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老周不像鄭國邦那樣經受過訓練，他不懂哪裏是要害部位，哪裏會讓人生不如死，可是老周畢竟是風裏來雨裏去腥風血雨混出來的，他不曉得那些官方說法，他還是明白該怎麽一擊致命的。
老周的臉近在眼前，我們兩個之間的距離都超不過五厘米。即便他現在衣冠楚楚，但是他的眼神就是個亡命徒……是的，亡命徒，為了活命可以什麽都不顧的亡命徒。
“你不信任我。”我的嗓音嘶嘶響，話就像是擠出來的一樣，“老周，你不信任我。”
“顯而易見。”老周並不否認。
我有點慌了，我根本想不出任何的解釋。我看著老周，隻能試著勾起他幾乎快要泯滅的父愛：“你應該信任我的，我的意思是，我是你孩子的媽媽。我們兩個的利益是相同的，你被抓對我來說也沒好處啊！不是嗎？你想想，隻有你好好的活著，我孩子才能……”
“親子鑒定還沒做。”老周冷笑一聲，“隻要親子鑒定一天沒做，誰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韓欣，你沒時間了。”
我緊張的手腳冰涼，急的胃都疼了：“老周！老周！你不是想離開這兒嗎？可以，我可以幫你。我不說沒用的廢話了，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這總可以了吧？”
“可以。”話是這麽說，但老周手上的力氣卻沒有鬆，“他們不是讓我們呆在飛機上嗎？可我們要是有不得不下飛機的理由，他們就不能強迫我們了。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們下飛機……我需要你的配合。”
“好！沒問題！”我滿口答應，“你說吧！無論什麽事兒，我都會配合你的！”
老周從他的口袋裏摸出拳頭大的手把件，他照著我腦袋上比劃了兩下：“隻要我告訴他們，說飛機上有孕婦暈過去了……飛機上的救援設施完全不夠用，他們不得不打開飛機的艙門，把你送到醫院去。”
“好！”我大概已經想到老周想幹什麽了，可我還是想為自己爭取一下，“不就是演昏迷的戲嗎？我可以！老周，我肯定會演的不漏破綻，讓他們完全發現不了……老周，你相信我！我肯定可以的！”
老周的動作停了一下，他咧嘴對我笑了：“這個我相信你，你肯定是可以的……你不用假裝演戲，我隻要你真的暈過去就可以了……放心好了，如果是虛驚一場，我會補償你的。但要不是虛驚一場，那麽韓欣……”
後麵的話老周沒有說下去，他舉起手裏的玉石，照著我的太陽穴砸了下來……我眼前一黑，徹底暈了。
我似乎暈了好長的時間，或者說，我感覺自己暈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我感覺自己像是在學校裏上課，又像是在宿舍裏睡覺。可是等我醒來，我還在飛機上，連機場都沒出。
“注意安全！”我聽到有人在喊，“小心點給她抬下去！注意點！注意點！別碰到她腦袋上的傷……”
不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我也不敢貿然睜眼。我感覺了一下，我應該是在擔架上被人抬著。身邊應該圍了不少人，各種各樣的香氣體味兒混雜在一起。我專心聽著，試著分辨了一下……老周應該也在其中。
“這是我的養女。”老周真是敢說，他的話在我聽來簡直是不要臉了，“她從小無父無母，就和我最親近了。我待她像是親生女兒，她也拿我當親生父親。聽說她懷孕了，她未婚夫沒時間，我還帶著她去香港做婦科檢查……誰知道那麽不湊巧，她一下子滑倒撞到了扶手椅背上呢？”
不知道真相的圍觀群眾聽了很是感動，居然還有人安慰老周說：“您也別太難過了，應該沒什麽事兒的。等會兒給她送到醫院，醫生會給她做全麵的檢查的。我估計孩子應該沒事兒的，你放心好了。”
“孩子沒事兒就好！孩子沒事兒就好！”老周的演技也是不用我配合了，他自己一個人就能演的情真意切，“我都一把年紀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有什麽關係呢？隻要讓我能對女兒女婿有個交代，我就高興了。”
我剛從飛機上被抬下來，就有地麵的醫生接管了。老周和醫生交代了下我的症狀，醫生表示了解。手腕上一陣冰涼的刺痛，有涼涼的液體注入到了我的身體裏……很快，我又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了。
有藥物的作用，我睡的很沉。可是隨著藥勁退去，我醒來時卻一點都不覺得好受。腦袋昏昏沉沉的，還有些惡心想吐。隱約看到床頭的櫃子上有放著水杯，我伸手去拿，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我被拷住了。
等到藥勁徹底消失，我身體的覺知慢慢的回來。腦袋上老周砸出來的傷口疼的要命，我煩躁的想要喊叫。用力扯了扯手上的手銬，我被死死的拷在了病床上。鐵手銬和床鐵撞的叮當亂響，這讓我更加的煩躁。
從床上一點點坐起來，我冷靜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醫院，但我想肯定和我以往住的病房不同。這間病房大概能有十五平米左右，整間病房裏就一個病床。床頭對著窗戶，床尾對著門口。白色的牆壁太長時間沒有粉刷，上麵落了厚厚的灰，看起來髒兮兮的。窗戶和門的玻璃上都用一根根的鐵棍攔住，看起來很像是監獄。
看起來很像是監獄。
用沒被拷住的手摸了摸，我的腦袋上被纏了厚厚的紗布。身上的衣服都被換成了病號服，和其他醫院一樣的難看。我心裏一沉，感覺是壞事兒了。我本以為我和老周從飛機上下來就沒事兒了，誰想到……
老周去哪兒了？他也被抓住了嗎？還是說，他借著我被送到醫院去的功夫自己趁機跑了？
我正想著，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了。我連裝睡的時間都沒有，就猝不及防的和來人視線相對打了個照麵。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處境，來的人我卻不陌生。在看到鄭國邦那張嚴肅的臉，和他臉上那兩條重重的八字紋後，我竟然有一種無法言語的……自由感。
總算塵埃落定了，不管是好是壞。
和我在電視裏看到的落魄模樣不同，鄭國邦又是一副意氣風發的姿態。他的襯衫穿的很規整，西褲也熨燙的筆挺。鞋子擦的鋥亮，他走過來時我似乎都能看到鞋子上麵的影子在晃。
如果新聞裏的鄭國邦不是在演戲，那麽現在的他很可能因為某些事情官複原職了。
我和鄭國邦看著彼此，一時間我們兩個人都沒說話。像是在考慮，也像是在衡量，這第一句至關重要。
似乎過了好一會兒，鄭國邦才微微一笑。把床邊的椅子拉出來，他很禮貌的問我：“我能坐在這兒嗎？”
鄭國邦的禮貌總會讓我產生一種錯覺，就好像現在被拷住的不是我，他隻不過是來我家做客的客人一樣。他的這種禮貌讓我很惱火，我沒有感覺被尊重，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種羞辱。我冷笑一聲，說：“鄭長官那麽客氣幹什麽呢？我要是說不同意，你就不坐了嗎？”
“不好意思，我的態度不怎麽好。”上次被他的禮貌教訓過，我還在耿耿於懷，“可是我的態度不好你要怎麽樣？再掐住我的脖子再懲罰我一次嗎？嗬嗬，我想你沒忘，現在我們在醫院裏，是公眾場合。就算我再不懂禮貌，你也要……維持自己的體麵，不是嗎？”
