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的夏天,帶了些沉悶燥熱。


    聽雲院這地方,卻頗為清靜了,若不是葉柔和雲染,這裏怕是鮮少有人過來。


    沈雲傾已經有幾日沒有出去了,不過這聽雲院的下人們也是碎嘴,總能聽到他們嘟囔著楚修琰的事情。


    聽說……前日,珺兒去了書房,裏麵總能傳出他們嬉笑的聲音,由著珺兒怎麽說,楚修琰都是那樣柔聲細語。


    又聽說……今兒,楚修琰帶著珺兒出府去買首飾了,回來的時候,他摟著珺兒,臉上的笑讓旁人好生羨慕。


    沈雲傾站在那兒,捂著嘴,輕聲咳嗽著。


    今兒覺得身子疲累的厲害,這才帶著雲晞在院子裏走走,不想回臥房的途中,竟又聽到那兩個丫頭在一起說這些。


    “這兩個臭丫頭。”雲晞微微蹙眉,就要走出去。


    沈雲傾拽住她的手腕,笑道:“讓她們說吧。”


    不過是兩個小丫頭罷了。


    況且……她們說的也都是事實,有什麽說不得的。


    沈雲傾靠在一旁,她抬手扶著自己的胸口,不知怎麽,一點力氣也用不上來了。


    可是偏偏……她想聽一聽她們的話,她想聽聽,楚修琰究竟在做什麽呢。


    強撐著站在哪裏。


    卻聽……


    “主子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們做下人的議論了!”葉柔從沈雲傾身後走出去,直接走向那兩個小丫鬟。


    沈雲傾一驚,竟然不知道葉柔什麽時候過來的。


    抬腳就要跟過去,卻是腿一軟就要倒下。


    “主子。”雲晞趕緊扶住她。


    沈雲傾擺了擺手,笑道:“沒事。”


    她走到葉柔身邊,輕聲道:“姐姐,算了,她們也是不知道我在那兒。”


    “雲傾……”葉柔看著她,滿是無奈,末了,一甩手:“罷了。”


    那兩個丫頭趕緊叩首:“奴婢謝王妃,謝沈側妃……”


    說罷,便緊忙緊的離開了院子。


    沈雲傾笑著撫上葉柔的手臂:“姐姐,如今院裏的花都開了,我們到亭中坐坐吧。”


    “好。”葉柔這便與沈雲傾去了亭子。


    沈雲傾強打著精神,挨到了亭子去,手撐著桌子要坐下,卻是一陣眩暈……


    這是怎麽了……


    “主子!”


    “雲傾!”


    她們……是在呼喚她嗎……


    “叫紫苑來……”沈雲傾不清楚她們是不是聽清了自己的話。


    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這是哪裏……


    “傾兒。”


    誰在呼喚她……


    沈雲傾側頭看過去,楚修琰正向她伸出手,笑著說道:“快來,為我冠發穿衣。”


    沈雲傾拿過侍女手中的木梳,為他冠發,為他……換上龍袍。


    “阿琰,別為我為難。”


    不知為何,她自然而然的說出這句話。


    楚修琰輕笑,撫著她的頭:“如今,我是皇帝,我說你是我的皇後,你就是我的皇後……”


    說罷,他沒有停留,離開了屋子……


    沈雲傾瞧著他離開,卻是不得安心。


    竟然也追了出去。


    一腳踏出屋門,才發現竟然已經到了朝堂之上……


    沒有人看到她,哪怕她就站在大殿的中央……


    楚修琰端坐在龍椅上,俯視著這些大臣。


    “陛下三思。”為首的老臣一個個跪下去,高呼。


    “朕身為一國之君,立後還需得你們同意嗎!”楚修琰拍案大喝。


    “陛下,她曾是梁國將軍,殺戮我大楚萬千將士,若立她為後,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將士啊。”


    “陛下,梁國覆滅,她乃是大梁餘孽,怎可將這等人置於身邊,聽之信之!”


    “陛下……”


    “陛下……”


    群臣進諫,百官同言。


    沈雲傾看著殿上,他緊蹙著眉頭,手緊緊握成拳頭。


    “夠了!這個皇後,朕立定了!”楚修琰站起身,甩袖就要離開。


    一位老臣卻站起身:“陛下執意如此,不把江山社稷放在心中。當是老臣輔佐無功,老臣……愧對先皇,再無顏苟活於世,隻盼陛下莫要一意孤行。”


    他顫抖著身子,一字一句,卻是擲地有聲。


    言罷,撞柱身亡。


    楚修琰尚沒有反應過來。


    隻聽殿外一聲大喝:“楚修琰,你罔顧忠言,沉迷女色,如今……你何德何能,再當此大任!”


    沈雲傾轉過頭,太子楚修邦帶著士兵衝進大殿,一揮手,弓箭手將箭射向楚修琰……


    ————


    “阿琰!”


    沈雲傾驀地睜開了眼睛,葉柔坐在床邊,正瞧著她。


    看到她醒了,這才笑問道:“做噩夢了?”


