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告白,別人不懂,可她卻還是懂了。


    越懂便越覺得害怕,人的貪欲有時是無限的,可他能夠給她的東西,卻永遠不可能更多。


    顏小朵的情緒瞬間低落,明明是值得開心的事情,可她偏偏一言不發紅了眼睛,好像眼淚馬上就會掉下來似的。


    還好陶夢園此刻正站在她的身邊,迅速反應過來的小姐妹不著痕跡地拉了拉她的胳膊,才讓她轉過頭來,別再盯著顏豫北看了。


    顏父大笑。


    “沒想到這麽多禮物,還是豫北的最有心思。”


    顏母也趕忙附和著。


    “始終是做哥哥的最懂妹妹的心思,年輕人的玩意我們已經玩不來了,不過不管怎樣,隻要小朵開心就好。”


    顏小朵趕忙收拾打撈起低落的情緒,佯裝高興的樣子,一會兒去抱顏父,一會兒去抱顏母。


    “我都喜歡!我喜歡得快要發瘋了!”


    她是要發瘋了,被那個反反複複折磨著她的男子。


    不是說好的不在乎不喜歡嗎?可他為什麽一次一次,變來變去,這無聲的告白,又是為了什麽?


    所有人都笑嗬嗬的,看著仿佛公主一般被眾人包圍的顏小朵,看她歡樂得好像擁有了全世界一般逍遙自得。


    可是隻有陶夢園懂得,這個世界上的有些人看起來越是開心快樂,越是缺少了些什麽,就像這個世界上的有些愛,終究是愛而不得。


    大湯池邊的狂歡在繼續,音樂聲響起,有樂隊主唱,有人歡快得紛紛往湯池裏跳,弄得就跟泳池派對似的。


    顏小朵趁著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輕輕拉了下陶夢園的手,對她說。


    “生日快樂。”


    她的聲音不大,可陶夢園還是聽見了,一個是公主,一個是沒落王族,可她們還是因為惺惺相惜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陶夢園用無聲的口型對顏小朵說謝謝,顏小朵便轉身抱了抱她的肩頭。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送你什麽,因為我覺得你除了我以外也不需要什麽。”


    陶夢園笑起來,笑得眼睛都紅了。


    “我是不近女色的。”


    “那我就跟你做個約定好嗎?下輩子我當男人,你還當女人,你就在原地等著我,我會來娶你的。”


    陶夢園被顏小朵稚氣的語言弄得眼睛都紅了,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頭。


    “就算我願意,愛著你的那些人也不會願意的。”


    顏小朵笑著沒有接話。


    這個世界上要得一個真心愛著自己的人,多不容易。


    徹夜的狂歡,徹夜的瘋鬧,那些來參加party的人簡直比她這個壽星公還要興奮。


    顏小朵冷眼旁觀著別人的快樂,間或也陪著鬧了一陣,可心下一片蒼涼,還是為著顏豫北那一場絢爛的煙花心底空了一大片。


    她跟幾個熟識的朋友在湯池邊鬧了一會兒,突然開始覺得有心無力。


    她抬了抬手,還是扶著旁邊的假山石走到一處角落坐下。外頭的狂歡都是為她準備的,可她還是更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獨處。


    她還記得十三歲那年的寒假,也是這樣的季節這樣的時日。


    顏父為了給她過十四歲的生日,全家去了夏威夷度假,那時候顏豫北已經是個二十二歲的大男孩了,再有一年便會順利畢業並且接受家裏的安排給跟門當戶對的女孩子訂婚。


    顏父顏母自然準備了豐厚的生日禮物,可她俏皮地轉頭望著顏豫北時,他的手上卻是空空的。


    那時候他同南少白等人一塊在外留學,因為趕著畢業論文的事,又要著急給她過生日,所以匆忙之間從外地飛來,根本就來不及給她禮物。


    那時候的顏小朵多嬌氣啊!


    顏家的小公主,誰不捧在手心裏疼?從來沒遭受過如此不被人重視的待遇。


    顏父顏母不管怎麽勸她都隻知道哭,那時候她多在乎他啊!從小到大也最在乎她的哥哥,怎麽說得好好的,可是到了跟前,居然連個禮物都沒有。


    顏豫北那時候也像現在這樣老成,木訥的時候直接一張馬臉僵在那裏,也不知道應該要怎麽辦才好。


    顏父顏母勸了半天,顏小朵還是嬌氣地哭,一直一直哭。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踟躕了半天,才接嘴。


    “你、你別哭……”


    可是公主從小被人寵壞了,哪裏會為他這幾個字就不哭?


    他說。


    “那把我送給你吧!我給你當牛做馬服侍你一輩子行嗎?”


    顏父顏母當時隻當戲言,聽過了便大笑起來。


    可是顏小朵卻當真不哭了,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拉了下他的手。


    “那等你為我放一場煙花,我就嫁給你好嗎?”


