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在生氣,需要時間冷靜和接受。


    她起身離開,卻不想,再來醫院時,床鋪上已經空蕩蕩。


    靈筠的心一下就沉了,趕忙跑去問值班護士,都說不知曉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當下,她的雙腿都虛軟了,一種可怕的意識在心裏無邊的擴散。


    她不敢想象,他是不是一個人躲了起來?


    病房裏沒有留下隻字片句,他就這樣走了,躲在一個她怎麽都找不到的地方……


    靈筠聯係了他身邊的人,沒有人知曉他的去處,他們甚至到警局去報了案,均沒有消息。


    轉眼間,已過去兩天。


    他卻沒有任何的消息,這兩日,靈筠像瘋了一樣到處找尋,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她明白,他是不願她去做傻事,不願她為了他去傷害她自己。


    兩日的茶飯不思,她整個人都憔悴不少,總是出現幻聽,聽見他在喊她,可是猛地回頭去看,卻什麽都看不見……


    說她殘忍,他又何嚐不殘忍?


    為了讓她不做傻事,他就能一個人躲起來嗎?


    除夕夜,本是團團圓圓歡歡喜喜之夜,可是對於顧家來說,沒有人去置辦年貨,家裏一點都沒有要過新年的氣氛,大家的心情更是低落到穀底。


    這個除夕夜,過的非常壓抑。


    炮竹聲四起,再多的歡笑聲都感染不了顧家人。


    除夕,正是一家人團團圓圓之際,然而對於顧家來說,今年的除夕無比的沉悶,家裏沒有半點喜慶的氣氛,大家似乎都沒有意識到今天是什麽日子。


    陸靈筠不願意待在家裏,看著身邊的人都滿臉哀傷,她會有一種沉重的負罪感。


    若不是她逼他,他又怎麽會離開……


    他曾經答應過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離開,可是這一次,他一定是覺得非離開不可了,因為留下來便會親眼看著她做出傻事。


    陸靈筠一個人坐在海邊,聽那海浪狂嘯。


    顧鴻煊離開的這幾天裏,她悲傷過,絕望過,現在竟有些許的冷靜了。


    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誰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


    這樣一個未卜的殘酷現實擺在陸靈筠的麵前,她即便多不想去麵對,仍然逃避不了……


    是他,殘忍的逼著她去麵對。


    是他,選擇離開,選擇讓她一定要活下去……


    她那些救他的小心思,在這一刻都起不了作用,因為他在哪裏她都不知道,她又怎麽能去救他,怎麽能盲目的先傷害自己去救他。


    這便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逼著她成熟的麵對,未來的生活即便沒有他,她也要堅強的走下去……


    靈筠苦笑,此時身邊跑過一對年輕情侶,他們歡笑追逐,甜蜜幸福,那一瞬,仿佛看見以往的自己。


    想起了她和顧鴻煊一起來這裏的種種畫麵,從他霸道的拽著她的手強行拉著她來到這裏,到他們一起在這裏漫步,以及後來的種種……


    她起身,要回走,轉身卻看見許博濤站在身後不遠處。


    他們,隔著一定的距離,相望彼此。


    海風撩亂了靈筠的頭發,衣角翩翩……


    她垂下眼簾,收回目光,表情淡然的要離開,豈料他卻走上前,"靈筠!"


    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靈筠!"


    頓住腳步,漠然看向他的手,示意他鬆手,許博濤知道再多的解釋都無用,他無奈的鬆手,"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你還想說什麽?"


    "我不是來解釋的,我隻是……"


    "既然不是來解釋的,那就更沒有必要往下說了。"


    她打斷他的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見他目露哀傷,她皺眉,問,"你來找我,就是想讓我看你可憐我的樣子嗎?"


    "不是……我是想告訴你……或許……"他哽住,"或許我有辦法救……"


    "夠了!"


    她怒聲道,硬生生的打斷了他的話,他怎麽還能來告訴她,他有辦法救鴻煊?


    若不是他帶來什麽中醫,事情又怎麽會弄成這番地步?


    靈筠難過道,"你是真的想他能活下來嗎?你真的想嗎?"


    靈筠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一點,繼續說,"許博濤,你我之間,最好從此都保持互不幹擾的狀態。"


    "我不想再見到你,不是因為恨。"


    "是因為累,麵對著一個表裏不一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你對我說過的話,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我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猜測了。"


    她真的累了,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她更是沒有精力去怨去恨。


    這麽多年了,要說她對許博濤完全沒有感情,不可能……


    而是感情消耗後,在她心裏剩下的是什麽?恐怕是對種種的懷疑,她不明白為何每一次自己對他的信任和付出,得到的結果都會讓她悔恨。


    靈筠想起這些,不免紅了眼眶,伸手將淩亂的發絲捋向耳後,她看向他,心頭哽咽的說,"許博濤,你走吧,不要讓我討厭你。"


    他從她的眼睛裏讀懂了她的決然,此刻再多的解釋都化作苦水往心裏咽,他自嘲的笑了笑,"我隻是想過來看看你,僅此而已。"


    "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看見,所以……"他揚起苦澀的笑容,繼續說,"所以想過來看看你。"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靈筠,不管你是否相信,有時候謊言,隻是害怕失去的一種反應。"


    見她並不願意再聽下去,他歎氣,突然說,"如果日後看不見我,你會想我嗎?"


