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周瑜沉不住氣,意欲破此僵局,這自然是好事……


    然而司馬懿卻是想不出,他周瑜為何要親自前來……


    “莫非其中有詐?”司馬懿喃喃自語著。


    “尚書。”身旁蔡瑁亦抱拳,沉聲稟道:“點清楚了,鄰近的敵軍估摸戰船七、八十艘,士卒兩萬餘人,確實是打著周瑜旗號,依末將之見,十有八九是周瑜親自所率……”


    “恩,”司馬懿緩緩點頭,放眼望向江麵,隻見偌大江麵之上,戰事頻頻,仍未有半分消止,心下詫異說道:“方才前線來報,那孫伯符正與子龍交手?”


    “是的,尚書,陳將軍與那孫策交手已有一刻有餘,仍未分勝負,可要遣一將前去助陳將軍一臂之力?”


    “那倒不必。”司馬懿擺擺手,拍了拍身前船欄,望著那徐徐由遠而近、打著‘大都督周’旗號的船隊,凝重說道:“孫策雖是一莽夫,不過在這江麵上,我軍要擒殺此人,亦不是那般容易,再者,論起其中威脅,此人如何及得上周瑜……周瑜若敗,此戰我軍勝定!”


    蔡瑁一聽,心下恍然,抱拳低聲說道:“尚書的意思是……”


    “傳令曹性、劉純、周倉、張頜、張遼等將,叫其拖住其餘江東將領所率兵馬,休要叫其上前與周瑜匯合……德珪,你且下令,暫緩放箭,誘得周瑜上前,介時萬箭齊發、四下圍定、圍而誅之!”


    “末將明白!”蔡瑁抱了抱拳。


    “孫家幼虎素有威名,仲達竟是顧也不顧耶?”司馬懿身旁,細細聽著他下令的劉平麵上有些笑意。


    “在下以為,周公瑾,才是此戰統帥!”


    “此言大善!”劉平撫掌大笑,微笑望著那徐徐而近的周瑜船隊,忽而開口說道:“仲達不覺得周瑜小兒此行有些蹊蹺麽?若是他要衝我軍陣中……卻是不明白,他既已換過坐船,恐怕是存著掩人耳目心思,叫我等不做提防,為何此時卻又明明白白打起其都督旗號?莫非其中有詐?”


    話音剛落,劉平卻又搖頭說道:“唔,好似並非是……或許我有些多疑了,罷了,仲達且下令吧!”


    “是。”司馬懿拱拱手,望了一眼蔡瑁,蔡瑁當即會意,複身對身旁劉兵說道:“傳令,休要管其餘江東兵馬,首誅周瑜船隊……”


    “唔?”聽著蔡瑁如此下令,司馬懿心下一動,好似抓住了什麽,然而細細一想,卻是又說不出個頭緒來……估摸不過一盞茶功夫,劉軍陣型便有所變動,此事周瑜顯然是看在眼裏,淡淡一笑,似乎毫不在意,揮手喝道:“傳令全軍,備戰!”


    “是!”身後眾將抱拳應命,或有一人猶豫上前,低聲說道:“都督,末將覺得都督此行,有欠考慮……”


    “唔?”周瑜眉頭一皺,轉過頭來,卻見此人正是自己帳下將領吳宥。


    隻見吳宥一抱拳,望著周瑜沉聲說道:“都督乃主公之所信、我江東之依重,何必親身犯險,隻身作餌,末將願為都督在此,還請都督……”


    “你心意我明。”揮手打斷了吳宥的話,周瑜微笑說道:“不過,倘若不是我周瑜,恐怕司馬懿必然不會……”說著,周瑜望了一眼前方劉軍,感受著此處射來的箭支漸少,哂笑說道:“你且看,他司馬懿亦是知我前來,是故暫緩放箭,作為禮遇,換做是你,保管一通箭雨……”


    “隻怕他司馬懿是想誘都督上前,圍而殺之!”偏將陳宏皺眉低聲說道。


    望了一眼那將,周瑜淡笑說道:“此事我豈會不知也?”說罷,他收斂麵上笑意,凝神喝道:“諸將,你等可是心中畏懼?”


    隻見此處諸將對視一眼,凝神喝道:“大都督此言詫異,我等身為江東將領,豈會懼戰耳?”


    “都督隻管下令,若有一人退後,我王彰便先且替都督殺了此人祭旗!”


    “大丈夫死便死耳,有何畏懼,都督隻管下令,我等無有不從!”


    “說的是!都督,下令吧!”


