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頭鷹的旗幟已經入城。


    戴著金色麵具盔的男人,正側耳傾聽著耀騎士的匯報。


    聽到最後狼人詛咒的顯化,差點抵擋住了讓娜的一記具有破邪效果的聖槍。


    他不禁有些感慨:“或許讓那家夥活下來,的確是更大的痛苦。”


    就跟海洋之災號的船員們一樣,人類本就是善於自我毀滅的生物,或許對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生物而言,存在都大於一切,但人類卻不僅如此。


    讓娜皺眉道:“但它蒙受痛苦,還會殃及他人。”


    如果不是有這詛咒在,他們拿下塞曼努德城會更輕鬆,甚至會兵不血刃,那些守城的士兵們,也大概率都能活下來,為這場戰爭少增一場殺戮。


    男人摘取麵具,露出一張英氣勃勃的麵孔:“當然,話是這麽說,不代表我不認可你的做法,不僅是為了避免未來再有人遭難,你知道的,我一貫討厭結仇了卻不趕盡殺絕。”


    讓娜點了點頭,她想了想,又開口道:“回來路上,我碰到了拉維妮婭那個小姑娘,她的臉色不太好看,估計是第一次上戰場被嚇到了。”


    “以她的性格,感覺不好過再正常不過了。”


    妮婭是個理想主義者——最起碼曾經是,而無論是東方的大同社會,還是西方的伊甸園裏,從來都容不下戰爭這兩個字眼。


    洛薩歎了一口氣:“讓娜,你覺得我們是正義的嗎?”


    讓娜果斷搖了搖頭:“別跟我說這些,我當正義使者已經當了太多年。”


    她語氣頓了頓,見洛薩的臉上仍舊帶著探究的神情,還是開口道:“我曾經處決過一隻低調隱居,從無傷人案例的吸血鬼,偶然暴露了身份,被村民們圍攻被迫反殺。他肯定不認為自己是錯的,村民們也一樣,誰也不願意自己身邊生活著一隻隨時能奪走自己性命的怪物。”


    “但最終的結果就是那個村子的男人幾乎死絕,那隻隱居的吸血鬼也被我親手處決。”


    洛薩微微頷首:“是啊,這世上哪有什麽正義跟邪惡,無非就是所處立場不同罷了,大家各有各的標準,各有各的理由,誰都覺得自己是正義的一方。”


    十字軍戰士肯定覺得自己是正義的。


    連教宗都說了,殺異教徒不算殺人。


    薩拉森人更不用說了,他們已經占據埃及五百多年了,他們完全有理由將這片土地視作自己的家園,保衛家園,難道還有什麽可以指摘的嗎?


    洛薩笑了笑,沒再跟讓娜繼續探討這個話題。


    隻是輕聲道:“大概,隻有勝利者才是正義的吧。”


    …


    隨著洛薩入城,喧囂的城市逐漸歸於平靜。


    反抗的力量被肅清。


    城市進入軍管狀態,所有人都被要求待在自己的家裏,不得出門一步。


    十字軍們默默收殮著屍體,清點戰利品,接管各處要地,庫房,畸變的狼人們被清理幹淨,屍體被搬運到了空地上,一把火付之一炬。


    騎在日蝕背上的洛薩看著躲在民居裏,那一雙雙惶恐不安的眼神,法蘭克人名聲在外,洛薩在異教徒當中的名聲也算不上有多好。


    “他們今晚恐怕要睡不著覺了。”


    漢斯苦笑著接道:“別說睡覺了,估計他們每家的男子,都在磨著武器,把家眷藏進地窖,生怕咱們這些殺氣騰騰的大兵們,像當初在耶路撒冷時那樣,掀起一場大屠殺。”


    洛薩點了點頭,肅清正規軍,不代表這座城市的抵抗力量就盡數消弭了。


    現在所有人的神經都是緊繃著的,無論是市民,還是洛薩手下剛經過兩場大戰的十字軍騎兵們。


    洛薩叮囑道:“漢斯,今晚的治安是個很嚴峻的問題,我知道大家奔波一天了都很疲憊,但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漢斯深以為然道:“我明白,大人。”


    他能想象得到,假如今晚有人鬧出什麽騷亂,甚至隻是當街大喊一句“法蘭克人屠城啦”,對這座城市所造成的破壞,都將是毀滅性的。


    隻要騷亂一起,死傷個萬八千人,簡直就是稀鬆平常的一件事。


    “辛苦你們了。”


    洛薩和他的衛隊,緩緩開進塞曼努德城的總督府邸,這裏沒有什麽抵抗的痕跡,那頭薩拉森人的“狼人”將軍,估計是發動了一場政變,血洗了這座府邸,把馬赫裏總督的親信,家眷幾乎都殺了個幹幹淨淨。


    這同樣也削減了守城的力量。


    不能說他是蠢。


    被詛咒纏身,時刻遭受著折磨的可憐蟲,能忍到現在才動手已經算是理智的了。


    一名騎士上前稟報道:“大人,我們已經清理出了一處幹淨院落,如果您不嫌棄的話.”


