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之內,春祥和朱聿鍵相對而坐,兩人之間粗陋的桌子上防著兩杯茶,茶倒還不錯是路振飛之前送給朱聿鍵的,此時用來待客。


    “宮裏來的?”朱聿鍵看著麵前這個年輕太監與他之前見過所有的太監都不一樣,之前見過的要麽是低聲下氣眼神閃躲,要麽就是那種落井下石盛氣淩人之態,可眼前這人神色自若,不喜不悲。


    “東廠的”春祥拱拱手。


    朱聿鍵眉頭一緊:“莫非是常公公?”


    春祥笑了:“看來我大哥真的是名揚天下了,連著高牆之內也聞其名”。


    朱聿鍵一怔,隨即苦笑:“公公勿怪,數年圈禁人都傻了,聽風就是雨”。


    春祥微微一笑,並不言語隻是盯著朱聿鍵仔細的瞧著,這自小苦命的王爺費九死一生的勁才坐上藩王的寶座,偏偏又不是個安生的主,一個折騰就把自己折在這高牆之內七八年,曾經的風華正茂的青年,轉眼就要奔五了,這數年折磨看上去已近古來稀。


    可即便已經這樣了,命運依舊不放過他,京城暗藏伏兵之事春祥曾問過常宇,根本不可能和朱聿鍵有關係,但皇帝非要往他身上撇關係。


    原因雖不能說破,但大家夥心知肚明。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諷刺的是偏偏就因為是同根生才惹來的殺身之禍。


    便是平民百姓兄弟不和亦為常事,兩代之後已沒了什麽親情甚至互相嫉妒,嫉你有,笑你無,同宗本家交惡的不在少數。


    平民百姓都這樣,何況九五之尊的皇家,父子反目兄弟鬩牆再平常不過,相對老百姓之間的結仇最多是不來往,可皇家動輒就是殺身之禍。


    當皇帝一脈的自然是處處防備其他支脈篡位,哪怕是滅了國也不能落與他脈之手,而這些藩王同樣不乏有這種心理,憑啥都是老祖宗的子孫,就你家一脈坐龍椅,日久生恨,恨不得死絕了亡國了才好。


    哪怕是被別人做了天下,老子心裏都舒坦。


    所以皇帝一般找到藩王的把柄就會毫不留情的削爵貶為庶民關在高牆內,而藩王麽也同樣見死不救,崇禎帝就是最好的例子,在他最後的一年多時間四處募捐,各地藩王就沒個鳥他的,因為都想看他這一脈倒黴絕種,哪怕是滅國都無所謂,或許換了別人當皇帝,俺們過的還舒坦些呢。


    朱聿鍵是個有故事的人,這一生起伏太大,什麽都看開了,春祥雖麵無表情話也沒超過三句,但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了:“吾死期是不是已至?”


    他七年前因擅離封地,擅自擁兵被貶為民押此地守祖陵,然後被太監石應詔虐待,但這裏有個疑問,那太監到底是私人所為還是人為授意?


    若是私人所為,死不足惜,可怎麽會被隱瞞七年之久?


    若是人為授意,其死因或許是執行不當,弄了七年還沒給弄死,到底是要殺他還是保護他?


    這個已成無頭案,誰也不知道事情本質。


    但眼下,自己被關了七年,和外間早已經斷了聯係,東廠的突然找上門能有什麽好事?若是皇帝赦免則會遣宮裏太監傳個話就行了沒必要東廠的過來。


    東廠是幹啥的?


    所以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春祥沒說話,起身背著手沿著高牆邊走邊抬頭看著天空,朱聿鍵也起身依在一棵柱子旁邊目光隨著春祥的身影來回晃動。


    “你本該死定了,但有人不想讓你死,你想不想死?”轉了一圈春祥走過來劈頭就是這麽一句,朱聿鍵定時懵逼了,半響才回過神來:“螻蟻尚且偷生,吾自然不想死,至少不想就這麽死了”。


    “若你不想死的話,那今兒就先死在這吧”春祥繞口令一樣淡淡一笑,朱聿鍵眉頭皺了起來:“可否讓我知道為什麽非死不可”。


    春祥也不隱瞞,便將京城暗藏一股勢力說了,朱聿鍵大驚:“吾與此事絕無關係,絕無關係!”


