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東方見白,海河南畔的清軍大營漸漸熱鬧起來,多爾袞起了個大早沿河畔縱馬數裏,隔河望天空彩雲滾動,忍不住長吼一聲心中怨氣盡出。


    大明江山之美,每每皆流連忘返,來一次深陷一分,何日能將這大好河山盡收囊中,多爾袞心中翻騰不已。


    士兵生火造飯拔營而去用時不過一個時辰,後方探馬來報:主力正在海河北端渡河,距此地不過十餘裏,明軍最快的兵馬則在三十裏外,不少比之昨日少了很多僅數千!


    “數千?”多爾袞皺眉,昨傍晚得報清軍有數萬在七十裏外的武清,這一夜間走了四十裏,但為什麽隻剩了數千兵馬?


    “左右可查清楚了?”多鐸亦是疑惑,猜測明軍故意以這股兵馬吸引注意力,餘下卻繞行快行想要攻清軍不備。


    那探子則回答:東西兩翼三十裏內皆偵查並未有明軍蹤跡。


    “莫不是明軍兵疲,不追了?”先鋒大將尼堪胡亂猜測,多爾袞幾人一怔,倒有可能。


    往年明軍不敢追,聞訊便遠遠避開,今年明軍一反常態狠追狠咬已是讓人不解,保不齊也是虎頭蛇尾,前日一戰明軍損失慘重加上越追越遠,極有可能不追了,那數千兵馬尾隨或許隻是做個樣子。


    若真如此,那便是真的甩掉了這個狗皮膏藥,多爾袞等人心裏一鬆,不過情報未確定前還不敢大意,下令後方主力緊隨,先鋒拔營南下,要在晌午時進入滄州境內。


    明軍去哪裏了,黃得功率數萬大軍怎麽隻剩數千了?


    累了,走不動了!


    黃得功本部人馬萬餘,親衛軍萬兩加上京營兩萬這近五萬大軍吃喝拉撒都不是小事,先不說後方糧草供應問題,便是一日夜間從香河跑到武清這近百裏地,已讓將士雙腿發軟疲憊不堪,在第二日竟無力趕路。


    韃子在前邊打馬狂逃,兩條腿的雖然跑不過四條腿,但也不能就不追了,李岩昨日獻計,就是使勁追!


    即便明知追不上要也給其施加心理壓力,黃得功和屠元姬際可三人雖然沒有常宇和李岩的腦子轉的溜,但三個臭皮匠還是抵個諸葛亮,終於想出一個故弄玄虛的法子。


    從軍中抽調出精壯並以馬步混合數千兵力先行急追,主力在後再休整半日動手,於是便有了多爾袞先前亂猜一通,以為明軍不追了呢。


    天近晌午將士草草生了夥講究吃了些後黃得功便下令拔營,這時伺候來報小太監的騎兵主力到了。


    果真是四條腿跑的快啊!常宇半夜拔營走走停停,終於溜到到了武清,見了黃得功後得知步兵疲憊至此也是眉頭緊皺一時無策,隻令其緩行即可。


    黃得功部拔營離去,騎兵則在城外短暫休整,常宇乘車和李岩等人入了武清城,滿地屍體,殘垣斷壁已成焦土,入眼觸目驚心慘不忍睹,幾人強忍怒氣再城中轉了一圈竟未發現活口。


    韃子簡直喪失了人性,常宇氣到青筋暴漲,後世曾閱史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當時已是毛骨悚然怒發衝冠,此時親眼所見衝擊力更甚。


    “廠督,戰術要稍作調整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李岩淡淡看開口,李慕仙和常宇扭頭看向他,一臉疑惑。


    如何調整?


