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風雪漸緊,山路坎坷濕滑,宮字營馬隊緩行在黑山白水之間,領隊的範家千眉頭深皺,連番派出四撥人馬探路。


    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為進山這短短數十裏內竟然數次發現有人窺探。


    常宇跨刀殿後,麵色凝重,心中暗悔自己有些大意,準備不足。


    月前離京西下太原時,他僅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太監,那時候沒什麽人惦記著他,即便沿途各鎮都可調兵馬護送,他依舊從京城拚湊近兩千的兵力隨侍。


    而如今,東廠督主大名威震朝野,想殺他的人從皇城排到永定河外,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他卻僅帶六百餘人,押餉銀北出邊關。


    這裏是關外!


    賊寇泛濫,打家劫舍,殺人如麻,無惡不作。


    是不是太托大了,至少從山海關出關時應該讓高第派一支人馬護送,至少場麵上聲勢浩大,震懾宵小。


    然則這黑山白水之間,叢林峭壁,萬壑千岩中不知隱下多少殺機。


    宮字營開始燃起火把,一條火龍蜿蜒山中。


    “山賊極少會打軍隊的主意,這裏不同尋常”吳中馬上緩行,警惕的四下張望。常宇手撫刀柄,冷笑不語。


    身側李鐵柱冷哼一聲:“難不成看不出這些人明顯針對督主而來”。網


    吳中真的一頭霧水,他看不出來,也想不明白,小太監提督東廠,權傾朝野,誰這麽一心要他命。


    想讓常宇死的人太多了,若是京城那些勳貴他一笑置之,逮著一次就按死裏整,但若是勳貴之外的人,特別是軍方的人呢……


    這裏邊的水太深了,也太難猜,太難懂,更太難處理。


    這些山賊一反常態,必然背後受人所指,至於是誰,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者說不願意知道。


    至於這人目的為何,不言而喻。


    宮字營出關,三百精騎,二百餘家丁近六百人,押餉十萬。


    財帛動人心,更動賊心。


    山賊傾巢出動,宮字營若是有閃失,即便崇禎不會治罪殺頭,但小太監的履曆本上這筆帳是記得清清楚楚,更不提小太監的臉無地可容,有何顏麵在關外指手畫腳,小小山賊都奈何不得,還來督軍?


    這是打臉之舉。


    是誰想打他的臉。


    山賊之患曆來皆是官方頭疼之事,關係著治下治安,民生等頭等大事,然則剿匪又是極難,不說調兵遣將的人力物力支出,便是進山剿匪十有八九空手而回,難有湊功之時。網


    山賊狡兔三窟,循跡不宜,有的大山寨據險地而守,易守難攻,即便官兵千辛萬苦拿下,他卻一溜煙跑了,群山莽莽,深山老林你去何處追尋。


    你走他又回,春去春又來,匪患遍地開花。


    天已完全黑了下來,風雪正急,兩翼山峰陡峭,黑壓壓的看著著實讓人感到恐懼,前方探馬來報,二十裏外便是綏中縣城,三裏外有一大河。


    大河名狗河,河口岸寬闊較為平坦,常宇立馬道旁,遠望對岸,黑山莽莽不見一絲燈火,伸手招來探子,細問之下,對岸山道狹窄,道旁叢林茂盛。


    紮營!小太監立刻下令。


    鐵柱等人驚訝,不連夜趕路?


    急著去往奈何橋麽,小太監冷笑。


    宮字營下馬戒備,家丁開始生火紮營,卻不似往日那般隨意。


    常宇令家丁砍了道旁樹木製作數個簡易拒馬,立於山道前後左右以巨石壓住,每個方位布置十人警戒。


    在拒馬之中又以車馬圍成一個圈,伏以弓箭手警戒,才在圈中紮營支帳,令家丁造飯。


    宮字旗下帳篷內,常宇端坐凝望夜空,風雪襲來似若不知,身邊鐵柱低聲詢問:“今夜是否要有一戰”。


    小太監輕搖頭不可置否:“至少不太平”。


    吳中在側,以袖拭刀,刀光如水,冰冷至極,抬頭撇了身邊小太監:“卑下曾單刀入寨屠四十餘賊”。


    常宇扭頭看了他一眼,眼中豪氣萬丈,熱焰滔天:卻又瞬間熄滅:“此非江湖”。


    “一出宮門舉步皆是江湖,督主不自知也”吳中舉刀等下,屈指一彈,龍吟之聲不絕。


    “咱家不是不知,而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常宇抽出繡春刀:“它既是江湖亦是社稷,何以為大?”


    吳中低頭不語,半響道:“督主若想通了,卑下願督主刀山火海,擒虎斬蛟”。


    常宇冷笑:“江湖宵小,魑魍之輩,算的什麽龍虎!”


    三人皆沉默,時而又相視無語。


    宮字營以山路為中心在河岸口紮營,外置拒馬,內以車馬為城,範家千當值南邊,胡嶺警備北邊,李鐵柱居中。


    山風大,裹著雪花肆意翻騰,黑夜之間,數米外已難視物,拒馬內的當值太監軍不敢大意,緊緊盯著遠處,生怕錯過了什麽。


    車馬間布置的弓箭手,身上已覆了一層積雪,卻不敢隨意走動,最多伸手在篝火上暖暖,如若情況有變,他們會第一時間搭弓放箭。


    宮字營軍中有酒,隻要非戰時都可小酌,太監最大喜好便是賭錢飲酒,其次太監身子較常人虛,冬日飲酒可暖身。


    然則此時雖戰時,卻情況特殊,軍令禁酒。


    卻有一人除外。


    常宇皺著眉頭看吳中把那杯中酒一口就幹了,實在不明白這苦辣玩意到底又什麽好喝的。


    “小飲怡情,酗酒傷身”看吳中意猶未盡的樣子,小太監開口提醒。


    吳高手嘿嘿一笑:“風雪殺人夜,酒當盡興!”


    盡你媽個頭……小太監剛要開罵,胡嶺匆匆走來:“督主,北邊有情況!”


    常宇冷笑起身,鑽出帳篷,走到營地北邊,車馬旁邊的太監軍已搭弓,外邊拒馬旁的巡哨刀已經出鞘。


    正北狗河對岸,一支小火龍入河,踏著冰麵而來。


    “百餘,不足二百”。吳中眉頭一挑,小太監側目看了他一眼,略顯驚奇。


    範家千匆匆來報,南邊亦有敵情,常宇轉身望去,正南山間火光點點,臉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


    “讓你盡興的玩意來了”小太監拍了拍旁邊吳高手!


    “人有點多,有點怕怕!”吳高手一開口,諸人皆一臉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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