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時狂風呼嘯, 飛卷的沙礫遮天蔽月,環繞男人周身迸發出灼灼磷火。


    鋣用了麒麟真身,力量沒有絲毫保留,存了心是要狐狸的命。


    見狀我忙狠推了狐狸一把, 嘴匆匆在他掌心裏掙紮出一句:“小心!”


    不知道他聽見沒,那麽短暫一點時間,我無法想象他該如何避開鋣這一下突然而來的狠辣襲擊。


    速度太快, 力道太猛,夾卷著以往從未見過的陰狠蕭殺, 排山倒海般囂張。


    這股力量的到來讓我一瞬有些後悔。


    是否剛才我所說一切是有些考慮欠妥?我沒料到那些話會激起他如此巨大的反應。


    當他撼動這股力量如君臨天下,芸芸眾生在他麵前, 便仿佛螻蟻般被困在一片海嘯當頂的樹葉上, 除了恐懼和窒息, 再感覺不到其它。不知是否因此也懾住了狐狸的身形,他不躲也不避,隻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擋在我麵前。


    仿佛是打算束手待斃, 但須臾間, 他突然將手裏那顆骷髏一把握碎,緊跟著吹出一口氣,往那碎裂骷髏內一衝而出的黑氣上迅速噴去。


    隨即就聽轟然一聲巨響, 地麵猛地震蕩起來,隱約可辨從地底下飛旋而出一團團像是旋風般的東西,在鋣席卷而來的煞氣中橫衝直撞,轉瞬好似礁石衝破了海麵, 將鋣所帶來的蕭殺驟然瓦解。


    勢均力敵的兩個人,過招不需要太多招數,一擊致命就可。


    塵埃落地,法力抗衡而出的漩渦中心一個站一個坐,輸贏立分。


    站著的那個是狐狸,坐著的是麒麟。


    戰場中心轟轟烈烈一片狼藉,我站在離他們不太遠的地方,被來自他倆的結界護著,身上連點灰塵都沒有沾到。緊張時沒注意到這點,塵埃落定後又失去了關注的必要。


    我定定看著戰場中心那兩個如雕塑般沉寂著的男人。


    這場迅速開始又迅速結束的較量,無論誰輸誰贏,都是讓人無法開懷得了的。


    所以屏息止氣在原地朝他倆呆看了半晌,我竟不知當下應該立刻朝誰這邊走去才對。


    最終隨了內心往狐狸身邊挪動步子時,鋣忽然抬起頭,目不轉睛看著我,微微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我皺眉,停下腳步看向他,遂發覺他嘴角和胸膛上全是血。


    “你傻不傻,林寶珠。”他笑著對我說,用著鮮少舍得使用的表情,“從沒有人說過你的命比塵埃都不如。而已在曆史中死去的一切,也不會隨記憶的蘇醒便能徹底複活。歸根究底,我隻是想要你做回完整的你,僅此而已。你說我將你當作梵天珠的影子,可你有沒有想過,無論多少次輪回總會在嬉笑中向我走來的你,我得用多少時間,才能適應你在現今這一世裏全然的改變?隻是若你非要執意守著眼下這一些,我也無話可說,我本就該是無條件聽命於你的一件工具。所以,你要我離開,我就離開,此後你倆與素和甄之間的恩怨,我不會再管。”