    “帶路吧。”


    洛薩打斷了騎士的話,隻是一座凶宅罷了,他堂堂黑暗領主,若是還介意這個,趁早找個修道院出家算了。


    拿下塞曼努德城仍舊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還要收複附屬村鎮,鄉下城堡,需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其實都不小。


    在阿迪勒總督的大軍即將蒞臨的消息傳來後,這些地方頭人的抵抗意誌,肯定會比之前強出一大截。


    …


    在總督府安頓下來的洛薩,洗了個熱水澡後,第一時間接見了庫爾斯。


    “這一戰我們損失多少?”


    庫爾斯回道:“戰死者有二十三人,重傷員十二人,輕傷的話,因為有烏爾丁主教和他的醫師學徒們在,可以保證短期內都能重返戰場,所以沒有統計。”


    “還算不錯。”


    洛薩輕舒了一口氣。


    此戰他刻意沒親自出手,也沒派出切裏尼娜這些超標戰力,就是想看看麾下的士兵們能有怎樣的發揮,現在看結果,還算是差強人意。


    守城的薩拉森士兵們,畢竟是怪物,係統轉職的士兵以前又不是專門對付怪物的獵魔人,在攻城戰這種地形狹小,難以發揮出陣型效果的情況下,會吃一些虧也正常。


    換做是在寬闊的平地上,損失很可能會變得微乎其微。


    “府庫點檢齊全,尤其是要注意保護好糧倉,接下來,這裏恐怕要充當我們最前線的陣地了。”


    庫爾斯點頭道:“當然,大人,在我們進城的時候,茱莉亞率領的黑暗之影就已經優先控製住了這些地方,可惜敵人的統帥似乎根本就沒來得及下令焚毀糧倉。”


    “不是沒來得及,估計是他根本就沒想到這一點。”


    洛薩笑了笑。


    洗過一個熱水澡後,他現在的心情還算不錯。


    “今晚就辛苦你了。”


    庫爾斯搖頭道:“這是在下的本分。”


    又跟庫爾斯探討了下接下來的方略,至此,洛薩的任務就算完成得差不多了。


    總督府的構造類似於一座城市內堡。


    隻是此地的原主,那位戰死沙場的倒黴蛋馬赫裏總督是個熱衷享樂的,把這座城堡改建得儼然一座富麗堂皇的行宮。


    簡單用過晚飯過後,洛薩跟般若來到了總督府的塔樓頂部。


    這裏算是總督府唯一一座純粹的軍事建築物了,從此地,居高臨下幾乎能將整個城市的狀況看在眼中,包括通往河岸邊的港口,以及那座廣袤無垠的布魯盧斯湖。


    塞曼努德城比不過達米埃塔這種哪怕在二十一世紀依舊興旺的海港城市,卻是把手進入三角洲中部地區的門戶。


    布魯盧斯湖這個名字,在希臘語中,是“海邊”的意思,它距離地中海僅有不到五公裏,湖水進入到尼羅河的羅塞塔分支,經布爾斯港進入到地中海。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站在高處上看,能清晰看到塞曼努德城附屬的村莊,鱗次櫛比,有序分布於布魯盧湖南岸。


    因為布魯盧斯湖是一座鹹水湖,各支流河水從南方匯入湖泊,使得湖水越往北就越鹹,所以南岸居民汲河水灌溉,大力發展農業,北岸居民則多從事漁業。


    “據說耶穌基督一家人,當年逃離帝國人的迫害時,就曾在這座湖泊隱居。”


    般若輕聲道:“未來這裏可能會成為一個著名的朝聖地,到時候或許可以考慮發展一下旅遊業,賣賣小飾品,護身符什麽的。”


    “是啊。”


    洛薩點了點頭。


    他指向遠方:“阿迪勒就要來了,他是個聰明人,無論是在我那個世界,還是你們的世界,都曾名留青史,你說到底是什麽底牌,使他有了直麵我們的底氣?”


    般若道:“無非就是更多的超凡者,還有更多的兵力。”


    洛薩嗅著空氣中那股淡淡的焦糊味,那是屍體被焚燒的氣味。


    “般若,我想盡快結束這場戰爭了。”


    洛薩不是理查那種戰爭瘋子,他其實一直想著,等到戰爭告一段落,就帶著重要扈從們,北上到黑海對岸的東歐大草原上,或是更靠北的地方去狩獵巨龍。


    “快要到聖誕節了吧。”


    洛薩突然感慨了一句。


    “你想說什麽?聖誕節前結束戰爭?”


    般若眨了眨眼,欺霜賽雪的臉頰上,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意,作為書中仙時的她,雖然性情依舊恬靜,但到底跟地獄守門人時的她是不同的。


    “我可不會立這種g。”


    洛薩笑了笑,他從後麵環住般若的腰,把腦袋枕在她的肩頭:“我隻是感覺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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