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峰山西山腳下的大峽穀內,王體中站在白洋河畔看著滾滾河水又回首四顧河畔樹叢裏躲著雨的手下,一夜冒雨翻山越嶺鑽林子早已精疲力盡,甚至有人淋著雨爬在岩石上就睡著了。


    王體中脫下靴子,腳上磨起了幾個水泡用樹刺紮破擠出毒水,然後往後一仰,任由雨水衝刷,手下人看出他的不對勁,便圍了過來:“將軍……”


    “錯了,錯了,咱們追錯了,白旺沒走這條道,他入山了!王體中雙手捂著臉一聲大吼:“他媽的入山了!”


    天微亮時王體中率部抵達峽穀然後沿著白洋河畔往南搜捕,咬牙追了十裏地天已半晌午卻一無所獲,他終於隻能麵對追錯的了現實,可現實又太殘酷了,動用手下上千人一夜未眠冒雨翻山吃盡了苦頭,還要同其他人勾心鬥角最後卻完美錯過了,他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


    “將軍,咱們雖追錯了,但這六峰山那麽大,王雜毛未必就能尋的到”手下人勸慰道:“咱們現在就從西坡上山,不到最後一刻鹿死誰手都不好說呢……”


    手下眾人將他攙到樹下避雨七嘴八舌的出謀劃策,王體中情緒稍稍平複,隻是環顧四周見將士疲憊至極哪裏還有力氣再攀山搜尋,隻得苦笑搖頭,讓兄弟們歇歇再說吧,至於能否擒得白旺則看老天爺賞不賞飯了。


    幾個心腹便開始組織手下士兵在山腳砍木搭棚生火取暖建造臨時營地歇腳,王體中烤幹了衣服吃了幹糧正準備眯一會的時候,手下人來報後方數裏有友軍。


    王體中苦笑:“讓他們回去……”突然又搖了搖手:“甭理他們讓咱們的兄弟都歇著”。


    雲光寺熱鬧的很,天亮的時候徐弘基等人終於抵達了山腳,但這幾位大老爺們再也邁不動腳了,一屁股坐在大殿裏說啥也不想在走了,讓家丁們生活燒水煮飯伺候著,而其手下的官兵也好不到哪裏去入爛泥一般的在寺廟裏山道上,樹叢裏找地方歇腳,鑽山對他們大部分人來說都是一件極為艱苦而又煎熬的事,若是晴天到也還好些,可偏偏下了一夜的雨,就是鐵打的也扛不住了。


    寺中幾個幸存的和尚又被叫了一遍話,所言也沒啥新奇的,其實早在王體中決定兵分兩路搜捕時就已遣人通知了他們自己去了西邊大峽穀王雜毛進了山,至於他們想跟誰隨意。


    大殿的偏房裏徐弘基已發出呼嚕聲,趙之龍和朱國弼也靠著牆角昏昏欲睡,吳三桂和馬科等人則圍在一起在地上劃拉著低聲說著些什麽。


    最終幾人決定先在廟裏休息一下,但同時也各自遣了人馬兵分兩路跟隨二王而去,心裏盤算即便吃不到肉也要喝口湯,再說了這玩意就給碰運氣似的,搞不好就被自己撈到也不好說。


    王體中在峽穀的草棚裏昏昏欲睡時,雲光寺裏諸位大佬也是呼嚕聲一浪高過一浪,苦的卻是麾下的士兵,幸運些的在廟裏找到幹淨地方睡上那麽一會,但大部分人隻能在樹林裏搭建草棚裹著濕透的衣服眯上一會,而倒黴的一部分卻兵分兩路咬牙堅持追捕白旺去呢。


    當然最辛苦的人,莫過於王雜毛了。


    因為沒有人比王雜毛更立功心切。


    在雲光寺同王體中分開之後直入深山,但這莽莽深山深不見底,山高林密漆黑一片的雨夜從何入手追敵?靠運氣麽?


    當然不會,帶路的和尚說他入山采藥的時發現一個洞穴,每逢雨天就在裏邊避雨歇腳,寺裏的和尚大都知道這麽個地方,於是王雜毛心中一動,白旺入山前說不定也有和尚帶路會不會就去了那山洞呢。


    反正此時四下漆黑胡亂追蹤倒不如直奔那山洞,又令手下人多點火把看看能不能發現些痕跡,而令人驚喜的是竟然真的發現了逃兵的蹤跡,這讓王雜毛興奮難耐催促手下緊追,當然為鼓舞士氣畫了不少餅,打了不少白條。


