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以前的話。甜言蜜語是經久不衰的,存在即是正義,它有著它存在的道理。這是所有人都愛聽的話,能入了人心,撩著那一根心弦。不管到了什麽年紀,甜言蜜語都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調劑品。


    十幾歲的少女時代會為之動心,在心底蓋一座粉色的豪華城堡。到了現在二十多歲,聽到那些話同樣會怦然心動,連空氣都跟著變得色彩絢爛。不止是現在,再往後走,等到自己滿頭白發、一臉皺紋的時候,還是想要聽那些……甜言蜜語。


    不是欣賞美好事物,也不是向往積極向上的陽光。就是那些言語本身的含義,代表著訴說者的愛意和心情,代表傾聽者在那個人心中的地位。想要聽那些話,想要接受訴說者的……愛。


    少女時期沒有遇到這個人,從相遇開始,往後的時光總要留存下來。從頭到尾,從亭亭玉立到遲暮年邁,一點點都不想落下。要聽他講這些話,講清晨的初陽和煦溫暖,講夏天的生命熱情似火,講白發蕭索,我永遠在你身邊。


    人都說言語是保質期最短的,遠不如行動來得可靠穩固。但人在某種那個狀態之中的時候,總是會變得卑微。哪怕是一點點光亮,隻要有希望,就拚了命地去抓住,緊緊握在手中。


    這種狀態……是姚佳憶正在努力壓製的。然而人心難控,在分裂之中,要壓抑自己實在是太難。


    姚佳憶渾身僵硬地跟著往前走,思緒在半空中飄飄蕩蕩,好久之後才接上之前的話,張嘴說道:“你的演技可真好。”


    但是已經過了時機,對話錯了位。姚佳憶是想說他所呈現出的寵溺和包容,那些舉措和神情看起來就像是真的,沒有絲毫破綻。在這個時間說出來,就像是接了淩梓良的那翻感謝。


    淩梓良的腳步微頓,眉心不易察覺地皺了皺,很快就恢複正常。他低聲說道:“我是認真的,很感謝你。你應該知道的,我生活中所見之人,多是虛偽做作那一類。沒有人會拒絕我,但會有人假裝拒絕我,妄圖吸引我的注意力。”


    那可正好和姚佳憶相反。她是十分想和淩梓良保持距離,但卻不甘心被他的氣勢和主張給壓製住,反倒強作淡然往前湊。


    難怪他會說,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淩梓良抿了下嘴,很誠懇地說道:“我很開心,能遇到直率的你。我也覺得我十分幸運,能有和我心意相通的人。”


    別這樣啊……再說那些好聽的話,我真地要喊救命了!


    姚佳憶慌亂地躲開目光,視線在周圍逡巡一圈,剛剛好落在不遠處的ben身上。姚佳憶隨口撿了話題,敷衍道:“你這樣說的話,ben可是要傷心死了。他還不懂你嗎?”


    淩梓良低頭笑了笑,沒有說話。不知道這是默認,還是不想說太多否認的話,傷了更多人的情分。


    姚佳憶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心髒還是砰砰地跳,理智還在尷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在鎮子的路不寬,從對麵走到家門前,也不過就是這幾句話的功夫。再往前兩步,他們兩個已經攜手站在林秋蓮的麵前了。


    三雙眼睛,對視良久。林秋蓮的目光很直接,穿透空氣,帶著並不隱匿的……敵意?姚佳憶回頭看淩梓良,他倒是很沉斂,頷首微笑,坦蕩大方地讓林秋蓮打量。也沒有尷尬或者慍怒,像是完全不在意林秋蓮的態度。


    但尊重還是有的。能看得出來,他在壓製自己的氣場,讓自己看起來謙卑恭敬。


    看來,就算媽媽想找茬,也找不出來些什麽的。她也不是刁蠻不講理的人,淩梓良又很會應對這種場合,可以控製自己的狀態,把分寸拿捏得很好。


    可以放心了……


    末了,姚佳憶幹咳一聲,出言介紹道:“媽媽,這是,嗯,andre。”


    林秋蓮微微抬頭,仰起下巴,神情越發顯出冷傲,對著淩梓良有些蔑視的態度。


    有點過了啊……就算不喜歡這些豪門貴族,但那也是媽媽和那些不知名人士之間的恩怨,跟淩梓良有什麽關係?出生在什麽家庭之中,這也不是他能選擇的。生在貴族之中,這就是原罪?


