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又有一人躍上船頭,望了陳到半響,原本就顯得凝重的眼神眼下更顯濃厚幾分,而同時,陳到眼神亦是一緊。


    “退下,公績。”望了一眼船上已然展開的廝殺,孫策緩緩幾步上前,望著陳到,凝聲說道:“他,並非你能對付!”


    “唔?”淩統聽罷一愣,一時間仍是轉不過彎來。


    “還不明白麽?”望著陳到,孫策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忽而沉聲說道:“此人,便是陳到、陳叔至!”


    “什麽?”淩統麵色大變,望向陳到的眼神頓時充滿怒火,不顧一切,提槍便衝了上去。


    “公績!”孫策亦是麵色微變,伸手一扯,卻是扯了個空,心下暗呼壞事。


    “鏘!”


    隻聽一聲兵戈之響,孫策麵色憂慮頓消,抬頭一望,卻是望見一杆長槍打著圈落下,但聽一聲悶響,重重插在船板之上,而此時的淩統,正跌坐在船板之上,一眼不敢置信地望著陳到……


    望著單手提槍,腳下未動一步的陳到……


    徐徐收槍,陳到望了望淩統,頓槍正色說道:“你年紀尚幼,這裏,眼下不該你來的地方!回去!”


    聽聞陳到所言,孫策對此人的印象頓時高了幾分,出言由衷讚道:“好臂力!好巧勁!”


    他卻是看得分明,雖然陳到擊飛了淩統手中長槍,又將他擊退幾步,卻並未傷到淩統,這勁道、這槍法是何等巧妙?


    陳到微微一頷首,卻忽然望見那小將一臉仇恨得望著自己,心下頓時一愣。


    感於陳到武德,孫策走前幾步,拔出倒插在船板上的長槍,沉聲說道:“此子父親死於你手,是故恨你……”


    說著,他四下一望,忽然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陳到下意識一望,卻是望見了船首附近的那具敵將屍首,心下頓時恍然,搖頭苦笑一聲。


    似乎聽到身後腳步聲,孫策望了一眼身後跟上來的親衛,對陳到一抱拳,沉聲說道:“不介意的話,可否奉還這具遺骨,叫我護衛送回船上……”


    望著用仇恨眼光望著自己的淩統,陳到收起長槍,伸出右手:請便!


    “多謝!”孫策抱抱拳,轉身對身後親衛說道:“爾等且將淩將軍屍骸送至船上,好生護衛!”


    “諾!”那數名親衛一抱拳,望了一眼船上不遠處搭弓引箭的曹軍,稍一遲疑,便走上前來,搬運淩操屍首。


    “公績。”側目望著淩統,孫策沉聲喝道:“你且回船上守你父親遺骨!此乃我將令!”


    語氣中包含著叫人無法說‘不’的霸氣。


    隻見淩統恨恨望了一眼陳到,隨即猶豫一下,終於回船上去了。


    待淩統一走,孫策這才暗暗歎了口氣,望著麵前持槍而立的陳到,抱拳說道:“不管怎樣,多謝方才手下留情,孫某謝過!此子姓子酷似孫某當初,孫某深喜此子……兼之其父為我江東捐軀,於公於私,孫某當代為照料!閣下武德,孫某佩服!”


    “不必。”陳到淡淡說了一句,抽隙望了一眼船上,見船上己方將士未落下風,這才放下心來。


    這一切,孫策自然看得分明,淡淡一笑,驅槍甩了幾個槍法,忽而凝聲說道:“戰場廝殺,本就是各憑本事,技不如人,也不得怨天尤人,隻不過嘛……”


    說著,他孫策麵色一沉,沉聲說道:“孫某做事,向來恩怨分明,方才你手下留情,孫某自是當謝過閣下高義,不過閣下殺我江東猛將,於公於私,孫某當向閣下討教一二,若是可以的話,孫某自是想替那小子報得父仇……”


    “嗬,”隻見陳到微一笑,深吸一口氣,橫槍在胸,淡淡說道:“那還等什麽……在我看來,你自稱‘孫某’,想來是江東孫伯符親屬……”


    話音未落,那麵孫策哈哈一笑,提槍正色說道:“江東孫策,請賜教!”


    隻見陳到眼眉一挑,嘴角掛起幾許淡笑,眼中神光一閃,凝神說道:“如此更好,若是能殺你在此,此戰我軍勝定!”


    “嘿!那就看你本事了!”微微吐了口氣,孫策麵色笑意頓收。


    “看槍!”


    “看槍!”