鄭國邦明白我的意思，他沒說什麽，也隻是笑了。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他說：“韓欣，你知不知道你消失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我被關起來了，被關在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的地方。抱歉啊，鄭長官，事情沒有按照你預想的劇本上演，你給我的那些東西全都沒用了。我被帶到那裏，身上的東西就全都被收走了。別說你想不到，我都沒想到。我出不去，也沒有電話，根本聯係不上你……我盡力了。”
“韓欣，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聽什麽話嗎？”鄭國邦把金絲邊的眼鏡摘下來，他的眼睛一時間失去了焦距。眼神迷茫的看著我在的方向，鄭國邦冷淡的說，“我最不喜歡聽的話就是我盡力了……我要聽的不是我盡力了這種毫無用處的狡辯和解釋，我要聽的是完成任務的報告。”
“可我真的盡力了啊！”我惱火的說，“為了接近老周，我挨了多少打？還有，你看我的手腕！我差點沒了命，差點不能畫畫……我做了一切我能做的，我能有什麽辦法？總不能真的要我連命都不要吧？”
“為什麽不能？”鄭國邦麵無表情的反問我，“韓欣，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為了你能過上好日子而犧牲？別人可以，為什麽你不行？”
“是嗎？”我冷漠的說，“可是你要知道，鄭國邦，我和那些人不一樣。那些人無私奉獻，他們有高尚的情操。但我不是，我自私的很，冷血的很，我不在乎其他人，我隻在乎我自己。我會答應你抓老周，不是我真的在乎你說的公平正義。我隻是想讓自己脫身，遠離麻煩，僅此而已。”
鄭國邦的神情微晃，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以你目前的成績看來，你做的並沒有那麽好。”
“你抓到老周了嗎？”我問他。
鄭國邦點點頭：“抓住了。”
“他也被關在醫院裏嗎？”
“無可奉告。”
“起訴罪名？”
“無可奉告。”
不管我問什麽，鄭國邦都是無可奉告。可我還是鬆了口氣，感覺上是前所未有的解脫。無論我做的是好是壞，隻要老周被抓住了就行。老周被抓住了，那麽我就能和以前的日子徹底告別。
“既然什麽都無可奉告，那麽我想你們或許也用不著我了吧？”我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銬，說“所以現在是什麽意思，過河拆橋嗎？”
是的，鄭國邦他們就是這個意思。在他們抓捕老周的時候我昏了過去，看起來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我都沒幫上一點忙，鄭國邦便認為我沒有利用的必要了。在鄭國邦的眼中隻有結果，我是否付出了努力都不重要，隻要沒有結果，過程就全都是零。
“你懷孕了？”鄭國邦突然問。
他要是不提，我差點都忘了。我冷笑一聲，諷刺的問：“怎麽，要算我的工傷嗎？”
“注意你的態度。”鄭國邦的雙手交疊擋在胸前，說，“韓欣，你應該明白你現在的處境並不太好。”
“為什麽？”我不明白，“因為我懷孕了？所以我的處境不太妙了？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麽了？如果你要是還想說無可奉告的話，那麽以後你在我這兒一個字兒都聽不到。我發誓，鄭國邦，我說到做到。”
鄭國邦沉吟了片刻，他這才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門板後麵有一個隱蔽的監控器，鄭國邦伸手把它關掉。
“到底怎麽回事兒？”直覺告訴我事情沒那麽簡單了，“我現在的處境……你們也準備起訴我嗎？”
鄭國邦重新在我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他說：“是的。韓欣，我一開始以為你可以做我們的證人的，但是以目前的情況看，你不夠做證人的資格。不僅如此，我們還懷疑你和周虎一起受賄收賄，所以我們決定連著你一起起訴。”
我？受賄收賄？鄭國邦在開玩笑嗎？
“我不明白你的話，我一個字兒都不明白。”我慌張的掌心冒汗，我不得不放緩說話的速度好好思考，“我和老周的關係，我和老周的關係，說白了就是援助交際啊！他供我讀書，我陪他應酬睡覺。老周隻是給我生活費而已，數量也不是很多。我就是個一窮二白的學生，我哪有收賄的能力……不信的話你去查我的賬單啊！我窮的要命，可憐的要死……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受賄收賄？我要是受賄收賄，上次還會答應你去做臥底嗎？我帶著錢跑路就好了啊！我幹嘛要受皮肉之苦呢？”
“是啊！我願意相信你，所以我關掉了錄像。”鄭國邦很難得的說，“在這件事兒上，我相信你沒有說謊。”
“我哪件事兒上都沒有說謊！”我大聲的辯解著，“你去查我的賬戶啊！你去查啊！我……”
我懷著孕，腦袋上還有傷。情緒太過激動，我腦袋是一陣陣的眩暈。我無力的靠在枕頭上，話都說不出來了。
鄭國邦看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良心發現了，竟然很少有的說：“你放心好了，我們不會冤枉好人的，我們是執法部門，不會草菅人命的……我們正式查過你的賬戶，才要起訴你的。”
“為什麽？”我更加不解了，“因為我窮的犯法了？難道窮人有錯嗎？”
鄭國邦看著我，他像是要把我看透。不過這件事兒上我沒什麽虧心的，我也不怕他看……鄭國邦深吸口氣，他無奈的說：“韓欣，你有多久沒看過自己的賬戶了？”
多久沒看過我的賬戶了？從我被老周軟禁在別墅裏，我就沒再看過自己的賬戶。難道說……
“我們查過你的賬戶，裏麵有五百萬。”鄭國邦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想，“不用我說你應該也能知道，轉賬人正是周虎……韓欣，從我們上次見麵後，你懷孕了，你賬戶裏又突然冒出五百萬，你明白這意味什麽嗎？”
我的大腦裏一片空白，隻能無措的聽著鄭國邦說著：“如果你是我們，你會怎麽想？你會不會也覺得這筆錢是因為你懷孕了周虎給你的獎勵？你會不會也覺得自己是周虎的情婦，然後跟著他一起貪贓分贓？”
“貪贓分贓這種事情為什麽想到了我？”鄭國邦的話說完，我隻剩下無奈的苦笑，“老周有老婆的，和他一起貪贓分贓的難道不該是他老婆嗎？就算我是他的情婦好了……他和他老婆不應該貪的更多嗎？我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啊！”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兒，鄭國邦他們肯定最先調查。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調查結果卻讓我大跌眼鏡。鄭國邦猶豫了一下，說：“這些事兒馬上就要見報了，我告訴你可能也沒什麽……周虎的太太我們調查過了，她是清白的。”
“不可能！”我大吃一驚，“她怎麽可能是清白的？老周和我說過，他……”