    他人很好,這還不夠嗎


    姚佳憶臉色微變,剛叫了一聲“媽媽”,就聽到淩梓良已經開口了。用的是中文,一字一句很慢,但說得很認真,發音倒也算是精準。


    “伯母你好,我是淩梓良。初次見麵,唐突拜訪,十分抱歉。聽說阿憶遇到一些麻煩,我放心不下,便來看看。”


    很簡單的一句,不知道他作為一個法國人,要學多久才能說道這種程度。姚佳憶有些錯愕,沒想到他會用中文和母親交流。自從和他簽訂第一份合同之後,姚佳憶印象中會有一個偏見,以為他不會再有其他的中文老師。


    這是種很沒道理的印象,誤以為他所有中文的知識,都會從自己這裏汲取。如果自己離開他身邊,自己沒有輸出的話,他就被困在法語之中。


    現在聽到他講出中文,姚佳憶驟然清醒過來。自己在想什麽啊……他如果想學中文,多少個老師都能請得起,哪裏用得著在自己身上死磕?事實上,別說淩梓良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新城中那些明星學外文,也要請兩位老師隨行的。


    淩梓良隻有自己這一個老師,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姚佳憶被自己突然意識到的事實給打得有點懵,隻關注“淩梓良說了中文”這個事實,腦子裏琢磨他這是學成了,還是在裝樣子。萬一是裝個門麵,等下媽媽跟他講中文,他對不上來,那可怎麽辦?


    想來想去,結果,姚佳憶也就沒注意淩梓良說了什麽內容。


    林秋蓮很淡然地回了一句:“你好。”


    姚佳憶緩和氣氛,把後邊的ben也給拉了過來,一起介紹:“這是an……淩、淩梓良的助理,ben先生。”


    ben適時地把手中的禮盒遞上去,垂眸低頭,一言不發。


    淩梓良換了法語:“聽yea說家裏還有老人,這些保健品種有保護心腦血管的類別,也有保護關節的。據說新城人都愛喝茶,剛好我得了一塊茶葉,是新城夢山上新采的。最中間的那一塊田上,雨季之後的第一批茶尖,就采出來這一盒。我一起拿了過來,算是借花獻佛。”


    果然剛剛是裝門麵啊……也就學了那一句,練了那一句。真正要交談的時候,還是要用法語。不過淩梓良的心態可真好,一點都不覺得尷尬或者難堪,自然而然地就說了出來。


    這次姚佳憶關注了他說話的內容,暗自詫異,驚歎於淩梓良的態度——完全對上了媽媽的脾氣。媽媽這個人,不愛鋪張浪費,對那些名貴的奢侈品也沒什麽興趣。以前鎮子上的叔叔追求她,送了山珍海味,也有名牌包和手表,也沒換來她的一個好臉色。媽媽連看都不看一眼。


    她就喜歡那些舉重若輕的事物,能夠輕輕鬆鬆拿起,也可以隨意地放下。灑脫剛好,隨意一些,也輕鬆許多。淩梓良剛好擺出了這種姿態,言語之間也不著重提那些禮品的貴重程度,隻說實用性。


    而且,兩份禮品,一盒是給外祖母的保養品,媽媽看在外祖母的麵子和身體上,也不會拒絕。另一份,就是所有華僑的鄉愁情結,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舍不得推辭。


    姚佳憶覷著林秋蓮的神色,先一步把禮盒接過來,跟著說道:“先進去再說話啦!裏邊那些小蘿卜頭快好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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