    “鏘!”在曆史中,孫策是一位極具攻擊姓的君主,比之劉平更甚。


    與劉平、劉備不同,孫策仿佛是一柄不曾收入劍鞘的寶劍,寒光四射、霸氣儼然,他絲毫不知何為收斂,或許,這便是作為王者的霸氣,好似項羽……


    楚漢爭霸時,曆史中出現了首位稱之為霸王的君主,那便是項羽。


    剛愎自用,不聽謀士範增屢屢勸說,最終導致敗亡於垓下、自刎於烏江,後世每當有人提及項羽時,恐怕多半要為他道一聲可惜……


    ‘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將東!’


    麵對著渡船老者詢詢勸誘、麵對著四十萬漢軍,項羽僅率身旁十八騎,寧死不退,視死如歸,力殺數百人而逝,期間曾堪堪突入漢王劉邦中軍,除去其他的事不說,單論眼下,這是何等勇武、何等霸氣?!


    曆史中的孫策,酷似項羽……


    剛愎自用、不聽善言,稍有不合孫策心意,恐怕他便要發怒……


    曆史中,江東世家擁兵自重,絲毫不理睬孫策的招安,孫策一怒之下,竟然派重兵將數十江東世家豪門誅殺殆盡,從而導致江東世家對孫家懷恨在心,待孫權繼位時,頻頻生事。


    在圍剿南越的同時,仍要安撫江東世家,是故,三國鼎力之時,東吳明明實力在西蜀之上,卻並無幾次主動抗曹,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以說,正因孫策前期在江東殺得太多,凶名太甚,從而導致了東吳險險失去了爭霸天下、逐鹿中原的可能……


    當然了,若是曆史中孫策未死,年幼的孫權不曾坐領江東,那麽那些江東世家是否敢在這‘小霸王’眼皮底下生事,猶未可知,隻不過,失民心,那是肯定的……


    假如孫堅二子中,孫權為長,孫策為次,那麽,恐怕東吳會更為強盛也說不定,孫策,實在是像征戰一方的武將、多過統禦天下的君主……


    隻可惜……


    孫策自幼喜武,年方十五時,便意圖混入其父孫堅軍中、隨軍作戰,可惜未能如願。


    待得江東猛虎孫堅中伏,死於劉表麾下大將、江夏太守黃祖之手,孫策這頭幼虎終於開始展露頭角,年不過十八,便替袁術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短短三年,便打下偌大江東,論實力,猶在袁術之上,實在是可敬可佩……


    然而隨著權位越來越重,其實孫策心中,並無幾分歡喜,不管是得償所願、為父報仇,還是替孫家打下偌大江東……


    說起來,袁術實在是鼠目寸光之輩,不值一提,竟然因為劉平口中的那塊‘破石頭’,將自己麾下頭號猛將放走,從而導致養虎為患……


    記得初始,孫策求的,僅僅是廬江太守而已,這太守職位,恐怕並非是為他自己而求,而是為孫家而求,用來安慰其先父孫堅在天之靈,隻因袁術屢次背約,最終導致孫策一怒之下,棄他而走……


    從當年的孫家小子,到如今的吳侯,在孫策看來,並無多大改變,隻不過嘛,每日要處理的政務日漸增多,身旁的護衛亦是日漸增多,這叫孫策始終有些難以適應。


    就如那象棋一樣,車、馬可以肆意行走,然而主帥,卻被死死限製在那九宮格之內,身旁還有兩名侍衛緊緊跟隨,孫策,便是那顆名之為‘帥’的棋子,無論他自己願意與否。


    記得在曹軍處至荊州時,孫策曾招其義弟周瑜,隱晦詢問:孫權可否堪當大任?


    何謂堪當大任?


    才思敏捷如周瑜,豈會不明白?


    猶豫了半響之後,周瑜遲疑說了句:“二公子太過年幼,恐不能服眾!”


    說到底,這不過是周瑜的借口罷了,擺著孫策在,江東豈敢有一人不認同孫權?


    即便在那時,孫策已有此心,隻不過一來孫權年幼毫無名望、恐有爭議,再者,便是在打天下上,孫策自認為弟弟不如自己……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孫策所求,並非權位,而是征戰天下的過程、與天下無數英雄豪傑交手時的快感,然而,作為君主的自覺,他一直克製著自己,直到遇到了陳到……


    自‘溫侯’呂布戰死,陳到、關羽、張飛、許褚等人,首屈一指,差不多已是算是天下間猛將首趨,就連太史慈、甘寧、夏侯惇、張遼、張頜等將,亦要遜其一籌,更別說於禁、李典、周泰、蔣欽等人,更有甚者,張任、李通等將,恐怕連名號也排不上了……


    身為武人,孫策自然想與天下英雄豪傑交手一番,其中他最想交手的,莫過那有溫侯之名的呂布,可惜呂布戰死於徐州,叫孫策聽聞此事,暗暗道了一聲可惜。


    除去呂布之外,那麽便是陳到、關羽、張飛、許褚,以及已死的典韋了……


    往日的勁敵、今日的麾下心腹愛將太史慈,在與孫策切磋時,已不敢再使用全力,這叫孫策倍感無趣。


    勁敵,難能可貴!