    "哪怕是偶爾。"


    他望著她,緊繃著心弦等待結果,等待的卻是良久的沉默,許博濤笑了,那雙黑眸裏有些微紅,"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你知道嗎?如果能重新選擇,我希望我不是以許博濤的身份認識你。"


    他是許博濤,他的命運身份注定了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永遠不能幹幹淨淨的愛她,永遠都做不到不傷害她。


    如果他不是許博濤,他沒有那麽重的心理負擔,便不會迷失自己最在乎的感情。


    靈筠始終都沒有回答他半個字,因為她不再相信他口中的任何感情,是,他說的對,如果他不是許博濤,她便會相信他。


    有時候,一個人如果真的對那個人徹底失去了信任,即便感情再深,他們也不能在一起……


    信任,這個東西,有時候是致命傷!


    無論他說多少遍他這麽做是因為愛她,她都不會相信和接受。


    夜漸漸深了,時針逐漸的走向淩晨。


    今夜很特別,家人團聚戀人一起數著倒數的時間,等待的是嶄新的一年,幸福的未來……


    可是,當建築高樓上的時針嘀嗒的指向淩晨時,他這才從酒吧裏暈乎乎的走出來。


    那一刹,天空綻放絢麗煙花……


    今夜的煙花,那樣美,近乎要照亮整片夜空。


    他不知覺的想起了,那一年,她也曾和他一起放過煙花,也曾和他在一起笑的燦爛美好。


    那一年,是她硬要拖著他出來放煙花,他起初覺得浪費時間,可是看見她笑的那麽甜,他的心情似乎也慢慢的被感染了。


    見她又害怕煙花會燒到自己,又偏要去放,膽小的拿著打火機在那兒磨蹭好久都沒點著引火線,他不禁笑了,這才上前,"我來。"


    那一幕,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記憶還那麽清晰,人卻已走遠……


    這難道不是最殘忍的事情嗎?


    許博濤的情緒有點低落,他盯著夜空好半天,才摸出車鑰匙,走向車邊。


    隱忍著那份低落的心情,他開車駛上道路,然而不知為何,今夜的情緒有些失控,他緊握著方向盤,望著前方的路,越發覺得孤獨。


    "博濤……"


    "博濤……"


    恍惚間好似聽見有人喊自己,那麽熟悉的聲音,透著對他滿滿的愛。


    他側首,看向車副座,那一瞬好似看見陸靈筠坐在那兒,她對他微笑,柔聲細語問他,"我們今天去看奶奶,你說好不好?"


    那眉眼帶笑的樣子,他竟不知,早已在最初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裏。


    是有多久了?


    她沒再對他如是笑過,沒有對他這般溫柔的說話過。


    是他,讓她變成了紮人的刺蝟,是他自己做錯了,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她。


    許博濤的黑眸裏噙著淺淺的水光,他久久側首望著身邊的位置,心裏就像被挖空了一般難受……


    突然,一道強光迎麵照射而來。


    他望去,不得不眯起黑眸,意識到前方直衝來貨車,他下意識的扭轉方向盤,然,仍避不及了,隻見黑色的商務車從貨車的邊緣擦過,整個車身被撞翻了,發出劇烈的響聲,商務車的車窗玻璃散碎一地,貨車司機嚇得傻眼了,緊握著方向盤,半響沒有反應。


    這夜,靜了……


    在那一聲劇烈的撞擊聲與玻璃散碎聲後,安靜的讓人想哭。


    ******


    同一片夜空之下。


    律師收好文件,麵色凝重,"遺囑已經沒有任何漏洞了,顧先生,說實話,這是我準備的最沉重的一份遺囑。"


    律師垂下眼簾,"我知道,這些話我不該說,顧太太找過我好幾次,她一直拜托我有你的消息一定要聯係她,我想她真的很想要見到你。"


    "今天這麽特殊的日子,我想,就算不能見麵,打個電話也是可以的。"


    律師說完,看向靠在椅子上的顧鴻煊,隻見他微闔著眸子,沒有半分回應,他歎氣,知道自己多說無用,"我先告辭了。"


    語畢,邁步離開。


    顧鴻煊這才緩緩睜開黑眸,看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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