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傑大師,孰高孰低,此刻便見分曉。”


    伯顏圖微眯著眼睛,看著他脖頸上戴的這一圈人骨項鏈,每一顆都縈繞著不散的怨氣,是相當厲害的法器。


    “這一顆,是求而不得,被愛人欺騙的男孩兒顱骨;這一顆,是呼兒納魯部所屠巴拉圖部,最後一個被殺者,巴拉圖部千戶之顱骨;這一顆...”


    騎著白馬的薩滿祭司不禁皺起眉:“好了,大師是在炫耀自己的法器嗎?”


    “老衲並無此意,隻是想告知閣下——眾生皆苦。我佛慈悲,想要超脫,得大自在,大智慧,唯有皈依一途...”


    “哈,大師是在向我布道嗎?”


    伯顏圖冷笑,這些年,草原上的禿驢們也沒少向他拋出橄欖枝,但他的修為,盡數是他感悟長生天真靈,遊曆大草原所得,跟和尚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若是自己投靠過去,背離了自己的道路,他的一身修為就廢了。


    “唉,閣下執迷了。”


    “兩位大師,別再辯了,敵人都已經快要提速,展開衝鋒了,若有破敵手段,還請二位速速使來。”


    伯顏帖木兒跟在這兩位大師身後,耐不住道。


    他雖然也是也先的弟弟,卻並非一母同胞,不如孛羅那般受也先器重,本領也較為稀鬆平常,看著敵人氣勢洶洶,心頭實在有些發虛。


    也先給他這支精銳雖是不俗,但看起來根本不是對麵那些如狼似虎的家夥們的對手。


    桑傑大師看向遠處,逐漸靠近的“黑龍”,又露出一臉苦相,聲音低沉:“奪眾龍之造化,身上還有東方獨有的龍脈氣運,幸好他來自泰西之地,不然又是一方攪動風雨的梟雄。”


    伯顏圖冷笑:“大師怕了?”


    “怕倒是談不上,妖龍凶惡,但老衲自有降龍手段,隻是還未探到對方虛實,那些番騎當中,又藏著幾道強悍氣息,怕都是異域邪修,實力不凡。”


    桑傑大師搖頭道。


    “我來探探這夥番人深淺!”


    伯顏圖踩在地上,大地崩出一道道細紋,狂風湧動,組成一張巨大的人臉,從天空中俯瞰大地。


    “長生天賜予我偉力,誅除妖邪。”


    讓娜第一時間心有所感,抬起頭,微微蹙眉:“是自然之靈的氣息。”


    她跟黑暗生物戰鬥的經驗更豐富一些,但對這種類似於凱爾特人德魯伊教派的自然法術的了解,實在談不上有多深。


    不僅是讓娜,其餘人也是如此。


    凱爾特人在她們所處的時代,要麽就是相隔十萬八千裏,要麽就是早已瀕臨滅絕,那裏本就是歐洲文明的邊緣地帶,與世隔絕,自有一套法術體係。


    洛薩也心有所感,抬起頭,同天空中,由雲霧組成的人臉對視著。


    這一刻起,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敵意,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排斥他。


    與世界為敵?


    聽起來還挺帶勁的。


    洛薩麵具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此戰解決掉朱祁鎮,也先太師中任一,便算是完成了任務,即使失敗了,也可再嚐試一次。


    所以,哪怕很清楚這場仗並不好打,他的心態依舊很輕鬆。


    轟!


    一道地裂出現在日蝕腳下,日蝕趕忙一個飛身,躍過裂隙,洛薩匆忙舉槍示意眾人勒馬避讓。


    “伯顏圖閣下,敵酋便交給我了!”


    “老衲去也。”


    幹枯瘦小的番僧,像是一顆從大將軍炮中射出的鐵球,轟然砸在兩軍當中的空地上。


    等到煙塵散去。


    顯露在人們麵前的,那個幹癟的小老頭兒,已經變成了一個渾身肌肉虯結,氣勢攝人的壯漢。


    “阿羅給!”


    番僧雙手掐起法印,隨著如同雄獅一般的怒吼聲響起,一盞盞明燈於他周身浮現,仿佛某種儀式秘契的起手式,他體內本就激蕩的氣息,再度拔高一截。


    “瑪哈噶啦,大黑天尊降!”


    他的身體化作黑色,手中出現了一杆鉞刀,一隻嘎巴拉碗,此碗通體潔白,晶瑩剔透,但若仔細看去,就能發現其上纏繞著一頭不斷哀嚎的金龍。


    此為,元時番僧,盜掘南宋六陵,取宋理宗之頭蓋骨所祭法器。


    他的臉上,已不再是一臉苦相悲憫,取而代之的是怒目金剛:“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緩緩道出。