避免鄭國邦在套我的話，我及時停住了。而鄭國邦沒有在意我這些小心思，他說：“是，確實是很讓人意外，不是嗎？但結果就是這樣的，周虎的太太是個清白的商人。她做的所有生意都合理合法，她的每筆賬目都清清白白，按時交稅，從不逾期……不僅如此，還是她揭發的周虎。”
“她揭發的老周？”我感覺整個世界都玄幻了，“她怎麽可能……”
鄭國邦挑挑眉：“沒什麽不可能，就是她舉報的周虎。至於她舉報的真正動機是什麽，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或許是她因為周虎和她的兒子斷絕關係讓她顏麵掃地她很惱火而蓄意報複，又或許是因為她知道周虎的情婦也就是你懷了孩子而醋意大發……可是不管她的真正動機是什麽，我們知道的隻是她是一個清白的商人，意外發現自己的丈夫貪贓枉法是個社會害蟲人民公敵，所以她的良心不允許她坐視不理，她大義滅親，她舉報了自己的老公……”
“那周南風……”
“說起他們的兒子，那更有趣了。”鄭國邦的話像是雷一樣劈在了我的腦袋上，“周太太拿出了真實有效的親子鑒定，作為周南風的母親，她證實了周南風不是周虎的兒子。”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一千個不可能！一萬個不可能！
老周多疑，而且不是一般的多疑。我肚子裏的孩子才七周大，他就等不及去做親子鑒定，生怕有一點差錯。周南風他都養了二十多年了，怎麽可能不是他的孩子？更何況周南風和老周長的那麽像，差不多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我不相信，鄭國邦說的，我一個字兒都不相信！
我相信不相信都沒有用了，鄭國邦講究的是證據。隻要證據擺在眼前，無論證據多麽的扯淡，看起來多麽的荒誕，他都是相信的：“周太太拿出的親子鑒定具備法律依據，醫學數據上清楚的顯示，周虎和周南風之間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所以這一切都說的通了。周虎發現了自己的兒子非親生，一怒之下他登了新聞宣布和周南風斷絕父子關係。不但和周南風斷絕關係，他同時也讓自己的情婦懷了孩子，準備再生一個繼承財產。情婦懷孕，周虎喜出望外，他打了巨額的獎金給情婦。周虎轉賬的行為讓周太太起疑，她順藤摸瓜，一點點的發現了周虎受賄收賄的證據。”
“本來婚姻已經名存實亡，周太太也就決定大義滅親。”鄭國邦說，“周虎帶著情婦去香港看婦產科醫生，這差不多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北城的周太太狠狠心，舉報了自己的丈夫。飛機沒等出境，就被我們的人攔截……這算不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民眾就喜歡聽這樣的故事呢！”
是的，民眾就喜歡聽這樣的故事。壞人全部得到報應，好人能夠得到圓滿，大快人心，皆大歡喜……在鄭國邦講著故事時，難道他不覺得太順理成章了嗎？
一切都太順理成章了，一環扣著一環，像是全都安排好了一樣。
“如果細細深究的話，這真是個不像樣的故事。”看著白色的被子上沒洗去的汙漬發呆，我愣愣的說，“要是你仔細研究你就會發現，在老周那裏，五百萬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完全算不上巨額。你們劃分巨額的標準是什麽？以老周的吝嗇程度算的嗎？而性格彪悍的周太太，根本沒什麽事兒能成為壓垮她的稻草……我不想把自己說的多麽無辜，可是與我無關的事兒我也不想頂罪。鄭國邦，我不是老周的情婦，我隻是另一個陳美美。”
“我沒想再回到老周身邊，那都是你安排的。”我移開視線，看向鄭國邦，“要不是因為你逼迫我，讓我不得不那麽做，我不會挨打，也不會懷孕，更不會像現在這樣惹了一身的麻煩……鄭國邦，是你強迫我回到老周身邊的，我現在的結局，都是你造成的。”
“或許吧！”鄭國邦沒有看我，他眼中有狡黠的光亮，“韓欣，就像我說的，有時候犧牲在所難免，雖然我們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我也無能為力。”
猛然間，胸膛中迅速升起一股怒火，我大喊大叫著，恨不得抓花鄭國邦那張道貌岸然的臉！
可我抓不住他，我的手被拷在床上，我連靠近他都很難：“無能為力？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嗎？你的正義就要區分群體對待嗎？是，我在你的眼裏確實算不得身家清白的人！難道就因為這樣，我就不配得到合理公平的對待嗎？”
“你起訴我吧！”我冷冷的看著他，冷冷的說，“鄭國邦，如果你起訴我，那我就會把之前你和我做交易的事兒全都抖出去！我會告訴法官，我是你派去的臥底，我是為你做事兒的。我沒有犯罪，我是清清白白的！”
早就想到我會這麽說，鄭國邦已經想好了完全的應對措施：“好好好，韓欣，你要是這麽說的話，我也沒辦法。不過我勸你想一想，我是今年才被派來調查周虎的事情，我之前根本不認識他。你從兩三年前就跟了周虎……你要告訴法官我未卜先知嗎？告訴法官說我沒等安排任務就已經派了臥底嗎？韓欣，你覺得你這話有說服力嗎？”
“你給了我那麽多的電子設備！”我絕望的想著能還擊他的利器，“你給了我那麽多的監視設備！你讓我用它們監視老周！”
“你沒有證據。”鄭國邦殘酷的說，“人證或者是物證，你都沒有。”
鄭國邦說的沒錯，我確實是沒有物證了。第一次我住黑店被偷，物證都不知道被丟在了哪裏。第二次我在老周家被搜身，物證全部被丟棄了。而至於人證……
“我有人證！”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丟設備時發生的事兒，“那個旅館的老板！他可以證明你來找過我！他可以證明你認識我！”
“你說那個膽小的老板？”鄭國邦輕笑，“上次我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教訓，讓他明白開黑店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是個懂事兒的，上次我離開後沒多久，他就關店離開了。具體去了哪裏我沒再過問，但是我想他已經不在北城了。”
我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雖然早就知道這樣的結局，可如今這麽直白的麵對，我還是有些吃不消。手腕上的手銬明晃晃的，這一定是我帶過最糟糕的手環了……我笑了。
不是強顏歡笑，是發自肺腑的哈哈大笑。我不想笑別人，我隻是想笑我自己。
蠢啊！真的是蠢的透頂。自以為自己冷眼旁觀，自以為置身事外，自以為聰明冷靜。可是到了最後謎底被揭曉的那一刻，我真正的明白過來，我才是最蠢的那個，我才是被算計的那個。
被老周算計，被鄭國邦算計。
我笑的大聲，頭腦也一點點變的清醒。沒錯，一切的一切，全都在這兩個男人的算計中。他們兩個互相博弈，攻城略地，爭分奪秒。老周早就明白自己是死路一條，所以對他來說活不活命已經不再重要。怎麽樣損失最小，才是頭等大事兒。
