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也在下雨,下了好多天了,雖然不大,但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這讓高傑很焦躁,他是個粗人沒有那麽多詩情畫意也不懂得多愁善感,就覺得下雨太煩人了,到處泥濘不堪沒法兒出城撒歡了。


    和談之後李岩留下三千兵馬駐守黃河防務,即,蒲州和河津兩城,然後回京述職。


    隨後高傑接到調令前往接替防務,他從徐州率部前往曆時近一個月終於抵達蒲州,立刻接手兩城防務,這是他參與南下剿白旺後大半年以來的首個任務,且屬於比較重要的任務,他不敢大意,事必躬親,令孫守法駐防河津,自己坐鎮蒲州。


    高傑不是第一次來蒲州了,上一次還是和劉澤清,劉良佐從河北追擊李自成追到這兒呢,一眨眼一年多過去了,當年風頭正勁不可一世的李自成都被揍成瘸子了且同朝廷議和了,而劉澤清現在都化成一堆白骨了吧。


    真是世事無常吧。


    高傑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沒思及於此時也難免唏噓不已,來蒲州這段時日,每日清早出城沿著黃河南去至中條山腳下溜達一圈,然巡查軍務操練,晚間則會同幾個親兵屬下小酌幾杯。


    這個親兵身份不一般。


    是常家的人。


    之前常宇大婚時常延齡帶來六個常家子弟要他提攜,常宇當時分兩個去安慶找黃得功,兩個去蒲州找李岩,然後兩個跟高傑。


    找李岩的那兩個日夜兼程也僅比常宇早一個多月到蒲州,那會兒李岩正忙著同李自成議和大事,無暇顧及便隨手安排在高亓手下做事。


    高亓知兩人來自常家,能文能武自然不能當做普通小卒,便留帳下做親兵,隻是轉眼和談促成,李岩要回京,但依然將兩人留在蒲州曆練,隨後高傑過來了。


    得嘞,那我就四個一起給練練吧。


    高傑和李岩不同。


    李岩覺得常家弟子能文能武都是培養好的,再從小卒做起實在大材小用浪費資源了,但在高傑眼裏,去你大爺的文韜武略,在老子手底下當兵都得從小卒子幹起,既然是曆練的,就不能在堂上供著你。


    於是乎,這四個常家子弟全被擼到最底層和普通士兵同吃同睡,既要巡視防線還要執勤站崗。


    也隻有在晚上的時候,高傑回叫上他們幾個到衙門裏聊聊天喝點小酒,這也是他們唯一同普通士兵有區別的地方,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喝上酒的,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高傑一起喝酒的。


    但除了他四人外還有兩個特殊的。


    閻應元和陳明遇。


    沒錯,江陰三公之二。


    常宇在剿滅白旺回京的途中令人將三人從江陰邀至揚州會晤,予三人前程,馮厚敦選擇從仕,被推薦去了河北一個小縣城當知縣去了,閻應元和陳明遇選擇從軍被推薦給李岩。


    然後這一年時間兩人一直就待在黃河邊,李岩本來給他倆安排的是軍中文職,但倆人旨意要上前線,於是掛遊擊職,巡查防線,後來也參了戰,議和之後李岩回京,二人依然留守蒲州,現在也跟著高傑混了。