    “看山跑死馬,追馬跑斷腿,黃總兵的兩條腿就是跑斷了也追不上韃子,與其跟在後邊被韃子溜斷了腿,還不如按兵不動養精蓄銳守株待兔待給韃子一擊重拳”。


    李岩一句話讓常宇醍醐灌頂,是了,韃子馬快機動性強,而黃得功所率數萬步兵跟在後邊就像被溜著玩似的,別說追不上,就是追上時也已腿軟力竭毫無招架之力了。


    韃子南下目的就是掠劫,但最終還是要北上出關的,與其讓步兵跑斷腿跟著倒不如直接在天津衛休整,待清軍北上時直接攔截配合後方明軍騎兵再次來個前後夾斷!


    三人合議之後,常宇便令人傳黃得功部,讓其兵至天津衛休整,其部在武清城外休整半個時辰後,便再次拔營離去。


    這一次行軍速度有所提升,二十裏一歇洗馬飲水,休一刻便繼續行軍,至於傍晚時已超過黃得功的主力兵馬,距離天津衛不足二十裏地。


    暮色之際,常宇部騎兵行至天津衛西海河口見黃得功部先鋒正欲渡河時便下令其停止繼續追擊入天津衛休整。


    不多時黃得功率數千騎兵亦趕來回合,其麾下步兵尚在二十裏外休整,得知不用急著追敵就慢慢悠悠的晃著唄。


    “今晚便在天津衛休整還是繼續追敵?”黃得功問,常宇和李岩略一商議決定先派一支先鋒追擊,至少要給清軍施加心理壓力。


    於是屠元和姬際可,郝搖旗領先鋒令率三千騎兵渡河南下,主力則在河畔紮營休整,常宇同李岩,黃得功,周遇吉率親兵數百則入天津衛。


    衛城一般多建在邊關以及關外,天津衛應該是內省獨一份了,當夜幕降臨時常宇幾人至這座已有兩百多年曆史的衛城外繞行幾圈甚是感慨。


    卻也把城上的守兵嚇尿了,即便一開始聞得是官兵依舊將信將疑,畢竟昨兒清軍剛過來誰知道是不是偽裝的。


    廢了好大的勁終於確定身份,城中官兵開了門將常宇一行迎入城中,卻也駭然來的都是大佬。


    衛城指揮使項民心親自出迎,置宴款待。


    席間常宇撤酒言戰時禁酒,即便黃得功急的的吧唧嘴亦未鬆口,項民心略感驚訝,他亦耳聞東廠大太監的傳聞,果然非常之人舉止必異。


    項民心將昨日清軍過境見聞說與常宇聽:可見城西十餘裏外有大軍過境,但僅數百韃子臨城下觀望一番便又離去,對天津衛周邊秋毫無犯。


    常宇和周遇吉對視苦笑,多爾袞果真是老辣精明。便又問了項民心城中兵馬糧草之事。


    項民心知他是東廠大太監有權隨時查證也不敢說謊,噗通一聲跪地麵紅耳赤報了底,賬麵上有兵六七千,實則不足三千……


    這空餉吃的……雖有心理準備的常宇依舊倒吸一口冷氣,我愛之入骨的大明啊,你竟已病傷至此!


    京城鄰畔,天子腳邊,堂堂天津衛輝煌時三衛有兵一萬六千八,如今不足三千,但想想即便天子身邊的京營和親衛軍亦有過而不及,更不論地方上的了。


    常宇此行不是來查案的但也不能不追究,隻不過這麽個敏感時期,雷霆手段並不是最佳處置方案,真不是說你想殺就殺的,因為天下烏鴉一片黑你殺的完麽,殺雞不光不能儆猴,反而會逼那一些貪腐將領心生恐懼,遇敵不戰而降隻為求一活路。


    所以常宇並未當場論罪項民心,而是該吃吃該喝喝,淡淡一句留職察看,若再犯則殺。


    旁邊李慕仙見如此處置苦笑搖頭,可周遇吉黃得功等人卻是麵無表情。


    無奈之舉,無奈之舉啊,夜晚,常宇在房中自言自語,打不得,殺不得,怕嚇著還得哄著,他終於親身體會到曆史上劉澤清拒絕北上勤王,崇禎帝明明氣的要死還得遣人送銀子好言慰問。


    這一夜,常宇睡的極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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