為了讓兒子老婆置身事外，老周事先準備好了假的親子鑒定。為了不牽連自己的兒子，老周寧願登報斷絕關係。我就說，當時報紙上的那份聲明，怎麽看怎麽像是罵給別人看的。做戲做全套，老周準備了情婦，又掏出了“巨額”的獎勵。不僅如此，他更是選擇了在北城以外的地方被抓捕。讓自己的老婆舉報，讓自己老婆摘清楚關係。如果走運，他能帶著我及時出境，甚至逃之夭夭。隻是不走運，被鄭國邦他們搶先一步……或許，老周早就知道我是為什麽回來的。
不，不是。如果老周知道我為什麽回來的話，他不會帶我去他的別墅。更不會在知道我懷孕後，他主動暴露給我別墅的地址。
那間別墅。
我手裏也不是一點砝碼都沒有吧？我也不是一點翻身的餘地都沒有吧？既然老周的老婆都來咬他，那我也是能盡力把自己摘幹淨的吧？老周都選擇用我當替罪羊了，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好顧慮的。大家各憑本事，生死由天吧！
隻是，不能再多和鄭國邦說了。一個字兒一句話，都不能再和他說下去了。
和老周的算計比起來，鄭國邦的手段才是更讓我害怕的。我和老周認識的比較久，雖然他的心思深沉，可我要是細細的琢磨，還是能分辨出他算計的一二三四五。可是鄭國邦不同，他的手段實在是太可怕了。無法判斷，深不見底。就連見過他的路人，他都能想到以後會出現的問題及時處理掉。這麽看來，之前電視新聞裏鄭國邦的落魄，也肯定是演戲罷了。為了讓老周放鬆警惕，趁機潛伏在暗中……這樣的男人也是和我一樣吃著五穀雜糧長大的嗎？
“所以我們現在是在說什麽？”我冷淡的說，“鄭長官，在見到我的律師前，我不會再和你說任何的話了。除非是公開的場合，或者是有其他的長官來進行問話……我們兩個人的私下閑談，就進行到這裏吧！”
可能鄭國邦對我也有些愧疚？對我也有些抱歉？他沉默了一會兒，用不太冰涼的口氣說：“你賬戶裏周虎給你的錢全都被凍結了，除非證明這些錢是合法收入，不然這些錢是要被沒收的。如果你家人想給你請好一點的律師，也是可以的。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律師人選，法院會指派特定的律師給你進行辯護……我的建議是，最好不要用法院指派的律師。有條件的話，盡量自己請有經驗的律師來給你辯護。”
“謝謝您操心了。”我躺回床上閉上眼，“麻煩您請走吧！”
鄭國邦似乎是有話還沒說完，他欲言又止，看我的態度非常冷淡，最終還是離開了。
雖然我現在還是嫌疑犯，可我已經是罪犯的待遇了。我的人生自由被徹底限製，我躺在床上的時候被拷在床上，我下床的時候兩隻手都被拷著。我的病房門口二十四小時有人看著，病房裏二十四小時有著監控。我沒有一丁點的隱私，即便是我換衣服上廁所監控都開著。
我不知道鄭國邦他們這麽關著我是否符合法律流程，我也不知道老周在哪裏怎麽樣了。我的問話沒有人回答，我的所有請求都被忽視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靜靜的等待。
等待著生，等待著死，等待著屬於我的宿命，最終的降臨。
可能隻有在這樣的時候，我才能真正的安靜下來，真正的思考自己之前的人生。我一步步走來，得到的很少，失去的很多。等到我終於沒什麽失去了，生命也就走到盡頭了。
我會死嗎？這是我想的最多的問題了。
可能會吧。
當然，我也會想其他的一些事兒。像是染上毒癮的宋康，像是一走了之的周南風，像是被審問後就消失無蹤的苗微，像是我那舍得把女兒出賣的爹媽。
八成是因為我懷孕了，所以在“住院”期間，我沒有其他的審問，我也沒再見過鄭國邦。我在病房裏住了整整七天，第七天的時候我腦袋上的紗布被拆掉了……我從病房裏被轉出，真真正正的被拘留了。
韓海經常犯事兒被拘留，他曾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和我吹噓過，吹噓拘留所裏的環境如何的險惡，吹噓他在裏麵多麽的有麵兒。其他人是怎麽叫他“海爺”，其他人是怎麽把最好的床鋪讓給他。可是如今我進到了拘留所裏，發現根本不是韓海說的那回事兒。
或許是因為我的“罪行”和韓海的小偷小摸不一樣，被老周牽扯進來的事兒，怎麽可能會有小事兒？我被帶進了拘留所，可我並沒有和其他的人關在一起。和在病房裏差不太多，我還是自己被關單獨的一間房。
幾乎是我剛被帶到拘留所，我就被叫來問話了。
拘留所裏的問詢室，和鄭國邦上次帶我去的房間差不多。一樣的風格打扮，一樣的陰氣森森。隻不過這次不同的是門板上清楚的貼上了問詢室的牌子，我進去時坐的是犯罪嫌疑人的座椅，手上也帶著手銬。
審問我的是兩個年輕的警察，他們兩個看起來剛畢業沒多久，不像鄭國邦手下那個叫馬穎似的喜歡端架子甩臉子。知道我懷孕了，在審問前一個小警察還好心的倒了杯水給我……被關起來這麽久，我久違的覺得自己被像人一般對待。
我輕聲的對他說了謝謝，小警察隻是一時好心，他沒想到我會這麽感謝。被我謝的不太自然，他紅著臉點點頭。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抬頭就見到對麵牆壁上有一麵巨大的雙麵鏡。和電影裏出現的雙麵鏡一樣，是用來觀察犯人微表情用的。
我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頭發沒有好好打理，枯燥雜亂的綁在腦後。因為太長時間沒有休息好，眼眶發青發黑。臉蛋還算年輕好看的，但是眼神卻沒了年輕人該有的靈氣。一片麻木，死氣沉沉。腦袋上的紗布被摘掉，老周砸傷的位置清晰又猙獰……雙麵鏡子後麵站著的人，看到的我也是這樣的嗎？
八成更加難看吧！我想。
“姓名，年齡。”問詢開始，小警察略顯青澀的口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蕩，“你的個人信息，麻煩你再說一下。”
關於我的個人信息，我全都一一回答了。再三確認無誤後，小警察又繼續問話：“你是什麽時候認識周虎的？在什麽場合？都有哪些人在？”
我個人的事情，說的怎麽天花亂墜都沒問題。可是關於老周的事情，我就不能隨隨便便回答了。陷阱太多，算計太多，手段也太多。一旦我欠缺了考慮，那麽就會被老周算計進去。
如今我坐在這裏，不就是老周算計的結果嗎？像我這種沒有背景的窮苦女學生，隻有被老周算計的份兒。在這些警察的眼裏，我就是頂替了老周老婆的角色，擔當了她應該承擔的罪惡……我和陳美美有什麽區別？
根本沒有區別。
早知道這樣，當初我應該選擇救她的啊！我悲哀的想，如果我當初在陳美美死的時候選擇拉她一把，是不是她可能就不死了？
如果陳美美不死的話，那麽今天坐在這裏的是不是就換成她了？
我想完之後，覺得更加的悲哀。悲哀自己的麻木不仁，為了找替罪羊，居然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
不能隨隨便便回答，我索性不答。關於老周的問題，我一概充耳不聞。涉及到敏感的事情，我全都裝傻充愣。裝瘋賣傻有裝瘋賣傻的好處，一頓問詢下來，我雖提心吊膽，但也算是勉強過關。
“韓欣。”問詢結束，鄭國邦從雙麵鏡後麵走了出來，“你到底在幹什麽？”
和那些服從命令的小警察不一樣，鄭國邦可以理直氣壯的對我的回答表示不滿。如果沒有人在場，我想他會毫不猶豫的教訓我一頓……見到鄭國邦不得不壓抑自己的脾氣，我有一種詭異的喜悅感。
如同得到勝利了一般，我冷淡的笑著說：“鄭長官，我在回答你們的問話。”
“好，好，好。”鄭國邦可能是被我氣瘋了，他一口氣兒回答了三個好。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我知道他又在想著怎麽用手段了，“你說的好韓欣……我們來日方長。”
