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常宇在去年大破白旺部時曾來過,城裏城外都很熟悉,還在城外碼頭接見過左夢庚,而當時見到他做了一年噩夢的左夢庚此時已率舊部去往九江南邊深山裏的德安縣城去剿匪去了。


    他爹活著的時候和白旺打幾次敗幾次,如今他爹和白旺都死了,但白旺在山裏還有數股舊部就交給他去清剿了,完成任務便是踏腳石,完成不了,他這輩子也就廢了。


    此時此刻,夕陽掛在江麵,常宇駐足在江邊碼頭數百步外,一會看看江麵一會看看碼頭上形色匆匆的商旅,屠元走來問要不要進城,天黑城門就關了。


    李慕仙早在半個時辰前就入城了,常宇本不打算入城的,但聞袁繼鹹已從武昌返回九江了,以他倆關係,那必須碰一下麵,隻是入城前要在這江邊看一下夕陽。


    常宇不打算暴露身份,便讓屠元等人在城外紮營,否則在不表明身份的前提,城裏頭是不允許過路兵馬入城的,但考慮到常宇的安保,屠元還是從營裏頭挑了幾個好手跟隨,而此時姬際可鷹營尚在數十裏外,否則便會由姬際可隨扈入城了。


    其實屠元的安排有些多餘,因為況韌已經趕到,其麾下尚有數十百戰悍卒,在其保護之下決然不會發生白日之事,但屠元不放心而且覺得排場必須到位啊,應是塞了七八個好手過去。


    況韌趕車,素淨和常宇同乘,吳中和多吉騎馬行在車旁:“吳兄,剛才聽李道長說,那白衣少年十之八九沒那麽大來頭,但他為何敢挑釁過路兵馬?”


    麵對多吉的疑問,吳中隻是淡淡問了他一句話:“你可聽過強龍不壓地頭蛇”。


    多吉自然是聽過,而且很快就反應過來,普通老百姓自然是不敢挑釁過路兵馬,但若真在城中有點勢力的就不一樣了,狐假虎威誰知道他背後虛實呢,所為強龍不壓地頭蛇,過路的就求個平安,何況就隻有二三百人,若真惹了有背景的人,一吆喝,城裏兵馬盡出,你還真走不出地界來。


    “所以說,那少年還是有點背景的”。多吉嘀咕一聲,吳中翻了個白眼瞥了瞥嘴:“能有多大的背景,天大的麽?”說著往馬車那兒看了一眼:“這會兒倒是盼著他背景越大越好呢”。


    “為什麽?”多吉畢竟剛入夥不久,不知道大太監和李慕仙有其他的癖好。


    為什麽?吳中瞪了他一眼:“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拿的俸祿哪來的?天上掉下來的啊!”多吉皺眉,他有些懂了,但又不全懂。


    袁繼鹹在武昌逗留了快倆月了,和呂大器兩人費盡心力終於幫常宇不動一槍一炮將那場危機給劃去,待大練兵開始他則回九江,這才剛回來沒幾天,突然聽到常宇上門,又驚又喜連忙出府相迎,待看到一身是傷的常宇不出意外大感駭然。


    待得知是刺客所為,袁繼鹹不敢大意,連忙遣人去將杜老灶叫來,讓他帶兵馬來衙門警戒。


    杜老灶是王體中的副手,明麵上是九江副將,實則還是王體中的心腹拜把兄弟,數月前王體中奉令去武昌給常宇架場子,隨後留下參加大演練,九江軍務防務都是交由杜老灶負責的。


    城外有人廝殺的事,杜老灶並不知曉,但城外來了一支兵馬的事他卻有耳聞,一開始倒也沒在意,畢竟前段時間左夢庚部浩浩蕩蕩的過境已讓他習以為常,想著也應該是他的人。


    直到手下人通報,說那支兵馬在城外紮營了,這才引起他的注意,因為介於左夢庚和王體中之間嫌隙,他兵馬過境從不在九江城附近紮營。


    便派人去城外仔細打探,結果來人說,對方不應不理不報名號,態度冷漠且蠻橫,但見其營地掛了麵黑虎旗,不似一般兵馬。


    杜老灶頓時有些懵了,他和王體中既然是拜把子自是有些見聞的,黑虎旗,艸,黑虎營!東廠衛的人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他們是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的,莫非來九江有啥事?還是說他們是一路從武昌過來監視左夢庚的?


