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憶把身上的衣服拉平整,抬手勾起垂在臉頰一側的發絲,繞到耳後。她做完這些,深呼吸幾次,才抬頭,對淩梓良說道:“可以開始記者會了。”


    嚴肅,端莊,做好了應對的心理準備。她在心底構建了一堵牆,立在心房之前,無比厚重,用以抵擋外界的侵害,也防備著這個世界的一切。


    包括淩梓良。


    或者說,最大的防備和最深的抵觸,都給了麵前的淩梓良。


    淩梓良緩慢點頭,想著什麽事情,一邊站了起來。看起來他是有千言萬語的,有很多的心情,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最後全都咽了下去,藏到心底,自己一個人消化。不說,不表達,不讓姚佳憶知曉。


    這其實完全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他不是甘心默默付出的人,永遠都不會嚐試著去做一個透明人,旁觀,卻沒有存在感。在他的世界中,他可以付出,為了對方可以犧牲自己,但卻是一定要讓對方知曉的。


    這是種很有侵略性的處事方式,帶著摧枯拉巧的氣勢,攻城略地。


    他有自己的目標,有想要達成的結果,在終端豎起旗幟,屬於他的標簽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顯示著他的征途,也表示著他的成功。比如說,他想要擁有姚佳憶。他希望姚佳憶是屬於他的,和他的名字寫在一起,這一生都糾纏下去,永遠都不放開。他的目的就是要捕獲姚佳憶,捉住這個人,以及她的心。


    隻單純地做一個透明的旁觀者,那基本上就告別這個目標了。那是踏上了另外一條路,和他盯準的終點完全相悖,永遠都走不到目的地。


    付出?所謂付出也應當是一種途徑,是靠近目標的一個憑借,是腳下那條路的基石,踩著這些磚塊,才能一步步往前走。


    用以表露真心,織成一張大網,從對方的天空之中覆蓋下來。


    就像之前的對話那樣,這是淩梓良的行事習慣,從這麽多年的商業活動中養成的,每做一件事都要得到成果。不管是對這個世界還是對某個單獨的人,他既然付出了心思和力氣,那就要有影響,刻下自己的痕跡,獲取一個改變。


    隱忍這種事情不適合他,是被他摒棄的一種生存方式,從來不會涉足的。


    但到了此刻,他卻是沉默了,半點都沒有表達,守口如瓶。


    姚佳憶隻覺得奇怪,一時半會也沒想到是哪裏不對,隻好保留這個疑點,暫時放到一邊去了。她的腦子也亂糟糟的,塞滿了各種信息,充斥著矛盾和糾結,已經成一團漿糊了。她沒精力去考究淩梓良的表情,也沒那個能力去維持自己的理智和邏輯,調動不起來自己的觀察力,沒辦法從淩梓良的目光之中探究到根本。


    誰知道他在想什麽!這家夥的想法一向很難猜,藏得那麽深,還很會掩藏,不管到什麽時候都能保持平平穩穩毫無破綻的淡然,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他自己不想表達的話,任何人都不可能獲取他的想法。


    任何,包括ben。


    真是討人嫌的性格……或者說,這種高高在上的地位,和上位者養成的內斂習慣,真是讓人無奈,頭疼!


    姚佳憶斂了腹誹,跟著淩梓良往前走,低頭看著腳下的台階。ben拿來的鞋子有些大,原本就寬鬆的拖鞋穿在姚佳憶的腳上,更顯空落落的,太鬆散了些。下台階又很難控製住,姚佳憶盡量去勾起自己的腳背,但還是壓不住拖鞋有瞬間的失控,平底的後跟拍在地板上,發出輕響。


    在空蕩安靜的會議廳中,這個聲音說大不大,不至於驚到什麽人,但說小也不小,恰好能被人聽到。


    實在是尷尬……


    姚佳憶走了幾步,發現自己沒辦法避免這個狀況的發生,又停了下來,立在原地手足無措。


    淩梓良回頭,視線順著姚佳憶的腿往下,落在那一雙玉足之上。白嫩的腳掌藏在寬帶之下,隻露出一小部分,絲毫不比白色的鞋子更遜色。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塗了透明的護甲油,圓潤縈潔,在淺淺的反光之中,透出原本的肉粉色。


    她也沒有刻意保養身體,但她的氣血一向通暢,連指甲的顏色都很健康。


    淩梓良很難讓自己挪開視線,隻是半斂著眼睫,隨口問道:“鞋子不舒服?”


    姚佳憶處在窘迫之中,被尷尬臊得麵紅耳赤,強忍住回頭看其他人反應的衝動,人也越發急躁。聽聞淩梓良這樣問,姚佳憶有點憋悶生氣,壓著口氣問道:“所以,我的鞋子呢?被你搞到哪裏去了?”


    是有些責怪的語氣的,顯出不滿意來。


    想來也是,當時淩梓良哄她注射鎮定劑,給過承諾,也給了各種保證。他說會處理好一切,讓姚佳憶放心,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結果呢?姚佳憶一睜眼,先是遇到了軟禁,被ines和保鏢攔在房間內,不允許出門。後來就撞上淩梓良安排的直播,完全是自作主張,根本不考慮姚佳憶的意見。


    這完全是在踐踏姚佳憶的信任,推翻了他自己說過的話,將所有的承諾和保證都給碾碎了。


    鞋子隻是導火索,連接的是姚佳憶對此的憤怒和不滿。


    淩梓良回身,重新踏上那幾級台階,走到姚佳憶的麵前。他一邊邁開步伐,一邊說道:“搶救林老師的時候太混亂,丟了一隻。我也是後來才發現,讓人出去找了,人還沒回來。”


    姚佳憶愣住,立刻反問:“不是你給我藏起來了?”


    淩梓良錯愕:“我藏你的鞋子做什麽?”


    “防止我出門啊!”


    “……”一陣沉默,淩梓良無奈開口,“但你不是照樣走出來了嗎?”


    光著腳也不是不能走路,人在進化的過程中,可不就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光著腳的嗎。更何況,那個時期還是原始社會,腳掌踩的是泥土和石塊,哪兒像現在,從房間到這裏,大半的路是大理石,連片會硌腳的紙屑都沒有。


    那,自己是怎麽誤會起來的……怎麽第一反應就是淩梓良藏了鞋子呢……


    這可真是冤枉人了!


    姚佳憶更窘迫了,裏子、麵子都挺掛不住的,尷尬地咳嗽一聲,岔開話題:“一隻鞋子而已,還找什麽呢……”


    “是你很喜歡的鞋子吧?不然也不會買回來,更不會穿到法國來。”


    穿來見闊別已久的林老師。


    姚佳憶驚訝,連林老師都沒注意到自己是精心打扮過的,完全沒在意自己穿了什麽。但淩梓良卻明白……


    他還是能看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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