老周的臉近在眼前，我們兩個之間的距離都超不過五厘米。即便他現在衣冠楚楚，但是他的眼神就是個亡命徒……是的，亡命徒，為了活命可以什麽都不顧的亡命徒。
“你不信任我。”我的嗓音嘶嘶響，話就像是擠出來的一樣，“老周，你不信任我。”
“顯而易見。”老周並不否認。
我有點慌了，我根本想不出任何的解釋。我看著老周，隻能試著勾起他幾乎快要泯滅的父愛：“你應該信任我的，我的意思是，我是你孩子的媽媽。我們兩個的利益是相同的，你被抓對我來說也沒好處啊！不是嗎？你想想，隻有你好好的活著，我孩子才能……”
“親子鑒定還沒做。”老周冷笑一聲，“隻要親子鑒定一天沒做，誰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韓欣，你沒時間了。”
我緊張的手腳冰涼，急的胃都疼了：“老周！老周！你不是想離開這兒嗎？可以，我可以幫你。我不說沒用的廢話了，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這總可以了吧？”
“可以。”話是這麽說，但老周手上的力氣卻沒有鬆，“他們不是讓我們呆在飛機上嗎？可我們要是有不得不下飛機的理由，他們就不能強迫我們了。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們下飛機……我需要你的配合。”
“好！沒問題！”我滿口答應，“你說吧！無論什麽事兒，我都會配合你的！”
老周從他的口袋裏摸出拳頭大的手把件，他照著我腦袋上比劃了兩下：“隻要我告訴他們，說飛機上有孕婦暈過去了……飛機上的救援設施完全不夠用，他們不得不打開飛機的艙門，把你送到醫院去。”
“好！”我大概已經想到老周想幹什麽了，可我還是想為自己爭取一下，“不就是演昏迷的戲嗎？我可以！老周，我肯定會演的不漏破綻，讓他們完全發現不了……老周，你相信我！我肯定可以的！”
老周的動作停了一下，他咧嘴對我笑了：“這個我相信你，你肯定是可以的……你不用假裝演戲，我隻要你真的暈過去就可以了……放心好了，如果是虛驚一場，我會補償你的。但要不是虛驚一場，那麽韓欣……”
後麵的話老周沒有說下去，他舉起手裏的玉石，照著我的太陽穴砸了下來……我眼前一黑，徹底暈了。
我似乎暈了好長的時間，或者說，我感覺自己暈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我感覺自己像是在學校裏上課，又像是在宿舍裏睡覺。可是等我醒來，我還在飛機上，連機場都沒出。
“注意安全！”我聽到有人在喊，“小心點給她抬下去！注意點！注意點！別碰到她腦袋上的傷……”
不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我也不敢貿然睜眼。我感覺了一下，我應該是在擔架上被人抬著。身邊應該圍了不少人，各種各樣的香氣體味兒混雜在一起。我專心聽著，試著分辨了一下……老周應該也在其中。
“這是我的養女。”老周真是敢說，他的話在我聽來簡直是不要臉了，“她從小無父無母，就和我最親近了。我待她像是親生女兒，她也拿我當親生父親。聽說她懷孕了，她未婚夫沒時間，我還帶著她去香港做婦科檢查……誰知道那麽不湊巧，她一下子滑倒撞到了扶手椅背上呢？”
不知道真相的圍觀群眾聽了很是感動，居然還有人安慰老周說：“您也別太難過了，應該沒什麽事兒的。等會兒給她送到醫院，醫生會給她做全麵的檢查的。我估計孩子應該沒事兒的，你放心好了。”
“孩子沒事兒就好！孩子沒事兒就好！”老周的演技也是不用我配合了，他自己一個人就能演的情真意切，“我都一把年紀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有什麽關係呢？隻要讓我能對女兒女婿有個交代，我就高興了。”
我剛從飛機上被抬下來，就有地麵的醫生接管了。老周和醫生交代了下我的症狀，醫生表示了解。手腕上一陣冰涼的刺痛，有涼涼的液體注入到了我的身體裏……很快，我又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了。
有藥物的作用，我睡的很沉。可是隨著藥勁退去，我醒來時卻一點都不覺得好受。腦袋昏昏沉沉的，還有些惡心想吐。隱約看到床頭的櫃子上有放著水杯，我伸手去拿，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我被拷住了。
等到藥勁徹底消失，我身體的覺知慢慢的回來。腦袋上老周砸出來的傷口疼的要命，我煩躁的想要喊叫。用力扯了扯手上的手銬，我被死死的拷在了病床上。鐵手銬和床鐵撞的叮當亂響，這讓我更加的煩躁。
從床上一點點坐起來，我冷靜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醫院，但我想肯定和我以往住的病房不同。這間病房大概能有十五平米左右，整間病房裏就一個病床。床頭對著窗戶，床尾對著門口。白色的牆壁太長時間沒有粉刷，上麵落了厚厚的灰，看起來髒兮兮的。窗戶和門的玻璃上都用一根根的鐵棍攔住，看起來很像是監獄。
看起來很像是監獄。
用沒被拷住的手摸了摸，我的腦袋上被纏了厚厚的紗布。身上的衣服都被換成了病號服，和其他醫院一樣的難看。我心裏一沉，感覺是壞事兒了。我本以為我和老周從飛機上下來就沒事兒了，誰想到……
老周去哪兒了？他也被抓住了嗎？還是說，他借著我被送到醫院去的功夫自己趁機跑了？
我正想著，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了。我連裝睡的時間都沒有，就猝不及防的和來人視線相對打了個照麵。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處境，來的人我卻不陌生。在看到鄭國邦那張嚴肅的臉，和他臉上那兩條重重的八字紋後，我竟然有一種無法言語的……自由感。
總算塵埃落定了，不管是好是壞。
和我在電視裏看到的落魄模樣不同，鄭國邦又是一副意氣風發的姿態。他的襯衫穿的很規整，西褲也熨燙的筆挺。鞋子擦的鋥亮，他走過來時我似乎都能看到鞋子上麵的影子在晃。
如果新聞裏的鄭國邦不是在演戲，那麽現在的他很可能因為某些事情官複原職了。
我和鄭國邦看著彼此，一時間我們兩個人都沒說話。像是在考慮，也像是在衡量，這第一句至關重要。
似乎過了好一會兒，鄭國邦才微微一笑。把床邊的椅子拉出來，他很禮貌的問我：“我能坐在這兒嗎？”
鄭國邦的禮貌總會讓我產生一種錯覺，就好像現在被拷住的不是我，他隻不過是來我家做客的客人一樣。他的這種禮貌讓我很惱火，我沒有感覺被尊重，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種羞辱。我冷笑一聲，說：“鄭長官那麽客氣幹什麽呢？我要是說不同意，你就不坐了嗎？”
“不好意思，我的態度不怎麽好。”上次被他的禮貌教訓過，我還在耿耿於懷，“可是我的態度不好你要怎麽樣？再掐住我的脖子再懲罰我一次嗎？嗬嗬，我想你沒忘，現在我們在醫院裏，是公眾場合。就算我再不懂禮貌，你也要……維持自己的體麵，不是嗎？”
