亨利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礦工,也不由挺直了胸膛。


    母國的強大,跟他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息息相關。


    尤其是海外領土上的英國人,即使在本土,你隻是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底層失地農民,來到殖民地來,也能做起人上人了。


    而且還不是區區黑人的人上人,在殖民地,四等人是黑奴,三等人是西裔,意大利裔,二等人是法裔,德裔,愛爾蘭裔。


    老亨利屬於一等公民,薪水都比旁人高一截,還能擔任監工之類的清閑活兒,跟小鎮上許多官員都能說上話,自然有得意的本錢。


    老亨利忍不住抱怨道:“與其擔心那些家夥,還不如擔心擔心那些流竄進來的荒野凶獸。”


    昨晚他家又丟了一隻羊,請來的神職人員匆匆瞥了一眼就讓他花錢去請獵戶處理,但誰不知道那些把腦袋綁在褲腰帶上的獵戶開價最黑不過了。


    請他們的錢都夠買上一群羊了。


    洛薩聽著礦工們的閑談,暗暗想著:看來,他們恐怕還不知道那支胸甲騎兵團已經全軍覆沒了,盡管對手是一夥德克薩斯牛仔。


    “時間不早了,我得離開了。老約翰,我個人建議你,還有你的同事們,不要再在附近逗留了,有條件的話,最好帶著你們的家人往北邊去,離開這座小鎮。”


    洛薩說著,站起身,留下了一句沒人會聽的勸告,旋即走出了酒館。


    天色漸漸昏沉,愁雲密布,一場傾盆大雨即將落下。


    暖色的小酒館,像是黑暗中僅存的庇護所,散發著恬適的光芒。


    酒館重新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老亨利神色變幻了一陣,一旁的同事忍不住嘲笑道:“看他穿著不凡,沒想到竟是個膽小鬼亨利老兄,你該不會是當真了吧?”


    看著老亨利嚴峻的神情,同事臉上輕鬆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了。


    “我去看看.”


    老亨利猶豫了下,還是沒挪屁股,就因為旁人一句話,哪怕這個人在他看來絕不是普通人,他還是覺得就此搬走太草率了,畢竟在北美殖民地連夜搬家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說不準就被哪來的荒野凶獸給叼走吃了。


    然而就在不久之後,酒館門便被踹開了。


    冷風裹著細雨吹進酒館,燭光搖曳著。


    一個神情冷厲的征兵官,帶著一隊衛兵魚貫而入。


    “所有人跟我來,對,包括你老亨利,你們已被密西西比第三步兵團征召。”


    荷槍實彈,如狼似虎的士兵們,冷冰冰看著這些喝酒的礦工們,仿佛從他們口中隻要蹦出來一個“不”字,下一刻就要腦袋開花。


    一名民兵勸說道:“夥計們,沒時間猶豫了,那些造反的奴隸們都開到城外了,假使你們不想被那些奴隸們吊上絞架,不想你們的妻女肚子裏懷上一個黑皮野種,不想你們繈褓裏的孩子被掛在刺刀上,就立刻拿起你們的武器來!”


    酒館裏,氣氛凝重得嚇人。


    礦工們根本沒想到,明明報紙上描述的隻是一群烏合之眾,明明聽上去跟自己還無比遙遠的黑奴暴動,怎麽就這麽快波及到他們了?


    …


    與此同時,在密西西比州邊境。


    暮色當中,數不盡的黑人正以一種鬆散陣型,抱著步槍向敵人的陣地衝去。


    炮火轟鳴,時不時有人被炮彈擊中,整條軀幹四分五裂,那些老古董火炮發射出的實心炮彈,像是血肉磨盤一樣犁過地麵。


    身後,督戰隊那些體格精壯的黑人士兵,則虎視眈眈地盯著士兵們的後背,心中不免慶幸,自己提早投靠了首領,否則現在衝鋒的就是他們了。


    他們的首領,是一個臉上生著白色胡須,身上畫著各式圖騰,顯得極為剽悍的老戰士。


    他來自西非尼日爾三角洲,是一個能在草原上追逐雄獅的狂野戰士,遠非路易斯安那那些絕大多數都是被馴化,繁育過的二代黑奴們所能相提並論的。


    他於一次部落衝突中被俘,也是少有的具備“戰爭”經驗的黑奴,在經過了早期黑人起義軍幾次受挫以後,迅速被推舉為了“盟主”。


    他顯然是個相當有能力的家夥,要知道起義軍本就是一盤散沙,能將他們粗略整合起來,一方麵靠著英國佬大軍壓境的恐懼,另一方麵全靠他個人能力。


    不然大部分黑人起義軍,寧肯流竄進荒野,被凶獸吃掉,或是被捕奴團給逮回來,也不敢拿起武器一路攻打英屬殖民地的城鎮。


    隨著時間推移,州民兵的防線逐漸被捅穿。


    他們的武器裝備,訓練度並不比黑人起義軍強多少,反倒是由於洛薩支援給了他們一批新銳槍械,跟那些黑人精銳相比還要差出不少。


    英國人對殖民地武裝的閹割,可見一斑。


    被捅穿陣地的州民兵,士氣逐漸崩潰,化作無數潰兵轉身就跑。


    一路上,黑人起義軍追著潰兵的屁股,雙方距離越縮越近。


    許多潰兵都隻能發出絕望的哀嚎,眼睜睜看著這些在月色下,黑漆漆一片的黑奴們,用刺刀捅穿他們的身軀。


    黑色這種原本在潰兵眼中,是低劣,卑賤象征的膚色,如今卻仿佛跟死亡畫上了等號,冷不丁黑暗中就會躥出一個黑人士兵,用鋒利的刺刀紮穿他們的身體。


    “上帝啊,救救你的子民吧。”


    “讓那些黑色畜生停下腳步吧,不要再侵害你忠誠的子民了。”


    在人們的哀嚎聲中,黑色的洪流衝進城鎮。


    新征召來的民兵們,用木頭,石塊堆起簡陋的工事,男人們守在家中,緊握著獵槍,保護自己的妻兒。


    伴隨著一聲轟鳴。


    炮彈穿透一座房屋,在街巷中炸開。


    黑奴們推著繳獲來的火炮,肆意大笑著,他們不會什麽校準,也不會計算軌跡,這種老古董炮也沒什麽校準可言,但他們知道隻要把火炮推得足夠近,就一定能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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