    城外兵馬身份特殊讓杜老灶很糾結要不出去探視一番,若是其他過路的他屌都不屌,可東廠衛的不行啊,可手下人也說了,對方很是冷漠不想搭理人也不想被打擾……


    去是不去呢,正在糾結時,手下人來報知府大人請他過去。


    杜老灶不敢怠慢,袁繼鹹這老頭雖然有些固執古板,但王體中都要抱他大腿,便顛顛的去了知府衙門,屁股剛落座連茶都還沒來及喝一口,袁繼鹹就說了:“衙門有貴客,你去調兵五百前來警戒”。


    杜老灶一聽蹭就跳起來了,城外的黑虎營,袁知府口中的貴客,什麽樣的貴客需要派兵警戒,又想到剛才進衙門時,見到外邊戒備森嚴,他又不傻,立刻就想猜到了內情,大太監來了。


    杜老灶是見過常宇的,但隻是遠遠的看到過,那時候他的身份和資曆還不夠格和常宇推杯換盞,即便是現在依然不夠格,以至於來衙門都見不到常宇,更別提說一起吃個晚飯啥的了。


    甚至在門外站崗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在衙門外圍警戒。


    堂堂一個副將給一個太監頭子看門護院丟人麽?


    不丟人,且還相當的榮幸,要知道魏忠賢當權的時候多少大臣勳貴排隊認爹給他倒痰盂尿罐子呢。


    天已黑,衙門裏常宇和袁繼鹹茶飯閑話聊著,衙門外,知了聲不絕耳,杜老灶親率五百卒在周邊巡視,手下人有個心腹不知天高地厚的叨叨了句怨言:“自大明開國以來,就沒聽過要將軍給太監看門護院的規矩”。


    另一人歎息”,雖無明文規定,但這事就是規矩“。


    聽著有些拗口,卻也是事情。


    “規矩,去他麽的規矩,不過仗著權勢……”那人一臉憤然,杜老灶低聲罵了他句:“沒規矩的東西,莫要胡言亂語,若你有權有勢便可製定規矩,若你有錢便可改變規矩,可若你如現在這般什麽都沒有,那你就得遵守規矩!”


    衙門後府,袁繼鹹弄了幾個小菜招待常宇,兩人惺惺相惜早已成為至交,沒那麽多規矩也沒那麽多講究,袁繼鹹喜歡小酌,但常宇身上有傷便以茶代酒,兩人邊吃邊聊相談正歡時,李慕仙匆匆來了,袁繼鹹知這道人身份,以禮相待邀其入席。


    李慕仙也不客氣,落了座就以來遲為由自罰三杯,爽的直哆嗦,看的常宇直翻白眼:“道長你這是來蹭酒的吧”李慕仙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督公大人說笑了,貧道入城之後明察暗訪好幾個時辰,當真口幹舌燥的很”。


    袁繼鹹一聽他這話,心中一跳,莫非這太監連我都不信,忍不住看向常宇。


    “老大人莫要胡思亂想”常宇淡淡一笑:“實則李道長私務”袁繼鹹聽了這才鬆口氣,又暗罵自己老糊塗了,這九江城中不知有東廠和錦衣衛的暗線,平日風吹草動都瞞不了他們,自己若真又事,又怎麽會讓這道士去打探呢,


    “倒要是向知府大人打聽一二”李慕仙突然說道:“敢問知府大人可識別白寧忠”


    袁繼鹹一怔:“白家是城中大戶,略有交情”。


    李慕仙笑了:“聞白家在城中經營綢莊米店,家底甚是殷實,百姓稱之半座城可是真的”袁繼鹹嗯了一聲:“除此之外還是鹽商,說白家富可敵國有些誇大,但在九江確實數一數二”說著看向常宇:“督公大人應是聽過這人吧”。


    常宇點點頭,他確實聽過,去年打白旺時在九江募過糧草,聽過白家這大戶。


    “據說那白寧忠於知府大人是至交?”李慕仙又問,袁繼鹹笑了:“頗有交情但決然論不上至交,便是這些許交情亦是去年募糧時結交,之後這人卻有攀附之心,但老夫不喜與之來往,以免落人口舌”。


    不得不說袁繼鹹也是官場老油條了,知避嫌也知洗嫌,李慕仙既然打聽白家,不論公仇還是私怨,那都有麻煩了,自己可不去趟那渾水。


    原來如此,李慕仙微微點頭:“再多嘴問一句,聞那白寧忠有一子乃平南伯的義子?”


    “呃,有這事?”袁繼鹹皺眉:“未聞此事,但知白家有一子好舞槍弄棒,甚是頑劣……”,說著突然想起什麽:“問那杜老灶不就知道了麽”。


    杜老灶覺得自己家祖墳冒煙了,竟然見到了大太監,雖然隻是站在門外被問話。


    “義子?沒聽過王將軍有義子啊”杜老灶一臉懵逼。


    “誰,白家的惹事精白玉堂?嘿,他姐夫隻是巡檢司一小吏而已……”杜老灶把自己所知事無巨細的一一說了,而他之所以知曉,實則因為這白家兒子在九江太過出名了。


    聽了他一番話常宇和李慕仙對視一笑,扯虎皮拉大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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