    每道出一句,便仿佛有無窮偉力加身。


    第一字起,便有一道細紋從眉心生出,一顆帶著血絲的眼球從眉心擠出,凶狠地瞪著麵前的敵人。


    第二字出,便有層層黑色獅鬃生出,宛如護頸。


    第三字出,體表冒出熊熊黑火。


    第四字出,腳下黑火組成一頭燃燒著的黑色大象。


    第五字出,他手托嘎巴拉碗中,滲出層層血水,金龍被投入其中,發出淒厲的哀嚎聲。


    第六字出,原隻是手臂大小的鉞刀,擴展成巨大的斧槍。


    真言念罷。


    怒目番僧已有三米之高,踩在黑象的頭頂,向著使團騎兵們便是疾馳而來。


    林地射手,具裝弓騎紛紛射出破甲箭,卻還未靠近,便被黑火燃成了灰燼。


    “芙琳,維內托,漢斯,你們三個去對付那家夥。”


    洛薩指向伯顏圖。


    “尼娜,庫爾斯,妮婭,你們三個見機行事,隨時支援。”


    “讓娜,你專心領軍,般若輔佐。”


    “至於這妖僧,就交給我來對付。”


    洛薩喊道。


    這看起來宛如妖魔的番僧,實際上身上的氣息毫無半點邪氣,是徹頭徹尾的侍奉正神的神職者,讓娜對付他沒有克製效果。


    但這番僧對付般若她們這些黑暗生物,反而事半功倍。


    所以,他決定自己親自來對付這番僧。


    雙方軍隊都沒敢輕舉妄動,麵露驚愕地看著這個儼然已不是人的番僧跟洛薩對決。


    洛薩手中,公爵新槍延伸出數米長,日蝕悶頭衝鋒,腳下踩過的地方生出片片火痕,覆蓋在身上,用來掩人耳目的鐵甲縫隙間,噴湧出洶湧的地獄之火。


    聖十字板甲感受到洛薩陷入到孤軍奮戰的境地,其加持力量也再次降臨在他身上。


    轟——


    新槍刺出,那番僧抬起巨斧便擋住了洛薩這一槍。


    洛薩麵露驚異之色,他現在可是已經催動了半龍化,雖說這種狀態對自己已經常態化了,但不代表它所蘊含的力量比之過往就減弱了,再算上自己剛剛殺死的那頭蛇怪所得的屬性點,自己眼下的戰力,已經完全淩駕於同等級下大多數的五星扈從了。


    番僧怒吼了一聲,黑火順著巨斧便是迎麵劈下。


    洛薩剛要閃躲,不料那番僧眉心豎眼圓瞪,他的身體立刻宛如陷入了泥沼當中,每一個動作都要花費比之以往更多的力氣,一時間,他的速度驟減。


    但此時。


    來自拉維尼婭的律令從天而降,竟是穿越了番僧的護體黑火,直接作用於番僧的體內,使他的速度也驟降了一個檔次,跟洛薩落到了同一層次。


    倒是這倆人都受到了削弱,胯下坐騎卻又都沒受到影響。


    黑象巨大的鼻子甩向日蝕,巨力撞在日蝕的麵甲上,頓時將其打得凹陷進去一大塊,這層東西本就隻是為了掩人耳目所鑄,看似堅固,實則隻是薄薄一層。


    日蝕怒極,張開滿嘴森然利齒,向著黑象便噴出了一口地獄之火。


    雙方你來我往,若不是洛薩催促,還得好一番糾纏。


    卻發現那番僧突然擲出手中盛滿血水的骨碗,骨碗迅速擴張,眨眼間就膨脹了十餘倍,將洛薩從頭到腳都籠罩在了其中,映照出的瑩瑩紅芒,更是傳出一陣極為恐怖的吸扯力,要將洛薩吞噬到其中。


    芙琳吉拉正想有所動作,卻被讓娜扯住了身子:“別去,相信大人的實力,那東方神職者的力量看似邪惡,實際上對你們這種黑暗生物的克製效果非常明顯,你別覺得他用血,你也用血,就能克製住對方了。”


    芙琳猶豫了下,還是道:“憑什麽他又能使鮮血魔法,還能克製我們?”


    讓娜輕笑道:“中世紀世界裏,西斯拉夫人裏,最擅長對付惡魔的,永遠是那些將惡魔封在體內,活不長久的獵魔人,那東方神父也是一樣,他雖然用的是妖魔的力量,但卻侍奉正神。”


    “呸,這算哪門子正神?”


    芙琳有些不忿。


    看起來陰陰森森的,比他們鮮血王廷還邪惡,結果就這還是正神教派呢,那他們王廷豈不是白邪惡了?


    般若開口道:“就讓大人自己一個麵對吧,在這個世界裏,我們無論誰死,也不會影響現實,即便失敗了,大不了就是重來一次,這種試煉的好機會可不容易得。”


    她神情平靜,如果是現實,她早在第一時間便要上去幫洛薩對敵了。


    讓娜點頭應道:“按照大人之前的布置來,般若,你自己一人,從敵人側翼衝出,靠近之時,就喚出狂獵騎兵衝擊敵陣,咱們爭取一個照麵就打潰敵人攔截我們的五千人,直取敵人中軍。”


    般若微微頷首:“交給我就是。”


    她攤開手,一支毛筆出現在她手中。


    切裏尼娜和庫爾斯,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了,但從天空中,以巨大人臉俯瞰下方的薩滿伯顏圖,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凝神戒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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