    像陳到這類勁敵,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幸哉!幸哉!


    “汰!”


    “鏘!”


    兩杆長槍重重拚在一處,陳到皺皺眉,低聲喝道:“倘若你走神為陳某所殺,可莫要怨天尤人!”


    “嘿!”回過神來,孫策咧嘴一笑,手上猛一發力,朗笑說道:“孫某便在此處,你有本事來殺便是!”


    “哼!”感受著手中銀槍傳來的勁道:陳到輕哼一聲,手上亦是用力。


    但見陳到、孫策二人麵色微微漲紅、額頭隱隱有汗水滲出,卻仍未見有一人後退哪怕一步,不約而同,二人心下暗道一聲。


    ‘此人力氣不在我之下!’


    暗想一聲,兩個又一下硬拚,但聽‘鏘’得一聲轟響,孫策與陳到俱是倒退三步、虎口酸麻不已。


    ‘此人,不在當初呂奉先之下,單論臂力,恐怕猶勝我一籌!’握了握有些酸麻的雙手,陳到也不強攻,僅僅是橫槍在前,擺了一個起手式。


    望著陳到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孫策朗朗一笑,持槍自得說道:“你不是說要取我首級麽?嘿,倘若你不攻來,那我可就攻過去了……”


    “……”麵對著孫策的揶揄,陳到毫不在意,側目望了一眼船上戰況,再複將注意力集中在對麵的孫策身上。


    隻見孫策麵上笑意一收,微微吸了口氣,突然大喝一聲,踏前一步,但聽一聲轟響,他腳下船板寸裂,堪堪出現一個腳印。


    直劈麽?


    死死盯著揮來的長槍,在持槍抵擋與側身避開兩者之前,陳到心下有些猶豫,微微一思忖,他終究選擇了避開……


    “轟!”


    但見四下木屑飛濺,此處船板竟是被硬生生打爛,若是細細一看,倒是可以望見一杆長槍的凹痕……


    好機會!


    側身避過孫策直劈的槍,陳到看準孫策仍未回槍,一揮手中銀槍,朝著孫策戳去。


    “哼!”隻見孫策絲毫不顯驚慌,左手放開長槍,握掌成拳,竟然用手背直直朝著長槍擊去。


    “鏘!”


    猛然感覺手中長槍劇烈一陣,陳到稍稍退後一步,滿臉愕然地望著孫策,望著他手背上的臂甲,一道白色劃痕極為顯眼……


    “好大的勁道:”甩了甩有些被震得有些麻木的左手,孫策抬起左手,淡笑說道:“此乃上好镔鐵打造,不同於尋常甲胄,要擊碎它,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正說著,孫策突然麵色一變,驅槍一甩,厲聲喝道:“看槍!”


    但聽麵前一道惡風襲來,陳到微微一皺眉,一甩長槍,槍尖竟是直直挑在孫策長槍槍杆,隻見孫策未曾提防之下,手中長槍頓時被陳到挑起。


    “怎麽可能?!”望著對麵陳到竟然用這種辦法堪堪避過了自己一槍,孫策看得目瞪口呆,驚異不定得望著陳到,心下更是暗暗提神。


    見孫策瞪大眼睛,一副見了鬼模樣,陳到嘴角微微一上揚,淡淡說道:“陳某苦習槍法二十餘載,區區小伎,何足道哉?”


    二十載?孫策隻感覺眼角一抽,細細打量著陳到,心下有些難以置信。


    觀此人年紀與我相仿,不過二十五、六,難不成他四、五歲便開始習武?


    天下竟有此等人物?!


    隻可惜我今日才得遇此人……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右手握著槍尾,倒提長槍,孫策咧了咧嘴,朝陳到勾勾手指,淡笑說道:“便叫我見識見識你你苦習二十餘載的槍法!”


    “榮幸之至!”低喝一聲,陳到眼神一緊,踏前一步,同時雙手一抖手中銀槍,但見一陣寒光閃過,他那長槍前半端,突然消失無影……


    “……”隻感覺心中一陣強烈的警示,孫策下意識掄槍一記重劈,但聽‘鏘’一聲兵戈之響,孫策重大七八十斤的鐵槍,竟是猛然被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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