鄭國邦明白我的意思，他沒說什麽，也隻是笑了。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他說：“韓欣，你知不知道你消失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我被關起來了，被關在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的地方。抱歉啊，鄭長官，事情沒有按照你預想的劇本上演，你給我的那些東西全都沒用了。我被帶到那裏，身上的東西就全都被收走了。別說你想不到，我都沒想到。我出不去，也沒有電話，根本聯係不上你……我盡力了。”
“韓欣，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聽什麽話嗎？”鄭國邦把金絲邊的眼鏡摘下來，他的眼睛一時間失去了焦距。眼神迷茫的看著我在的方向，鄭國邦冷淡的說，“我最不喜歡聽的話就是我盡力了……我要聽的不是我盡力了這種毫無用處的狡辯和解釋，我要聽的是完成任務的報告。”
“可我真的盡力了啊！”我惱火的說，“為了接近老周，我挨了多少打？還有，你看我的手腕！我差點沒了命，差點不能畫畫……我做了一切我能做的，我能有什麽辦法？總不能真的要我連命都不要吧？”
“為什麽不能？”鄭國邦麵無表情的反問我，“韓欣，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為了你能過上好日子而犧牲？別人可以，為什麽你不行？”
“是嗎？”我冷漠的說，“可是你要知道，鄭國邦，我和那些人不一樣。那些人無私奉獻，他們有高尚的情操。但我不是，我自私的很，冷血的很，我不在乎其他人，我隻在乎我自己。我會答應你抓老周，不是我真的在乎你說的公平正義。我隻是想讓自己脫身，遠離麻煩，僅此而已。”
鄭國邦的神情微晃，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以你目前的成績看來，你做的並沒有那麽好。”
“你抓到老周了嗎？”我問他。
鄭國邦點點頭：“抓住了。”
“他也被關在醫院裏嗎？”
“無可奉告。”
“起訴罪名？”
“無可奉告。”
不管我問什麽，鄭國邦都是無可奉告。可我還是鬆了口氣，感覺上是前所未有的解脫。無論我做的是好是壞，隻要老周被抓住了就行。老周被抓住了，那麽我就能和以前的日子徹底告別。
“既然什麽都無可奉告，那麽我想你們或許也用不著我了吧？”我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銬，說“所以現在是什麽意思，過河拆橋嗎？”
是的，鄭國邦他們就是這個意思。在他們抓捕老周的時候我昏了過去，看起來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我都沒幫上一點忙，鄭國邦便認為我沒有利用的必要了。在鄭國邦的眼中隻有結果，我是否付出了努力都不重要，隻要沒有結果，過程就全都是零。
“你懷孕了？”鄭國邦突然問。
他要是不提，我差點都忘了。我冷笑一聲，諷刺的問：“怎麽，要算我的工傷嗎？”
“注意你的態度。”鄭國邦的雙手交疊擋在胸前，說，“韓欣，你應該明白你現在的處境並不太好。”
“為什麽？”我不明白，“因為我懷孕了？所以我的處境不太妙了？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麽了？如果你要是還想說無可奉告的話，那麽以後你在我這兒一個字兒都聽不到。我發誓，鄭國邦，我說到做到。”
鄭國邦沉吟了片刻，他這才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門板後麵有一個隱蔽的監控器，鄭國邦伸手把它關掉。
“到底怎麽回事兒？”直覺告訴我事情沒那麽簡單了，“我現在的處境……你們也準備起訴我嗎？”
鄭國邦重新在我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他說：“是的。韓欣，我一開始以為你可以做我們的證人的，但是以目前的情況看，你不夠做證人的資格。不僅如此，我們還懷疑你和周虎一起受賄收賄，所以我們決定連著你一起起訴。”
我？受賄收賄？鄭國邦在開玩笑嗎？
“我不明白你的話，我一個字兒都不明白。”我慌張的掌心冒汗，我不得不放緩說話的速度好好思考，“我和老周的關係，我和老周的關係，說白了就是援助交際啊！他供我讀書，我陪他應酬睡覺。老周隻是給我生活費而已，數量也不是很多。我就是個一窮二白的學生，我哪有收賄的能力……不信的話你去查我的賬單啊！我窮的要命，可憐的要死……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受賄收賄？我要是受賄收賄，上次還會答應你去做臥底嗎？我帶著錢跑路就好了啊！我幹嘛要受皮肉之苦呢？”
“是啊！我願意相信你，所以我關掉了錄像。”鄭國邦很難得的說，“在這件事兒上，我相信你沒有說謊。”
“我哪件事兒上都沒有說謊！”我大聲的辯解著，“你去查我的賬戶啊！你去查啊！我……”
我懷著孕，腦袋上還有傷。情緒太過激動，我腦袋是一陣陣的眩暈。我無力的靠在枕頭上，話都說不出來了。
鄭國邦看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良心發現了，竟然很少有的說：“你放心好了，我們不會冤枉好人的，我們是執法部門，不會草菅人命的……我們正式查過你的賬戶，才要起訴你的。”
“為什麽？”我更加不解了，“因為我窮的犯法了？難道窮人有錯嗎？”
鄭國邦看著我，他像是要把我看透。不過這件事兒上我沒什麽虧心的，我也不怕他看……鄭國邦深吸口氣，他無奈的說：“韓欣，你有多久沒看過自己的賬戶了？”
多久沒看過我的賬戶了？從我被老周軟禁在別墅裏，我就沒再看過自己的賬戶。難道說……
“我們查過你的賬戶，裏麵有五百萬。”鄭國邦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想，“不用我說你應該也能知道，轉賬人正是周虎……韓欣，從我們上次見麵後，你懷孕了，你賬戶裏又突然冒出五百萬，你明白這意味什麽嗎？”
我的大腦裏一片空白，隻能無措的聽著鄭國邦說著：“如果你是我們，你會怎麽想？你會不會也覺得這筆錢是因為你懷孕了周虎給你的獎勵？你會不會也覺得自己是周虎的情婦，然後跟著他一起貪贓分贓？”
“貪贓分贓這種事情為什麽想到了我？”鄭國邦的話說完，我隻剩下無奈的苦笑，“老周有老婆的，和他一起貪贓分贓的難道不該是他老婆嗎？就算我是他的情婦好了……他和他老婆不應該貪的更多嗎？我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啊！”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兒，鄭國邦他們肯定最先調查。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調查結果卻讓我大跌眼鏡。鄭國邦猶豫了一下，說：“這些事兒馬上就要見報了，我告訴你可能也沒什麽……周虎的太太我們調查過了，她是清白的。”
“不可能！”我大吃一驚，“她怎麽可能是清白的？老周和我說過，他……”
避免鄭國邦在套我的話，我及時停住了。而鄭國邦沒有在意我這些小心思，他說：“是，確實是很讓人意外，不是嗎？但結果就是這樣的，周虎的太太是個清白的商人。她做的所有生意都合理合法，她的每筆賬目都清清白白，按時交稅，從不逾期……不僅如此，還是她揭發的周虎。”