    “好!好膽氣!”周瑜回過頭來,凝神望著身後將領、望著他們眼中濃濃戰意良久,忽而展顏一笑,走上前去,招過諸位將領,附耳說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如此如此。”


    直聽得此處諸將麵色一愣,心驚不已。


    “都督。”猶豫地望著周瑜,吳宥麵有為難之色,低聲說道:“不曾想,都督竟有此妙計,不過……末將以為,若在平日,此事對我江東士卒而言,不過是舉手小事,而眼下,深處敵軍妖陣,麾下將士氣力所剩無幾,恐怕……”


    回顧其餘將領,亦是一臉心憂。


    見此,周瑜微笑說道:“若不盡力而為,豈能知曉成與不成?事關我江東存亡,且要諸位犯險了……周瑜心中有愧,請受我一拜!”


    說著,周瑜便是拱手一記大禮。


    “都督言重了!”當即便有江東將領蔣奇上前扶起周瑜,麵色激動不已,回顧身旁眾將喝道:“都督言已至此,事關我江東存亡,江東健兒,豈有不戰之理?倘若叫劉平踏足江東,我等死無葬身之地也,不如死戰懼敵!為我家中老小,留一生機!”


    隻見船上眾將對視一眼,稍一遲疑,便抱拳沉聲應道:“理當如此!”


    對蔣奇一點頭,周瑜略微吸一口氣,拱手說道:“為我江東,望諸君奮戰!倘若劉軍果真大亂,我江東仍有一軍埋伏在外,介時猝然殺入,劉軍必定大敗!此戰,當保我江東安定十載……”


    “都督不必再說,”陳宏環顧一眼眾將,凝神喝道:“事到如今,唯有死戰耳!”


    “喝!”眾將頓一抱拳。


    “諸位俱是我江東健兒!”但見周瑜大讚一句,忽而揚手喝道:“擂鼓以壯我軍聲勢!”


    “諾!”


    “咚咚咚!”一記一記略顯沉重的鼓聲頓時響起,隻見船上諸將對周瑜一抱拳,當即換船。


    隻見此數十艘戰船稍稍在此停頓一下,便揚速望劉軍方向而去。


    而與此同時,司馬懿正凝神望著望著遠處,但見周瑜船隊略作停頓便上前來,心知周瑜已是準備妥當,意欲衝殺,當即喝道:“霹靂車準備!”


    “霹……”身旁劉平一愣,蔡瑁麵色大驚,急聲說道:“尚書,距離此等之近,恐傷我軍將士啊!”


    隻見司馬懿凝神望了一眼遠處,沉聲喝道:“我知道:僅此一撥!還不速速下令!”


    “是!”蔡瑁當即應命,朝船後喝道:“尚書有令,霹靂車準備!瞄準周瑜戰船!”


    但見船上劉兵一陣忙碌,船上霹靂車當即裝彈,伴隨著‘吱嘎吱嘎’的響聲,已隱隱對準了了麵前不遠處的敵軍!


    “放!”司馬懿厲聲喝道:叫身旁蔡瑁耳根一跳,當即亦是喝道:“霹靂車,投彈!”


    “轟!”


    “砰砰!”


    但聽一連串的轟響,司馬懿所處的二十艘巨艦整合一處的連環船上,百架霹靂車同時放彈,蔡瑁猛然感覺船身一陣巨晃,險些將他掀落江中。


    “怎……怎麽回事?”船上不遠處正在談笑的眾位文史一陣驚慌,死死抱著身旁船欄對附近劉兵憤怒詢問。


    待得知是司馬懿下令同時投放霹靂車時,他們這才不吭聲了,畢竟,司馬懿雖素有善名,但卻是統帥大軍、執掌殺伐的一軍統帥,另外,在那些文士眼中,司馬懿可不如荀彧、荀攸那般好說話……


    也是,司馬懿的好說話,大多是對於百姓,而不是那些笑談風花雪月的文人墨客……


    而趁此機會,荀攸也得以脫身,遠遠對司馬懿搖頭苦笑一聲。


    淡淡望了一眼船後的那些文人,又被荀攸點頭報以一記微笑,司馬懿這才將注意力放在戰事上來。


    隻聽遠處江麵傳來一連串巨響,無數水柱衝天而起,其中,亦有些周瑜麾下戰船,船中數彈,被攔腰砸斷,緩緩沒於江中,霹靂車,當是不負其名!


    望了一眼司馬懿,劉平低聲說道:“仲達好似有些看不起那些文人墨客呀?”


    隻見司馬懿麵上一愣,搖搖頭低聲說道:“丞相言重了,在下哪裏是看不起他們,在下不通文采,反倒是怕他們看不起在下才是……”


    “哈哈哈!”劉平朗笑一聲,搖搖頭說道:“仲達若是不通文采,那天下何人膽敢居之?”說著,他望著不遠處漸漸沉沒的周瑜戰船,低聲暢然說道:“痛快!霹靂車,正乃名符其實,隻可惜不曾砸周瑜旗船……惜哉!惜哉!”


    司馬懿淡淡一笑,忽而對蔡瑁說道:“德珪,差不多了!”