    高傑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也是閑不住喜歡熱鬧的人。


    自從駐防蒲州以來,每日按部就班處理軍務,雖繁瑣但也乏味,畢竟議和之後黃河防線近來平靜的很,甚至可以說無所事事。


    所以他幾乎每日都要叫上閻應元和常天寶他們一起喝點酒吹吹牛逼打發一下時間。


    直到這兩天,終於有事做了。


    因為田見秀的兵馬已至黃河岸邊,要渡河入境。


    老鄉見老鄉量眼淚汪汪。


    兩人不是老鄉,卻是老相好。


    但算不上交好。


    職責所在,過境必須要報備,且要核查清楚,兵馬兵備都要仔細核查。


    兩人見了一麵,高傑並未邀田見秀入城做客,隻是在黃河岸邊聊了會,畢竟他還是知道避嫌的。


    聊了好大一會兒,也有許多感慨。


    最終互相拱手道別,祝願各自安好。


    田見秀前腳剛走,後邊又有人要渡河。


    李過來了。


    李自成和朝廷之間算投降也好,議和也罷,總歸現在名義上是俯首稱臣了,該封賞的也封賞了,那你做臣子的得上京謝恩。


    不過李自成“身體有恙”遣其子代父進京謝恩。


    起兵造反十五年,李自成的部下和朝廷的武將之間互有投誠,但若要問李自成最痛恨最想殺的降將是誰?高傑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因為他帶給李自成的不僅僅隻是背叛,還有一頂綠帽子的恥辱!


    這若是第一個頂倒也罷了,可是結發妻子韓金兒就是因為和別人通奸被李自成給殺了的,已給這個男人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可誰知道竟還有第二次!


    試問哪個男人能忍的了哦。


    更何況這個給自己戴綠帽子的男人自從投降朝廷之後,還和自己勢不兩立,隻要對上就是拚了命的打,最近一次就是東征撤退時,這廝千裏追殺啊。


    作為李自成的大侄子及心腹,那李過自然對高傑也是恨之入骨啊。


    這麽深的仇恨估摸著這輩子都難化解了,所以即便同殿為臣也是能不相見就別見。


    見了尷尬。


    可偏偏,高傑這廝賤的很。


    得聞李過要渡河,他竟親自去渡口迎接。


    見了麵連表麵客套都懶得做,上來就問候人家爹,聽說黃來兒病了,能活的過秋天麽,你那後娘高夫人長的怎麽樣,我還沒見過呢……


    李過自是知道這廝來找茬的,也不慣著他,直接罵他賣主求榮,忘恩負義,吃裏扒外,高傑就怒了,老子賣什麽主了,老子啥時候奉李闖為主了,他又對老子有什麽恩了。


    說老子求榮,你們他麽的現在不也投降求榮了,當表字還立牌坊,都熟人裝給誰看。


    李過就笑了,行那就都不裝了,不是求榮麽,俺求成了呀,俺爹現在侯爵將來是要封王的,還是世襲呢,便是人家李岩都混成柱國,你呢,你他麽的累死累活幹了那麽多年也隻不過是個總兵罷了,若非看你和我爹有深仇大恨,若非你那麽會舔大太監,混到現在屁都不是。


    哎呦,這話紮心啊,高傑瞬間就怒了,他就是粗人一個,論口才遠不及李過,但論脾氣火爆卻是無與倫比,罵不過擼起袖子就要開幹,李過也不慫,他麽的早就想揍你了,誰怕誰啊。


    兩人部下見狀,趕忙勸阻。


    但更惹的高傑怒不可遏,心道常宇讓他來守黃河是為啥,不就是來防著你們,順便惡心一下你們的麽,這麽好的機會豈能放過。


    於公於私,老子都得弄你!


    便喝退左右,言之此乃私怨,拚得上頭遷怒也要揍李過一頓。


    李過也是這麽想的呀,就說,今兒誰不打誰是孫子,輸了別找上頭哭爹告狀就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哪還有不開幹之理,兩人脫了外衣光著膀子就在黃河灘上幹了起來。


    高傑勇武,而李過一隻虎也不是白叫的,兩人雖談不上什麽武藝高超,但都是體格強壯孔武有力,麵對死敵那真的下死手啊,拳來腳往在地上肉搏滾打,不多會兩人都鼻青臉腫依糾纏不止,一時也分不清誰贏誰負,眼見如此兩人部下不得已拚著挨罵向前見兩人好不容易分開,總不能讓他倆真的不死不休吧。


    老子以後見你一次打你一次!高傑撂了狠話!


    以後隻怕你這廝見老子都要磕頭,李過的嘴從不饒人。


    打了一架,高傑覺得很爽很痛快,但細想李過的話又讓他很氣惱很失落,有些淡淡的憂傷。


    不行,老子也要封爵!必須要封爵!


    高傑決定給他的把兄弟寫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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