    我就嫁給你好嗎……


    時隔多年,她總以為他不會記住。


    可是,原來有些東西,烙在記憶裏,便是一輩子的事。


    “小朵……”


    顏小朵抬頭,就見身材頎長的顏豫北正站在假山石的出口。


    她沒說話也沒動彈,隻是眼巴巴地望著他,生怕自己又理解錯誤。


    顏豫北叫完了也不再說話,隻是站在背光的陰影裏好像過了很久。


    時間仿佛靜止之後,她才聽見他悠悠的聲音。


    “我……我怕你愛我,可是,我更怕你不再愛我。”


    “你覺得現在說這些還有意思嗎?”


    “……就算沒有,我知道在往後的日子裏,能讓你相信我所說的話的機會不會太多。”


    顏小朵從石頭上站起身。


    “豫北,我很信你,從小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很相信你。”


    “……”


    “我不想同你吵架,也不想同你把關係搞成今天這個樣子,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如果那時候不是我說喜歡你,也不是我這麽多年來一直在糾纏你,其實我們永遠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顏豫北輕笑了一下抬眸看她。


    “你喜歡陳禮衡是嗎?你喜歡他什麽?”


    顏小朵沒有想到顏豫北會在這時候提起陳禮衡的名字,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但還是很鎮定地道。


    “我喜歡我跟他之間沒有承諾,因為沒有承諾,所以也用不著去相信和期盼什麽,而豫北,我跟你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我們錯在,在還不懂愛的時候就輕易承諾。”


    顏豫北的眼睛紅似血,卻還是笑起來。


    “所以你已經不相信我的承諾了,是嗎?”


    顏小朵沒有接話,隻是低下頭。


    “你對我是習慣,可我對你不是的,一段感情最不平等的地方就在於越喜歡想要的也就越多。”


    顏豫北如鯁在喉,好多話從心間升起,卻永遠沒有辦法從他的口中說出。


    他掙紮了半天,還是轉身。


    “你可以不信承諾,但我會一輩子記得。”


    一輩子記得……


    可惜一輩子那麽長嗬!


    顏小朵一整夜的失眠,本來那些狂歡全都是為著她,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快樂。


    顏豫北送的那場絢爛的煙花好像還在眼前,以及兒時的那些承諾,這男人似乎不管什麽時候說著謊話,都像真的似的。


    快天亮以前她迷迷糊糊地在夢裏,好像看到這些年來他們一起牽手走過。


    那時候那層窗戶紙還沒有捅破,她真想回到那個時候。


    可是醒來整個房間空空蕩蕩的,因為心底的空,便覺得這冷清也似寒了心似的。


    她沒睡多久便從房間裏出來了,別府的早晨,即便是在到處都是蒸汽的溫泉酒店裏,因為露珠,還是透著一絲絲的寒。


    她披著外套踩著白襪子到重遇陳禮衡的那間和式門前,就坐在廊邊,背靠著身後的柱子,盯著那兩扇緊閉的房門。


    她其實也知道陳禮衡早就離開,這算門就算再有人打開,也不會有他在。


    可她似乎隻有待在這裏想著他的時候最快樂最安心。


    顏豫北是她前半生所有的記憶和牽絆,可是陳禮衡居然是現在和將來。


    她想著顏豫北眼淚就要掉下來,可是想著陳禮衡,卻覺得溫暖。


    顏小朵還是在所有人起身發現她以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陶夢園來到顏小朵的房門前敲門,才知道裏麵已經人去樓空了。


    女侍真知子穿著一件醬色的和服經過,同陶夢園招呼了一聲,才說自己上午是看著顏小朵走的,那時候花子姐姐還去送她了。


    陶夢園說。


    “走了?”


    真知子才道。


    “顏小姐已經走了,她讓我看到您便轉告一聲,下午她在別府美術館旁邊的‘大分香味博物館’門口等您。”


    陶夢園狐疑地跟上,會館的人幫她叫了車子,直接將她送到了與顏小朵約定的地方。


    她到了,也沒見到顏小朵的身影,著急打了她的電話,過了很久才有人接起。


    顏小朵說。


    “陶夢園,算了,我現在一點心情都沒有,不想逛什麽博物館了,我回去了。”


    陶夢園聽她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濃重的哭音。


    “小朵,你怎麽了,今天還是你生日啊!”


    “過不過生日又能怎樣?反正在他心裏我一直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顏小朵說完了就掛斷電話,陶夢園再去打,對方竟然關機了。


    顏小朵其實早前已經來過“大分香味博物館”了,陳家的“通潤實業”早前是由香水起家,也一直號稱“香水世家”,是以九州為起始點向亞洲擴散,很好地繼承了當地的地域文化。


    所以陳家製香,“通潤”出的那些日用品裏所帶的香氣便是任何品牌都無法都無法模仿的東西。


    所以陳禮衡家的沐浴乳和洗頭精再經過定製,那味道便更加特別,是人聞過便不會再忘記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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