“她揭發的老周？”我感覺整個世界都玄幻了，“她怎麽可能……”
鄭國邦挑挑眉：“沒什麽不可能，就是她舉報的周虎。至於她舉報的真正動機是什麽，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或許是她因為周虎和她的兒子斷絕關係讓她顏麵掃地她很惱火而蓄意報複，又或許是因為她知道周虎的情婦也就是你懷了孩子而醋意大發……可是不管她的真正動機是什麽，我們知道的隻是她是一個清白的商人，意外發現自己的丈夫貪贓枉法是個社會害蟲人民公敵，所以她的良心不允許她坐視不理，她大義滅親，她舉報了自己的老公……”
“那周南風……”
“說起他們的兒子，那更有趣了。”鄭國邦的話像是雷一樣劈在了我的腦袋上，“周太太拿出了真實有效的親子鑒定，作為周南風的母親，她證實了周南風不是周虎的兒子。”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一千個不可能！一萬個不可能！
老周多疑，而且不是一般的多疑。我肚子裏的孩子才七周大，他就等不及去做親子鑒定，生怕有一點差錯。周南風他都養了二十多年了，怎麽可能不是他的孩子？更何況周南風和老周長的那麽像，差不多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我不相信，鄭國邦說的，我一個字兒都不相信！
我相信不相信都沒有用了，鄭國邦講究的是證據。隻要證據擺在眼前，無論證據多麽的扯淡，看起來多麽的荒誕，他都是相信的：“周太太拿出的親子鑒定具備法律依據，醫學數據上清楚的顯示，周虎和周南風之間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所以這一切都說的通了。周虎發現了自己的兒子非親生，一怒之下他登了新聞宣布和周南風斷絕父子關係。不但和周南風斷絕關係，他同時也讓自己的情婦懷了孩子，準備再生一個繼承財產。情婦懷孕，周虎喜出望外，他打了巨額的獎金給情婦。周虎轉賬的行為讓周太太起疑，她順藤摸瓜，一點點的發現了周虎受賄收賄的證據。”
“本來婚姻已經名存實亡，周太太也就決定大義滅親。”鄭國邦說，“周虎帶著情婦去香港看婦產科醫生，這差不多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北城的周太太狠狠心，舉報了自己的丈夫。飛機沒等出境，就被我們的人攔截……這算不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民眾就喜歡聽這樣的故事呢！”
是的，民眾就喜歡聽這樣的故事。壞人全部得到報應，好人能夠得到圓滿，大快人心，皆大歡喜……在鄭國邦講著故事時，難道他不覺得太順理成章了嗎？
一切都太順理成章了，一環扣著一環，像是全都安排好了一樣。
“如果細細深究的話，這真是個不像樣的故事。”看著白色的被子上沒洗去的汙漬發呆，我愣愣的說，“要是你仔細研究你就會發現，在老周那裏，五百萬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完全算不上巨額。你們劃分巨額的標準是什麽？以老周的吝嗇程度算的嗎？而性格彪悍的周太太，根本沒什麽事兒能成為壓垮她的稻草……我不想把自己說的多麽無辜，可是與我無關的事兒我也不想頂罪。鄭國邦，我不是老周的情婦，我隻是另一個陳美美。”
“我沒想再回到老周身邊，那都是你安排的。”我移開視線，看向鄭國邦，“要不是因為你逼迫我，讓我不得不那麽做，我不會挨打，也不會懷孕，更不會像現在這樣惹了一身的麻煩……鄭國邦，是你強迫我回到老周身邊的，我現在的結局，都是你造成的。”
“或許吧！”鄭國邦沒有看我，他眼中有狡黠的光亮，“韓欣，就像我說的，有時候犧牲在所難免，雖然我們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我也無能為力。”
猛然間，胸膛中迅速升起一股怒火，我大喊大叫著，恨不得抓花鄭國邦那張道貌岸然的臉！
可我抓不住他，我的手被拷在床上，我連靠近他都很難：“無能為力？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嗎？你的正義就要區分群體對待嗎？是，我在你的眼裏確實算不得身家清白的人！難道就因為這樣，我就不配得到合理公平的對待嗎？”
“你起訴我吧！”我冷冷的看著他，冷冷的說，“鄭國邦，如果你起訴我，那我就會把之前你和我做交易的事兒全都抖出去！我會告訴法官，我是你派去的臥底，我是為你做事兒的。我沒有犯罪，我是清清白白的！”
早就想到我會這麽說，鄭國邦已經想好了完全的應對措施：“好好好，韓欣，你要是這麽說的話，我也沒辦法。不過我勸你想一想，我是今年才被派來調查周虎的事情，我之前根本不認識他。你從兩三年前就跟了周虎……你要告訴法官我未卜先知嗎？告訴法官說我沒等安排任務就已經派了臥底嗎？韓欣，你覺得你這話有說服力嗎？”
“你給了我那麽多的電子設備！”我絕望的想著能還擊他的利器，“你給了我那麽多的監視設備！你讓我用它們監視老周！”
“你沒有證據。”鄭國邦殘酷的說，“人證或者是物證，你都沒有。”
鄭國邦說的沒錯，我確實是沒有物證了。第一次我住黑店被偷，物證都不知道被丟在了哪裏。第二次我在老周家被搜身，物證全部被丟棄了。而至於人證……
“我有人證！”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丟設備時發生的事兒，“那個旅館的老板！他可以證明你來找過我！他可以證明你認識我！”
“你說那個膽小的老板？”鄭國邦輕笑，“上次我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教訓，讓他明白開黑店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是個懂事兒的，上次我離開後沒多久，他就關店離開了。具體去了哪裏我沒再過問，但是我想他已經不在北城了。”
我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雖然早就知道這樣的結局，可如今這麽直白的麵對，我還是有些吃不消。手腕上的手銬明晃晃的，這一定是我帶過最糟糕的手環了……我笑了。
不是強顏歡笑，是發自肺腑的哈哈大笑。我不想笑別人，我隻是想笑我自己。
蠢啊！真的是蠢的透頂。自以為自己冷眼旁觀，自以為置身事外，自以為聰明冷靜。可是到了最後謎底被揭曉的那一刻，我真正的明白過來，我才是最蠢的那個，我才是被算計的那個。
被老周算計，被鄭國邦算計。
我笑的大聲，頭腦也一點點變的清醒。沒錯，一切的一切，全都在這兩個男人的算計中。他們兩個互相博弈，攻城略地，爭分奪秒。老周早就明白自己是死路一條，所以對他來說活不活命已經不再重要。怎麽樣損失最小，才是頭等大事兒。
為了讓兒子老婆置身事外，老周事先準備好了假的親子鑒定。為了不牽連自己的兒子，老周寧願登報斷絕關係。我就說，當時報紙上的那份聲明，怎麽看怎麽像是罵給別人看的。做戲做全套，老周準備了情婦，又掏出了“巨額”的獎勵。不僅如此，他更是選擇了在北城以外的地方被抓捕。讓自己的老婆舉報，讓自己老婆摘清楚關係。如果走運，他能帶著我及時出境，甚至逃之夭夭。隻是不走運，被鄭國邦他們搶先一步……或許，老周早就知道我是為什麽回來的。
