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宇一行循北而上,沿途無盡崇山峻嶺一條山道延綿其中,偶然可見幾處村寨嵌在遠處山坡可望不可及,將士凱旋一路歡聲笑語趕路,時而騎行時而下馬,遇水則飲,日暮則休,反正也不急著趕路,畢竟就是再怎麽跑也不可能回京過年了。


    兩日後,隊伍抵達會川衛,而楊畏知也才剛抵達此地不久正忙著鞏固城防,在各處設立哨所事宜,他是一個非常盡職且又務實的官員,難能可貴的是對朝廷對沐王府也忠心耿耿,而且還有一定的軍事才能,有他在次坐鎮常宇非常放心,隻要有他在,即便張獻忠想入境雲南也絕非容易之事。


    在這個時期,既忠心又實幹且還有才能的人都是難能可貴的,對這種人常宇一旦發現必為重用,所以前邊剛摘了沐天波的雲南總兵官下一秒就戴在了楊畏知的頭上,還讓他防守雲川邊界。


    這讓楊畏知受寵若驚,心裏頭卻也有些不踏實,畢竟這總兵官是沐家世襲的啊,任何人戴著都不舒坦,而且防守邊界責任重大,他擔心有什麽紕漏對不起小太監的一番苦心,所以心裏頭總有些患得患失。


    其實常宇能想象到他的精神壓力,這不就來給他精神輔導了。


    得知常宇到來,楊畏知有些意外,但卻很歡喜,他對這個小太監的印象不錯,也聽過其有關傳聞,本也同大多數人一樣持懷疑態度,但見到真人那時起,他就知道,此子絕非泛泛之輩,絕非印象中的那些權監一樣。


    果然,數日之內,四兩撥千斤借力打力,將吾必奎和沙定洲兩股叛軍輕鬆平定,管中窺豹便知這太監一身本事,加上常宇對他青睞有加,於是好感更甚,心裏頭也清楚,自己早已經身不由己的成為了東廠係的一員了。


    實幹的人都沒有那麽多的虛套和形式主義,常宇到了會川衛後連坐下喝杯茶的功夫都沒有,便立刻同楊畏知上城上山勘察地形,檢查防務,巡查軍營犒勞將士,然後未雨綢繆同楊畏知等將領商議製定了各種應對突發事件的策略,直至天黑兩人才回衙門點燈熬油喝杯茶,說些閑話。


    “有一事白日尚未來的及同督公大人說,昨日城中有風聲說是張獻忠那邊要出兵入境,下官追查後得知這消息來自一些走單幫的商賈,是真是假尚且不知,但下官已潛人去查真偽”。楊畏知忽然想起一事,趕緊說道。


    常宇聽了輕笑:“此乃萬氏定的拖延之計爾,可笑的是這風聲尚未到,她已然人頭落了地”見楊畏知有些迷糊,常宇便詳細說了,萬氏曾將他的計劃說與吾必奎和周鼎,吾必奎雖死了,但周鼎活蹦亂跳且他是沐王府的人,所以回來後將所有事都說了,以至於常宇此時聽聞這風聲絲毫不慌。


    “但卻也不可大意,萬氏畢竟已遣人去見張獻忠了,保不齊那邊出什麽幺蛾子,楊總兵當須時刻保持警惕”常宇叮囑道,楊畏知連忙稱是,又問:“張獻忠見了萬氏遣去的人,會有什麽反應?”


    “獻賊自然會心動,但也不會輕信,必先遣人入境落實,若萬氏尚在,保不齊張獻忠真的發兵來了,但此時萬氏已死,又見邊界防守嚴密,加上四川此時境內也不安穩,他不會冒然侵入的……”


    常宇這話等於給楊畏知打了定心針,兩人聊到深夜方才各自回房休息。


    在會川衛盤桓一日後,常宇率部離去,楊畏知送了二十裏,分別是尚依依不舍:“督公提攜之恩,下官不敢忘,無以為報隻能以身報國,若獻賊不入境便罷,若其入境當與其同歸於盡”。


    “大明若多了些楊總兵這樣的忠臣,何愁賊子不滅”常宇緊握楊畏知的手:“他日伐獻賊,還要仰仗楊總兵之力”。


    “下官鞠躬盡瘁在所不辭”楊畏知說著話的時候一臉正氣,常宇暗讚,這才是為人臣子的正麵典範。“雲南亂不亂就看楊總兵的了!”說著又突的輕輕一笑:“總兵這帽子揚大人戴著必然不舒服,但還請楊大人勉為其難先戴些時日”。