    天黑林深難辨方向,全靠帶路和尚憑記憶蒙著走再加上不時發現的蹤跡,王雜毛一行在天亮時終於發現了那個深山中的山洞。


    山洞在一座山峰下的深穀裏,穀中樹林茂密有溪水潺潺,是個絕佳的藏身和歇腳之處,而周圍以及山洞裏都發現逃兵留下的痕跡,隻不過王雜毛卻愁眉苦臉歎了口氣,白旺沒來過。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痕跡太少,數百人的隊伍絕對不可能隻留下這寥寥痕跡,說明這隻是白旺用來惑敵故意留下來用以吸引追兵的。


    山洞不大但可容百餘人,王雜毛讓手下入洞躲雨歇息餘下則在洞外另找地方歇腳,同時遣幾股小分隊在周圍繼續搜索痕跡。


    “會不會有可能來這裏的就是白旺,真正用來惑敵的是其他人,比如袁三忠率領的主力,而咱們歪打正著就正好追上白旺這條線了呢”山洞裏唐虎一邊烤著衣服一邊皺眉道,王雜毛眉頭一挑:“有可能,但可能不大”。


    一夜追捕眾人疲憊至極轉眼間已是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王雜毛被外間動靜驚醒,卻是在外搜捕的人回來匯報,發現了三條線索,一條往東邊的山峰,一條往南邊深山,還有一條去往了西邊。


    王雜毛搖頭苦笑,現在他終於體會到當年左良玉的感受了,因為這些都是當年對付官兵的伎倆,此時白旺用在了他的頭上,即便他出身賊軍此時也是一籌莫展。


    走到洞口望了望天空還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問了時辰手下說快晌午了,王雜毛扭頭看了動力頭躺了一地呼呼大睡的手下,雖不忍將他們叫起來,可是白天是追蹤最好的時機若是天黑了又成了無頭蒼蠅。


    手下被叫了起來一個個睡眼惺忪雙目無神靠著洞壁發呆,唐虎走過來問了情況後眉頭緊皺:“往那邊追?”


    “首先排除西邊,因為往西走就是下山去了那邊的大峽穀王體中此時在那邊搜索,白旺不可能眼瞎送上門”王雜毛挑著眉頭分析道:“往東走山更深,往南若翻過六峰山或許有山戶”說著扭頭看著洞口蜷縮的帶路和尚:“對麽?禿驢”。


    “小僧未曾翻過六峰山,但聽聞采藥人說過山後也有峽穀,有河有人家,但至於翻了山頭還要多遠則不知……”那和尚嚇得臉色蒼白。


    “那咱們就往南追”唐虎說著走出洞外四下張望一番,朝正東一指:“那邊的山頭最高,可遣幾人登頂觀望,大白天的居高望遠即便其鑽林子亦能發現蹤跡”王雜毛深以為然,便令一組人前去若有發現則施信號,然後催促手下動身繼續朝南追捕。


    晌午,雲光寺。


    徐弘基等人還在酣睡,吳三桂稍迷了一會醒來在大殿門口看著瀝瀝淅淅的山雨發呆,不知什麽時候馬科也醒了,見狀走了過來:“想什麽呢?”


    吳三桂轉過頭微微苦笑:“想咱們白遭一場罪,這好事根本就落不到咱們頭上,不得不說小太監厲害啊,隨手扔了塊肉就能讓咱們爭先恐後……卻忘了天上哪有掉餡餅的好事”。


    “吳總兵怎麽突然這般低落了,這才剛入山第一天而已,花落誰家還不一定呢,就算王體中和王雜毛走的快也未必落他頭上,這玩意全靠運氣!”馬科勸慰著。


    吳三桂歎口氣:“話雖如此,但先到先得的幾率就高,王雜毛和王體中在山裏論經驗遠勝吾等且又那般賣力,總歸機會大了些”。


    且,馬科撇了撇嘴:“換個角度來想,他們不過是咱們的馬前卒而已為咱們探路罷了”吳三桂聞言哈哈一笑:“馬總兵言之有理”說著站起來:“咱們也不能一直在這呼呼大睡等好事上門,趁天亮入山加大搜捕範圍”。


    馬科點點頭,突然驚覺殿內人好了很多:“郝搖旗他們……”


    “走了,我就是被他們吵醒的,郝搖旗,姬際可,金聲桓,還有東廠三衛的人都走了……”吳三桂嘖嘖嘴:“肉太香,人人都想分而食之”。


    馬科嘿了一聲,看向偏房:“那幾位……”


    “由得他們去吧,這些人頓頓山珍海味,白旺這塊肉對他們來說可有可不有,此時你便把他們叫醒他們也不會親自入山的,這種苦活自然都是交給手下人來做,嘿,咱們就不同了,凡事都得親為……”


    “這人比人呀還真是氣死人”馬科低聲罵了幾句,讓心腹去集合人馬然後問吳三桂:“咱們往那條路走?”


    吳三桂想了一下:“去西邊峽穀的人已經來報,追上了王體中他此時正在呼呼大睡呢,看樣子一無所獲又累的不輕,而上山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口信傳來,所以我覺得……咱們入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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