    說完,他慢慢站起身,沒再朝我和狐狸看上一眼,轉身往他來時的方向緩步走去。


    我在他身後怔怔看著他背影。


    他半身不著寸縷,身上都是傷,他很累。


    他又累又傷仍在到處尋找我的下落,他跟狐狸一樣都愛著梵天珠。


    隻是以往他不求得到,因為他能一直守護。如今我幾句話抹掉了他的一切,他失了冷靜。


    打蛇打七寸。從此再也無法留在梵天珠的身邊,就是鋣的七寸。


    勢均力敵的兩個人,輸的總是最先失了冷靜的那一個。


    我對狐狸有樣學樣,我是罪人,因為在對他說著那些話的時候,我一麵用盡所能去維護狐狸,一麵想起那幾次鋣吻我,我其實並非完全沒有過觸動。


    人心都是肉長,一些東西他從不說,不代表我從沒在他眼神和行為裏窺見過他的心思。


    自他出現後,那番不多也不少的歲月陪伴,過去年紀尚輕時不懂,現在仍說不懂,未免矯情。


    所以他離開那瞬所說的話,帶給我的情緒,直白到無法受我思維的控製。


    甚至由此恍惚想起,曾在過去的某一天,他也對我說過這樣相類似的一句話。


    他說,我成全你,此後你與他之間的任何一切,我不會再管。


    然後他走了,頭也不回,正如狐狸所說,走得無牽無掛。


    我為了狐狸,把這個梵天珠最忠實的守護者傷得體無完膚。


    而梵天珠的記憶在我的大腦裏,用疼痛將我折磨得五內俱焚,且宣泄不出一點情緒。


    報應。


    突然心酸得難以名狀,我抓了抓胸前的衣領,追著前方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下意識又看了過去。


    沒再見到鋣,卻隻聽見狐狸在一旁輕輕笑了聲。


    “你為什麽也要對我笑,難道我真的很好笑?”我皺緊眉問他。


    他笑著搖搖頭,目光隱匿在麵具背後,隻留嘴唇勾著一道弧度,慢慢對我說出五個字:“因為吃醋了。”


    我一愣。


    想笑臉卻僵硬。


    轉瞬發現他肩膀處滑下的血跡,心一慌,忙三步並作兩步朝他跑去。


    雖然在同鋣的對戰中是他勝出,但我心知肚明,這輸贏定得並不容易。我的話可能對鋣起了一定的作用,但要說可以借此削減他的力量,那無疑是癡人說夢,最多隻是點心理幹擾而已。所以一發覺狐狸那原本站得挺拔的身影微微有些搖晃,我忙到他麵前,借著抱他的舉動用自己身體做了他的支撐。


    他不想倒地,我就幫他站著。隻是手輕輕在他身上遊移,我想知道鋣的力量在狐狸那番看似不動聲色的姿態中,究竟對他暗中造成了多少傷害。


    “又在占我便宜?”頭頂傳來狐狸的話音,透著血腥味和雲淡風輕的戲謔。


    我將他抱了抱緊,抬頭朝他笑笑:“你當我跟你一樣禽獸麽。我現在隻有你了,我得小心點把你看護好,免得一不小心你又不見了,我都不知道上哪兒能再把你找回來。”


    “嗯,原來是因為這個。”他話音清淡,麵具後的目光微有些閃爍。


    我便再將他抱得更緊一些:“你要不要緊。”


    “沒事。你已經把他氣得半死,剩下那半條命怎麽跟我鬥。”


    “你說話正經點會難受是麽?”


    他笑笑:“正經點就是三個字,我沒事。”


    “你不要騙我就好。”


    狐狸帶著麵具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所以無論他說什麽,我總覺無法安心。


    大約察覺到這一點,他伸手在我頭發上揉了揉,不著痕跡將話題轉了開來:“你不該為了我去對鋣說那些話,小白。他是這世上對你最忠誠的那個人,他為你可以丟了一切,你這個沒良心的。”


    我呼吸微微一頓。


    我的確沒有良心,我的良心都已經被一隻妖怪吃掉了。而他吃完了還要拿我良心的空缺來嘲笑我。不禁有點兒黯然並啞然,我隻能繼續定定朝他看著,然後不知不覺,有句話模模糊糊從嘴裏脫口而出:“喂,我隻有你了,你可記牢了……”


    他嘴唇動了動。


    似想說些什麽,但突然目光一沉,他一把將我按進他懷裏,再急急一個轉身。


    緊跟著身子一震,一道流光橫空出現,在他背後炸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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