    楊畏知也笑了,是那種鬆了口氣的笑,他聽出常宇話外之意,雲南畢竟還是沐王府的,總兵的帽子總歸還是要還給他的,沐王府才是雲南的鎮海神獸。


    但常宇還是很委婉的給楊畏知畫了個餅:吳兆元才德平庸,不堪大用,用不了多久他這掛名的巡撫都做不了。


    點到為止,楊畏知就聽懂了,躬身叩首直到常宇身影消失在山坳裏。


    山,還是山,無盡的山。


    千餘將士行走黑山白水間,眼下距離過年不過三五天了,可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過年氣氛,一來深山之中少有百姓,路上遇到的村民還沒有飛禽走獸多,所以看不到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寫大福字,也聽不到爆竹聲。其二則是他們所處的雲南四川多是少數民族,和後世全民族過年不同,這個時候的少數民族不過漢人的年,他們有自己的年,比如藏族過藏曆年,在春節的後幾天,彝族人叫庫史,每年農曆的十月份,而雲南彝族特別多,所以……


    其實常宇特別想過一個傳統的年,感受一下真正的年味,畢竟後世的春節太商業化了,已經沒什麽味道了,讓你總覺得不如兒時那般的快樂和有意思以及有意義。


    而且這也是他穿越過來第一個年。


    本來是可以在京城好好體驗一下,結果……皇家滅火器,天生勞碌命。


    行軍本就是件枯燥且乏味的事,但若在中原地區沿途不乏鄉鎮城池還能歇歇逛逛,甚至入城溜達一番感受地方風土人情,可是眼下這裏隻有看不完的山,走不完的山路,有時候一天兩天都見不到人影,更別說什麽鄉鎮集市了,將士們人均背著十幾斤銀子想嗨皮都沒地方,有人窮極無聊就會對空山大喊:“俺要喝酒,俺要十個娘們……”


    “督公,這大過年的咱們真的要在山裏頭過了麽?”郝搖旗拍馬追上常宇弱弱問道,常宇扭頭看了他一眼:“不然呢,你長翅膀飛出山麽?”


    “俺不是那意思”郝搖旗撓撓頭:“俺是說能不能找個寨子什麽的,給他們些銀子給咱們殺些豬羊,弄些酒菜,畢竟是過年了怎麽也應些景唄”。


    常宇想了下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畢竟大過年的,也讓兄弟們都熱鬧一下,隻是能不能遇到寨子這得看天意啊!”郝搖旗忍不住歎口氣,四下張望罵了句:“他麽的,走不完的山”隨即目光落在李慕仙身上:“牛道長,你不是會算麽,給算一下這幾天能遇到大寨子麽……”


    李慕仙直接一口吐沫噴了過去:“你大爺的,貧道姓李,牛你大爺……你想算也行,二十兩銀子!”


    “呸……你咋不去搶,最多一兩……”兩人又開始撕了起來,汙言穢語不絕,旁邊青衣聽了眉頭皺起,對郝搖旗道:“郝將軍,咱們來時經過此地,前後數百裏是沒有村寨的,你難道忘了麽?”


    郝搖旗一怔,臉色大紅,對李慕仙呸了一口:“牛……又想誆俺銀子!”李慕仙嘿嘿笑道:“是你蠢”瞥了一眼青衣卻也沒說什麽,若是別人少不得被他懟一聲壞我生意,但對青衣他不敢。


    “其實……”屠元撓了饒頭:“眼下也無急事,咱們本可在昆明或者會川衛過完年在走的,也不至於在這深山老林裏過大年哦,不知督公為何要急行?”


    眾人看向常宇。


    常宇看望遠處山頭,半響歎口氣:“不喜寄人籬下的感覺,容易觸景生情,倒還如在這荒山野嶺裏獨樂呢”說著微微一笑:“何況咱們這還有上千口子,在哪過都不會顯得冷清的”。


    眾人半信半疑,卻也附和著:人多在哪都熱鬧,沒酒就喝白開水,沒肉就狩獵,沒娘們就賭銀子。


    “屠統領”李慕仙靠近屠元幾人低聲道:“在咱們看來眼下是沒什麽急事,但在小督公看來,他恨不得分身百萬”說著搖搖頭:“咱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是能者多勞”。


    屠元幾人使勁點點頭,十分認同。他們幾個聽令行事,但對於決策者來說,手裏有忙不完的事。


    “其實咱家本來是想帶你們去石砫過年的”。走在前頭的常宇突然回頭道。


    “秦良玉將軍那裏麽?”姬際可問了句,常宇點頭輕挑眉頭:“不過最終還是趕不及了”。


    李慕仙低頭掐算:“此去石柱少則也有上千裏地,不過還有四天就過年了,咱們要一天跑兩百裏以上……嘖嘖嘖”說著搖搖頭:“若是平地或許還趕得上,這山路,嘿嘿”。


    “便是平地也趕不上了”常宇苦笑:“因為咱們隻有三天時間”。


    為何?眾人一怔。


    “因為秦將軍是土家族,他們過年比漢族人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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