不，不是。如果老周知道我為什麽回來的話，他不會帶我去他的別墅。更不會在知道我懷孕後，他主動暴露給我別墅的地址。
那間別墅。
我手裏也不是一點砝碼都沒有吧？我也不是一點翻身的餘地都沒有吧？既然老周的老婆都來咬他，那我也是能盡力把自己摘幹淨的吧？老周都選擇用我當替罪羊了，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好顧慮的。大家各憑本事，生死由天吧！
隻是，不能再多和鄭國邦說了。一個字兒一句話，都不能再和他說下去了。
和老周的算計比起來，鄭國邦的手段才是更讓我害怕的。我和老周認識的比較久，雖然他的心思深沉，可我要是細細的琢磨，還是能分辨出他算計的一二三四五。可是鄭國邦不同，他的手段實在是太可怕了。無法判斷，深不見底。就連見過他的路人，他都能想到以後會出現的問題及時處理掉。這麽看來，之前電視新聞裏鄭國邦的落魄，也肯定是演戲罷了。為了讓老周放鬆警惕，趁機潛伏在暗中……這樣的男人也是和我一樣吃著五穀雜糧長大的嗎？
“所以我們現在是在說什麽？”我冷淡的說，“鄭長官，在見到我的律師前，我不會再和你說任何的話了。除非是公開的場合，或者是有其他的長官來進行問話……我們兩個人的私下閑談，就進行到這裏吧！”
可能鄭國邦對我也有些愧疚？對我也有些抱歉？他沉默了一會兒，用不太冰涼的口氣說：“你賬戶裏周虎給你的錢全都被凍結了，除非證明這些錢是合法收入，不然這些錢是要被沒收的。如果你家人想給你請好一點的律師，也是可以的。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律師人選，法院會指派特定的律師給你進行辯護……我的建議是，最好不要用法院指派的律師。有條件的話，盡量自己請有經驗的律師來給你辯護。”
“謝謝您操心了。”我躺回床上閉上眼，“麻煩您請走吧！”
鄭國邦似乎是有話還沒說完，他欲言又止，看我的態度非常冷淡，最終還是離開了。
雖然我現在還是嫌疑犯，可我已經是罪犯的待遇了。我的人生自由被徹底限製，我躺在床上的時候被拷在床上，我下床的時候兩隻手都被拷著。我的病房門口二十四小時有人看著，病房裏二十四小時有著監控。我沒有一丁點的隱私，即便是我換衣服上廁所監控都開著。
我不知道鄭國邦他們這麽關著我是否符合法律流程，我也不知道老周在哪裏怎麽樣了。我的問話沒有人回答，我的所有請求都被忽視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靜靜的等待。
等待著生，等待著死，等待著屬於我的宿命，最終的降臨。
可能隻有在這樣的時候，我才能真正的安靜下來，真正的思考自己之前的人生。我一步步走來，得到的很少，失去的很多。等到我終於沒什麽失去了，生命也就走到盡頭了。
我會死嗎？這是我想的最多的問題了。
可能會吧。
當然，我也會想其他的一些事兒。像是染上毒癮的宋康，像是一走了之的周南風，像是被審問後就消失無蹤的苗微，像是我那舍得把女兒出賣的爹媽。
八成是因為我懷孕了，所以在“住院”期間，我沒有其他的審問，我也沒再見過鄭國邦。我在病房裏住了整整七天，第七天的時候我腦袋上的紗布被拆掉了……我從病房裏被轉出，真真正正的被拘留了。
韓海經常犯事兒被拘留，他曾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和我吹噓過，吹噓拘留所裏的環境如何的險惡，吹噓他在裏麵多麽的有麵兒。其他人是怎麽叫他“海爺”，其他人是怎麽把最好的床鋪讓給他。可是如今我進到了拘留所裏，發現根本不是韓海說的那回事兒。
或許是因為我的“罪行”和韓海的小偷小摸不一樣，被老周牽扯進來的事兒，怎麽可能會有小事兒？我被帶進了拘留所，可我並沒有和其他的人關在一起。和在病房裏差不太多，我還是自己被關單獨的一間房。
幾乎是我剛被帶到拘留所，我就被叫來問話了。
拘留所裏的問詢室，和鄭國邦上次帶我去的房間差不多。一樣的風格打扮，一樣的陰氣森森。隻不過這次不同的是門板上清楚的貼上了問詢室的牌子，我進去時坐的是犯罪嫌疑人的座椅，手上也帶著手銬。
審問我的是兩個年輕的警察，他們兩個看起來剛畢業沒多久，不像鄭國邦手下那個叫馬穎似的喜歡端架子甩臉子。知道我懷孕了，在審問前一個小警察還好心的倒了杯水給我……被關起來這麽久，我久違的覺得自己被像人一般對待。
我輕聲的對他說了謝謝，小警察隻是一時好心，他沒想到我會這麽感謝。被我謝的不太自然，他紅著臉點點頭。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抬頭就見到對麵牆壁上有一麵巨大的雙麵鏡。和電影裏出現的雙麵鏡一樣，是用來觀察犯人微表情用的。
我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頭發沒有好好打理，枯燥雜亂的綁在腦後。因為太長時間沒有休息好，眼眶發青發黑。臉蛋還算年輕好看的，但是眼神卻沒了年輕人該有的靈氣。一片麻木，死氣沉沉。腦袋上的紗布被摘掉，老周砸傷的位置清晰又猙獰……雙麵鏡子後麵站著的人，看到的我也是這樣的嗎？
八成更加難看吧！我想。
“姓名，年齡。”問詢開始，小警察略顯青澀的口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蕩，“你的個人信息，麻煩你再說一下。”
關於我的個人信息，我全都一一回答了。再三確認無誤後，小警察又繼續問話：“你是什麽時候認識周虎的？在什麽場合？都有哪些人在？”
我個人的事情，說的怎麽天花亂墜都沒問題。可是關於老周的事情，我就不能隨隨便便回答了。陷阱太多，算計太多，手段也太多。一旦我欠缺了考慮，那麽就會被老周算計進去。
如今我坐在這裏，不就是老周算計的結果嗎？像我這種沒有背景的窮苦女學生，隻有被老周算計的份兒。在這些警察的眼裏，我就是頂替了老周老婆的角色，擔當了她應該承擔的罪惡……我和陳美美有什麽區別？
根本沒有區別。
早知道這樣，當初我應該選擇救她的啊！我悲哀的想，如果我當初在陳美美死的時候選擇拉她一把，是不是她可能就不死了？
如果陳美美不死的話，那麽今天坐在這裏的是不是就換成她了？
我想完之後，覺得更加的悲哀。悲哀自己的麻木不仁，為了找替罪羊，居然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
不能隨隨便便回答，我索性不答。關於老周的問題，我一概充耳不聞。涉及到敏感的事情，我全都裝傻充愣。裝瘋賣傻有裝瘋賣傻的好處，一頓問詢下來，我雖提心吊膽，但也算是勉強過關。
“韓欣。”問詢結束，鄭國邦從雙麵鏡後麵走了出來，“你到底在幹什麽？”
和那些服從命令的小警察不一樣，鄭國邦可以理直氣壯的對我的回答表示不滿。如果沒有人在場，我想他會毫不猶豫的教訓我一頓……見到鄭國邦不得不壓抑自己的脾氣，我有一種詭異的喜悅感。
如同得到勝利了一般，我冷淡的笑著說：“鄭長官，我在回答你們的問話。”
“好，好，好。”鄭國邦可能是被我氣瘋了，他一口氣兒回答了三個好。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我知道他又在想著怎麽用手段了，“你說的好韓欣……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