    沈雲傾點了點頭,握上她的手:“姐姐……沒喚旁人來吧。”


    “放心。”葉柔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紫苑去給你熬藥了,你啊,身子不好就好生養著,不該想的事,莫去想了。”


    “多謝姐姐,雲傾明白。”沈雲傾坐起身,接過葉柔遞過來的杯盞,喝些水潤了潤嗓子。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紫苑就回來了,她將手中的藥給了沈雲傾。


    瞧著沈雲傾喝了藥,葉柔讓她好生休息,這就帶著止盈離開了聽雲院。


    “紫苑,我這是怎麽了?”沈雲傾靠在床邊,看向紫苑。


    紫苑歎了一聲:“主子,您這就是普通的傷寒發熱,吃幾服藥,也就好了。”


    她拿了藥過來,為沈雲傾換著肩膀傷口上的藥:“這肩膀的傷您得多留意著。”


    “會留下疤痕嗎?”沈雲傾也不怎麽的,突然就想問一問。


    “這……”紫苑一怔,沒有說話。


    沈雲傾輕笑,等著紫苑為她包紮了傷口,攏上了衣裳。


    怎麽可能不落疤……


    反正一身的傷了,也不在乎多這一個疤。


    又是清靜的一天啊……


    屋中隻有她自己。沒有人來打擾。


    沈雲傾靠在那兒,瞧著窗外,輕笑,這個時辰,楚修琰一定在書房,處理朝堂上那些瑣碎的事情吧。


    說不準,他也正……


    門被推開。


    側頭看去,卻是他。


    “你病了?”


    楚修琰過來,看著沈雲傾,抬手就撫上了她的額頭。


    與沈雲傾總是冰涼的手不同,他的手總是那麽暖。


    沈雲傾笑著側過頭去:“不過受了些風寒,勞煩王爺掛心了。”


    楚修琰蹙著眉頭,收回了手:“你是決定,一直這樣下去嗎?”


    沈雲傾沉默了……


    她也很想窩在他懷中,很想撒嬌的告訴他,肩膀的傷口很疼,吃的藥卻又太苦了。


    可是想到剛剛昏迷時做的那個夢,讓她沒有這個勇氣。


    那個夢,她知道不會成為現實,可是……大梁覆滅的那天,她就是大梁餘孽,她就是那個曾今斬殺大楚萬千將士的罪人。


    這一點……她洗脫不了。隻要有心人加以利用,她的身份,終歸是隱患……


    “你若還是因為白書炎的事而氣惱……”


    “王爺多慮了,那件事,妾早就忘了。”沈雲傾打斷他的話,笑著揚頭看著他:“王爺是大楚的王爺,您做的沒錯。”


    楚修琰咬著牙……


    末了,卻是輕笑出聲:“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問過我,要是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


    沈雲傾一怔……


    驀地想起來,那時,她與他正是恩愛有加的時候……


    她曾問:“那要是有一天我不喜歡你了呢?”


    那時……不過以為一句戲謔之言罷了。


    楚修琰抬起手,婆娑著沈雲傾的臉頰,笑著說道:“如今,你既不喜歡我了,就莫怪我……”


    他笑著,說出來的話,卻是冷著語氣的。


    “安尋。”他喚了一聲。


    安尋便推門進來了。


    楚修琰的目光卻是沒有離開沈雲傾半分,他就這樣瞧著沈雲傾……


    “從現在起,沒有本王的命令,誰也不許進這聽雲院。她……也不許出去。”他笑著,卻是語氣淡漠。


    “諾。”安尋趕緊躬身。


    “還有,將聽雲院所有下人,杖二十,貶去浣衣院去。”


    安尋一時不知作何回應。


    “怎麽,聽不明白嗎?”


    “諾,屬下明白。”安尋畢恭畢敬的答道。


    沈雲傾的手擱在被子裏,微微握緊了衣角,那是不過是一句隨口的話罷了。


    如今……他還真打算這樣做嗎。


    沈雲傾故作輕鬆的看著他:“王爺也要責罰雲晞和紫苑嗎?您……不打算在妾身邊,留個人照顧?”


    楚修琰竟然很是認真的想了想……


    末了,他點了點頭:“雲晞和紫苑,送去王妃那兒當差吧。安尋……往後,側王妃的膳食,你來送。”


    說罷,楚修琰微微蹙眉:“傾兒,我不會放了你的。我說過的話,沒有玩笑……”


    他垂了手臂,帶著安尋離開了這裏,連著這聽雲院的所有下人,都一並帶走了。


    “主子……”


    沈雲傾掙紮著站起身,走出了屋門……


    雲晞和紫苑看到她,想要過來,卻被硬生生的拖走了……


    這偌大的聽雲院,除了沈雲傾,再無旁人……


    院子裏,更冷清了……


    他把她關在這裏,隻有他可以進來。除了他,沈雲傾再見不到任何人。


    彼時……


    楚修琰也是那般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笑道:“那我就把你關在府邸裏,天天讓你看著我,天天煩著你。”


    他還真是一個認真的人。


    如今,真的將她關了起來。


    沈雲傾走出去,聽到了院門落鎖的聲音,沒多久……就聽到幾聲腳步,想來,是那些負責看守她的暗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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