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


    李岩這幾日在蒲州城內看似輕鬆無比,實則神經繃的緊緊的,這盤棋有點大,一個不慎局勢就會大變,而且河津那邊也充滿了風險,比如還圍魏趙就破了……


    然則他又不能輕易的分兵去打援,以防對麵的大荔賊軍發動反撲,此時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對岸的朝邑城內,劉澤清手下的五虎將全部被他派過去駐防,就一句話,死守!


    未雨綢繆,李岩更是傳令全軍進入戰備狀態,隨時都能投入戰鬥,更是遣出十餘股探馬來往河津和潼關方向,但凡兩邊有任何風吹草動快馬急報!


    馬科率五千兵馬駐紮距離潼關五十裏外的盤豆鎮與賊軍發生數次小規模廝殺……後方主力正陸續朝靈寶集結……


    河津尚未被破,賊子數次進攻均被秦副將擋了下來……


    賊軍在大荔和潼關之間有賊軍來回調動……


    斥候的的情報一個接一個報到李岩跟前,其麵不改色心不動,就連顧君恩都麵無表情,隻是淡淡一句:“李岩必是要去潼關了”。


    李岩輕笑:“擱誰也坐不住!”


    “所以火候差不多了吧?”


    李岩輕搖頭:“或許還有變動,李過動手打河津已是出人意料,難保他沒留其他後手”。


    顧君恩點頭:“倒也是,雖已為敵,但李過確實有將帥之才”。


    李岩歎口氣:“自古草莽多雄傑,李闖麾下確實人才濟濟,隻是……”說著苦笑搖頭不語,顧君恩也是苦笑。


    李自成手下多豪傑這是毋庸置疑的,要文的有文的要武的有武的要謀略有謀略要陰謀有陰謀,否則又如何能同朝廷分庭抗禮十幾年最終還把朝廷給辦了呢,之所以世人覺得他們上不了台麵都是烏合之眾心存鄙夷,實則就是一個成王敗寇的道理罷了!


    “報李帥,河津來了消息,昨夜發現賊軍沿河南行,天黑難測具體人數,但不下數千之眾”就在兩人在堂上說話時又來了急報,這一次,李岩和顧君恩神色突變,相顧半響然後笑了。


    李過想玩大的呀!


    河津來的情報當然不是秦鬆旺送來的,李岩在黃河防線每隔幾十裏就設明暗哨巡邏崗,這情報就是距離河津最近的暗樁發現的,這數日來有關河津城的所有情報都是他們傳過來的,所以當羅虎和馬寶趁夜抽兵朝蒲州急行時瞞得了秦鬆旺,卻瞞不過遍布河津外圍的官兵斥候,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盯著呢。


    而突然抽兵朝南急行,那目的就很明確了,這是想要從後方奇襲蒲州城!但以他那點兵力很顯然動不了蒲州城,所以……隻是為了打配合!


    也就說,很快賊軍會從正麵進攻,前後夾擊讓自己措手不及手忙腳亂!


    就說嘛,朝邑作為李闖的耳目,豈能讓朝廷輕易拿走,他必須要反撲奪回,但卻顧忌太多不敢正麵硬剛,所以來個聲東擊西,想將李岩分兵救援河津,這樣他打朝邑就不用太吃力了,哪隻李岩不上當,反手就給他一個圍魏救趙。


    可李過也不是個好於的主,反手就是鬥轉星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就你會為圍魏啊,我光圍,我還從後邊爆!


    “李過這一手狠辣無比啊!”顧君恩放下茶杯:“這樣一來,他們打朝邑我們心有忌憚不敢也不能傾力支援馬花豹他們不說,還能順勢解潼關之圍”。


    李岩笑了笑:“吾同三桂雖同屬黃河戰線,卻分南北,除非李過真的將蒲州圍了或者破了才能解潼關之困,否則想以此解困,吳三桂都不同意!”


    “那李帥覺得李過能否將蒲州圍困或破了?”顧君恩微微一笑,李岩也笑了:“先生以為呢?”


    顧君恩點點頭:“或許能!”


    李岩也點頭,然後淡淡說了句:“他確實有這個實力,隻可惜……沒機會!”


    不多時,在城頭當值的高亓被叫了回來,李岩令其回營調三千兵馬待天黑時向北五十裏伏擊,以逸待勞給想要奇襲賊軍來個當頭一棒。


    河津距離蒲州有兩三百裏地,沿河多峭壁很多地方走不通,賊軍必須繞路,即便是騎兵最快也得兩三日,但據斥候所報賊軍是步騎混編,怎麽也也得三五日。


    至於賊軍兵力因為當時是晚上斥候無法確定,但沿途還有很多崗哨,很快便會有大致的兵力情報送來,不過李岩和顧君恩也大概推測出來,賊軍圍河津至少要兩三千兵馬,想奇襲蒲州的人少來了沒用,以其在河津近萬兵馬來算,至少要抽五千兵力以上。


    三千打五千是不是有些托大?