    “是!”蔡瑁會意,當即取出懷中小旗,搖旗發令。


    但聽此處劉軍鼓聲陣陣,無數艨艟、走舸逆風而動,意圖迂回將周瑜戰船圍住……而與此同時,周瑜正望著船後不遠處沉沒大半的戰船驚歎不已。


    “瞬息之間,竟是損我軍戰船十餘艘,這是何等利器!”


    “都督,這……”身旁護衛指了指陷在江麵中的士卒,眼中有些不忍。


    “唉。”隻見周瑜長長歎了口氣,搖頭違心說道:“眼下,我等是顧不了他們了,若是我等不上前,劉軍那利器必定會再度襲我軍戰船,介時……唯有上前!”


    “都督說的是……”那名護衛抱拳沉聲應了句。


    見船上將士麵上隱隱有些懼容,周瑜微微一皺眉,朗笑說道:“諸位不必過於心憂,劉軍雖有利器,然而若是兩軍混戰,他司馬懿必然不敢動用此等利器,司馬懿所欲,不過是耗我軍士氣,僅此而已,我江東健兒,豈能被區區死物嚇住?望諸位念我江東,念家中老小不落劉軍鐵蹄之下,奮戰!唯有奮戰耳!”


    “奮戰!”


    “奮戰!”


    隨著周瑜的話漸漸傳於此處江東軍中,江東的士氣竟是不減反增,這叫司馬懿不由暗道可惜。


    見身旁司馬懿似乎歎了口氣,蔡瑁沒話找話說道:“尚書,還要霹靂車投放石彈?方才一下,可是損了周瑜十餘艘戰船……”


    “話雖如此,然周瑜已逼近我等,再行投放石彈,恐誤傷我軍……罷了!”


    說著,司馬懿好似想起了什麽,對蔡瑁報以善意一笑,隨即正色說道:“德珪,眼下,便要靠你指揮了!”


    “是!”蔡瑁抱拳一禮,當即下令道:“傳令全軍,先以火箭拒敵……左右兩翼迂回襲敵軍之後……”


    聽著蔡瑁若定的指揮,司馬懿望了一眼劉平,劉平會意,點頭悵然說道:“戰了足足五個時辰有餘,此戰勝敗,也該塵埃落定了……此戰雖耗損巨大,不過若是能誅殺周瑜,除去江東鼎石,倒也不失是一樁妙事……待我等休養生息,兩年之內,當踏平江東……”


    淡淡一笑,司馬懿低聲說道:“此戰之後,江東恐無複戰之力,反正無事,在下倒是請丞相允我暫居荊州一段日子……”


    “唔?”劉平一愣,好似想到什麽,搖頭勸道:“此戰乃在天時,非在仲達,仲達實在不必……”


    “並非如此,”司馬懿搖搖頭,低聲自嘲說道:“領軍數年,在下時而感覺力不從心,待得此戰……在下身為統帥,難辭其咎……得幸丞相不怪,在下亦是自責不已。再者,此戰所耗精銳、糧草無數,我軍多需修養,難以再行聚集兵馬,複取天下……既然不複戰事,在下自然想趁此機會……”


    你原本就疏懶政務,若是叫你在荊州居段日子,恐怕日後……隻


    見劉平麵上古怪之色越濃,搖頭說道:“仲達此言大謬,此戰之後,江東雖無複戰之力,然我等仍有勁敵張白騎,依我看來,張白騎若是得悉我軍四十萬大軍折損於此,必定舉兵襲兗、荊兩州,再者,北方並州張燕來報,言其取幽州,袁譚與烏桓勾結,急難攻取,我尋思著,著奉孝統兵取了幽州全境,再複降烏桓,以解我等後顧之憂;如此一來,若是張白騎舉兵,便要仰仗仲達了……若在當初,我便是親自前去也無妨,隻不過眼下嘛……”


    劉平的話,司馬懿自然明白,點點頭說道:“確實,此時確實要丞相鎮守許都,以防宵小生事……不過,若是如此的話,在下自思暫居荊州亦無大礙,丞相以為呢?”


    “這個嘛……”見司馬懿屢次提及暫離許都,劉平有些心疑,忽然一眼望見荀攸,頓時明白過來,心下更覺得好笑:仲達在兵事上,確實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然而在某些方麵,卻有顯得幼稚了……難道他以為他暫離許都之後,自己便不會與荀彧、荀攸二人起衝突了?


    荀彧、荀攸確實是奇才不假,然而許都諸多有才之士,竟是一人也及不上荀彧、荀攸二人?


    搖搖頭,劉平淡笑著揶揄說道:“我素知仲達脾姓,就怕你在荊州日漸疏懶,他日,我招仲達,仲達不顧舊情,拒招不收,那當如何?”


    “豈會如此?”司馬懿瞪大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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