    “這重要麽?”春祥嘴角一抽,朱聿鍵頓時愣了,一臉頹廢:“是的,不重要,隻是……”猛地抬頭道:“但若吾這樣死了,豈非坐實了罪名”。


    “不會”春祥搖搖頭:“不管此事是否與你有關,都是皇家醜聞掩都來不及自不會大肆渲染,而對那位來說,你隻要死了就可以了,有沒有罪名也不重要了”。


    “是了,是了”朱聿鍵一聲歎息:“既然那位讓吾死,可公公為何又要出手相救”。


    春祥嗬嗬一笑:“您瞧咱家是那麽好心的人嗎,咱家不過受人之托,有個人很欣賞你……”


    夜幕初降,巡撫衙門裏,路振飛置了酒菜為東廠的人接風,陪客自然是他的頂頭上司馬士英,隻是左等右等還不見東廠一行返回,眼見天色黑了下來,便令人去請。


    家丁還沒城大門,春祥一行便匆匆返回,也沒過多客氣稍作洗漱便入席大吃海吃,馬士英不停的旁敲側擊還是沒弄明白這幫東廠的人說來為何,也曾偷偷問路振飛,不過路振飛總是雙手一攤,搖頭不知。


    “南邊賊軍鬧的緊,南京一天三次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朝廷那邊怎麽沒的反應,還有那常公公可來了?”眼見套不出來此目的,馬士英隻得問些別的了。


    春祥卻略一沉吟道:“或許就在這兩三日,督主大人便可抵達此地”。


    啊!馬士英和路振飛頓時一驚,對視一眼各懷心思的默默喝酒。


    酒席散的早,因為春祥吃的快加之他和兩人也沒啥共同話題,吃完就散。


    “見白(路振飛字)吾有事與你商議”酒席剛散,馬士英便叫住路振飛,走到門口的春祥卻突然返身:“馬總督稍待一下,咱家有點事要先同路巡撫說說“


    ”春公公您先請“馬士英客氣的拱拱手,轉身離去。


    路振飛皺著眉頭看了春祥一眼:”春公公,那些事下官不想參與,也不想知道太多……“


    ”路巡撫多慮了“春祥微微一笑:”隻是知會您一聲,那廢唐王剛剛暴斃了“。


    啊!路振飛驚駭不已,隨即揉了揉腦袋,長呼一口氣:”受那石賊折磨七八年,本就幾近油盡燈枯,能撐到現在已算奇跡,死了也算是解脫了吧“說著拱拱手,轉身離去。


    ”大人,這姓路的……“一個東廠番子瞧見路振飛這舉動很是不忿,春祥聳聳肩微微一笑:”咱家早就說了吧,這些當官的哪個不是老油子,這種事他們連聽都不想聽的,更不會去探究,何況咱們做的小心,不會漏出破綻的“。


    路振飛出了大廳快步朝偏院走去,眼見四下無人這才呼了口氣,拍了拍心口搖了搖頭,終究還是給弄死了,終究還是躲不過去,隻是這個奸詐的小太監為何總想拉自己下水,是試探麽?老子十幾年官場白混了麽能上你的套。


    ”見白,見白,這裏“就在這時,馬士英在不遠處的亭子裏朝他招了招手,路振飛定了定神快步走了過去,拱手道:”馬總督要與下官商議何事?“。


    馬士英一聲哀歎,向前一步攬住路振飛的胳膊在亭子裏的石凳坐下:”見白啊,你剛也聽說了,那姓常的太監兩三日就要到了……“


    ”所以呢?“路振飛哼了一聲,他已猜到馬士英要找他幹嘛來了,無非就打掩護說好話,擔心被東廠的人查辦擅離職守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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