    李岩認為足夠了,首先就是以逸待勞,其次打的是伏擊,再次,目的不是殲敵,而是阻敵!


    因為他還有後手!


    李過突然遣兵從河津來突襲蒲州這個情報,讓李岩再次意外,但卻因此鬆了口氣,至此,對方的手段也就到了這了吧。


    那接下來就開始我的表演了。


    過兒,接招吧。


    不知不覺間天很快就黑了下來,而李岩和顧君恩竟毫無知覺,因為這一天他倆實在太忙了,調兵遣將部署一切,推演各種可能,做好各種準備。


    因為,他要玩大的!


    蒲州城頭上的燈火在風中搖曳著,李岩和顧君恩背著手走了一段,然後看著對岸的朝邑城,那個橋頭堡上的燈火卻昏暗的很,甚至看不清城上的人影,兩人相視一笑,又抬頭看看夜空:“這天兒一早準起霧”。


    “那豈不是更好”顧君恩笑了笑,李岩笑而不語。


    大荔城中,高一功置酒款待田見秀,他雖是李自成的大舅子,但無論智勇謀及軍銜都要遜色眼前這個儒雅的中年男子,不過高一功不嫉妒,他很欽佩田見秀這個人,就如同李自成很信任田見秀一樣。


    “羅虎和馬寶已從河津南進了,預估三五日便可抵蒲州城,那當口差不多也是南線官兵的主力到靈寶的日子,若李岩聽聞,自會掂量一番了”高一功一邊說著一邊為田見秀斟酒。


    “如料不錯李岩現在就知道了,咱喝酒這當口他正在掂量著呢”田見秀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李岩投敵吾恨之入骨,然能同其較力,卻又令人激動萬分!”


    “澤侯同那李賊皆是有聰明才智的人,或許就是棋逢對手的那種爽快吧,而俺就魯鈍的很,體會不到那種心情”高一功自嘲道。


    “汝何自謙”田見秀輕搖頭:“若真魯鈍,豈能明吾之心境”。


    高一功淡淡一笑岔開話題:“若如澤侯所料,李岩此事偵到羅虎既去,豈能不防……”


    “他防的住麽?”田見秀冷笑:“羅虎智勇冠三軍,馬寶之悍震五營,兩人聯手天下可走,便是那太監也攔不住,他倆去襲蒲州,李岩就是知道了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根本攔不住!”


    “但那倆小子僅善野戰,對攻城就……嘿嘿,李岩即便攔不住,他倆就是打到城下也破不了城了啊”高一功嘿嘿笑道,田見秀聞言盯著高一功笑罵道:“尚不知你裝糊塗還是一把好手呢,攻不攻蒲州,破不破蒲州根本就不重要,那倆小子野戰無敵,要的就是他在那邊拖住李岩便可,讓李岩的兵馬出不了營,出不了城,便足矣,剩下的活咱們來幹!”


    原來是為這般,高一功做恍悟狀:“這倆小子常自比漢時冠軍侯(霍去病)言稱有兵上萬,天下盡可去得!這天下吹的有點大,但橫掃這蒲州城當是可以的,李岩麾下無人是他倆對手”。


    田見秀大笑:“倒不知這倆小子這般大的口氣,但還是不及冠軍侯,人家那可是僅八百騎便縱橫大漠的招降殲滅匈奴十萬的無敵存在啊!”


    “一朝風流一朝人物,比之先賢是不足,但放眼如今天下,這倆小兒可真是人中龍鳳,將來必為咱大順棟梁”很顯然高一功對羅虎和馬寶兩人是相當的看重以至於讚不絕口,田見秀聽了也點頭認同,不過隨即歎口氣:“朝廷那大太監何嚐不是人中雄傑,倒真想會會他”。


    高一功表情一滯,上次東征的時候田見秀監國沒去,可他是去了,然後親眼見到,親身體驗過被常宇狂虐,所以他不願意提這茬,便換了個話題。


    “李岩若探到羅虎那邊動靜,是會讓吳三桂立即打潼關呢,還是傳令回援?”


    “都有可能”田見秀想了下:“羅虎一到,咱們立刻傾兵收回朝邑,趁其兵馬不得出城直接渡河殺到蒲州下,那時李岩便是甕中之鱉,至於吳三桂救不救他還是繼續打潼關,那都不重要了!”


    救,來不及,也救不了!


    “一旦拿下蒲州城,官兵大潰,咱們手裏的籌碼就夠了,那時候無論是談和,還是說闖王真的落在他們手裏,咱們都有了拍桌子的資格了!”


    田見秀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閃過一絲殺意:“蒲州城破時不管李岩降與不降他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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