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掰開賀子桀禁錮於她腰間的手指,盛夏邁步走向了那個瘋子。


    就像很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


    肩上落手,冰涼而如剔骨利刃。


    盛夏被大力拽進了一個鐵籠似的懷抱中。


    “夏夏你知道嗎,從小我就喜歡這麽抱著你。”徐景陽撫摸盛夏的臉頰,手指仿若沾滿青苔的枯枝,黏膩而粗糲。


    此刻,盛夏心靜如水。


    此前所有的慌亂仿佛頃刻消失,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貼於臉頰的手掌上。


    她無聲無動,隻是那雙清墨般的眸子柔柔注視著賀子桀。


    “夏夏,你是在故意氣我嗎。”徐景陽兩指鉗住他的下巴,狠厲的動作似乎是在對待一個無生命的木偶,他狠狠掰過了盛夏的臉:“看我!從現在開始你隻能看著我!!!”


    盛夏瞳中凝神,似是矚目,又像嘲諷。


    “徐景陽,有時候,你的愚蠢真的讓人連嘲笑的欲望都沒有。”


    話音落,徐景陽突然開始全身劇烈抽搐!


    同時間,賀子桀和韓清衝身而上。


    盛夏被賀子桀護進懷中,而徐景陽,也被韓清按倒在地奪過了手中的遙控器。


    纖指半鬆,五指間的電擊器懸而欲落。


    韓清之前比兩人晚一步進來,而他進來就直接站在了賀子桀身後。


    同時,他借助賀子桀身軀的遮掩,將一個電擊器塞進了盛夏手中。


    幾個人影從二樓直接撐欄跳下。


    其中一個去拆陳媽腰間的炸彈,盛宸被救出。


    “姐!”


    盛宸急呼,盛夏扔掉手中的電擊器衝過去抱住弟弟!


    “陳媽中刀了!”盛宸哽聲慌恐:“是我……是我傷了她……”


    此前,盛宸持刀猛刺向徐景陽的那一刻,陳媽衝出來擋在了兩人中間。


    準確來說,她是用自己的身體完全護住了徐景陽。


    於是刀尖沒入,便是全然刺進了她的小腹!


    盛宸語無倫次的解釋讓盛夏甚至沒有理智去追究他的魯莽,她撐著全身的力氣想把陳媽背起來去醫院。


    然而轉目,她才發現賀子桀居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麵前。


    “老公快幫忙!”盛夏背不動陳媽,焦急落淚:“快點!”


    盛宸說,他求著徐景陽把陳媽送去醫院。


    而後者卻讓人架住他,同時親手在受重傷的陳媽腰間捆上了炸藥。


    此刻,陳媽的麵色已經是死灰一片了。


    地上鮮血淋漓,連盛宸的衣擺和褲腿也已經被全然浸濕。


    賀子桀依舊不動,他的目光如刀鋒一般銳利,直刺進盛夏心中。


    “賀子桀!!!”盛夏急聲大吼。


    盛宸腦中嗡聲而響,他突然想到了賀子桀此前試探陳媽的舉動。


    原因是什麽,這是他一直沒有想通的。


    而此時,賀子桀全然冷漠無動於衷,仿若是死神靜待收取將死之人的靈魂……


    這種神情與冰冷,讓盛宸無意識啟唇涼聲:“……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弟弟的質問讓盛夏短暫驚神,但也隻是片刻,現在最要緊的是送陳媽去醫院!


    賀子桀不動,盛夏便啞聲對弟弟道:“小宸你和我抬!”


    然而這次……盛宸也不動了。


    他緩緩抬手,沾血的十指揪住賀子桀的衣領。


    “你知道什麽?!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賀子桀低目注視著他,深瞳陰蘊:“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麽。”


    盛夏被弟弟的反常打碎了理智,她茫然仰臉注視著兩人。


    “你們……”


    突起一陣猙獰惡笑,笑聲如狂獸嘶吼。


    韓清狠狠一拳打在徐景陽麵門,咬牙厲聲:“閉嘴!”


    “…說啊。”徐景陽被打出血的眼睛似陰鉤般直射在賀子桀冷峻側臉:“你他媽的有本事就說出來!!!”


    盛宸也發狂了,拽著賀子桀的衣領狠聲拉扯:“你說啊!!!”


    就在這時,一隻綿軟無力的手掌搭在了盛夏如寒霜般堅硬的手背上。


    “…陳媽。”盛夏低頭落淚,溫熱的淚滴砸在陳媽胸口。


    “…別……別為難他了……”陳媽艱難出聲,氣若遊絲:“……我說。”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凝滯了呼吸。


    諾大的房間靜謐如真空。


    “景陽……是我兒子……”


    三十年前。


    那時候,陳媽還很年輕。


    她心靈手巧,長相清秀,被十裏八鄉來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陳媽父親早逝,與母親相依為命。


    陳母很疼愛女兒,總想著給她找一個好婆家,想著自己那天不在了,自己的女兒在婆家也能繼續被嗬護寵愛。


    所以她一連回絕了好幾家,總覺得與女兒不合適。


    被回絕的幾戶裏,甚至有村長家的兒子。


    陳母著重考慮人品,倒是對家勢財力什麽的不太在乎。


    照她的話說,隻要人心眼兒好,踏實肯幹,錢可以夫妻兩一起掙。


    然而,村長的兒子自幼就囂張橫行狗仗人勢。


    陳母也正是因此而看不上他。


    沒過多久,某天陳母正在院子裏喂雞,突然見女兒衣衫襤褸頭發淩亂的衝了進來。


    女兒一向是乖巧賢淑的,從不會有這種慌慌張張衣衫不整的時刻。


    於是陳母立刻追進了女兒房中,細一看,才發現她全身是傷。


    陳母痛聲追問緣由,然女兒隻是連聲啜泣,哭到說不出話來。


    再後來,某天吃飯,陳母突然發現女兒陣陣欲嘔。


    她說要請村醫來看看,怕女兒是染了風寒。


    可是女兒不願意,還把自己關進了房中。


    陳母心中的擔憂愈漸加深,疑惑也如蛛絲彌漫在腦中紛亂。


    於是她趁女兒睡著,帶著村醫來家裏給她瞧病。


    這一瞧,就瞧出事了。


    女兒竟然懷孕了!


    消息傳開,全村人都知道了陳家的女兒未婚懷孕。


    在那個年代,這種事情簡直就是足以要人命的奇恥大辱。


    母女倆整夜抱頭痛哭,女兒也在狠聲中道出了那個畜生的名字。


    是村長家的兒子。


    陳母當即就要去村長家給女兒討個說法,然而她還未出門,遠門就被村長家的人一腳踏開了。


    村長帶著兒子耀武揚威,說既然你女兒懷了我家的種,那就索性把婚事辦了吧。


    陳母揮起牆角的鋤頭就要打,結果被村長用力一推向後趔趄跌倒,後腦也重重的撞在了院子裏的石磨盤上。


    陳母死了,村長擔心擔責任,便帶著兒子灰頭土臉的立刻消失。


    可憐懷孕的陳媽,用盡了家中積蓄將母親下葬,而她自己也在墳前整整跪了三天。


    後來,陳媽一個人到了鎮子。


    打零工,幹粗活。


    肚子漸大,打工也沒人要了。


    於是陳媽到了城裏,用自己前段時間攢的錢去一家小診所生下了孩子。


    孩子出生後,陳媽便將他直接送去了城裏的孤兒院。


    繈褓中的孩子被放在了孤兒院門口,陳媽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就仿若這個孩子並非她懷胎十月所生一般。


    因為她恨,她恨那個畜生,也恨這個畜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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