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情人節,一到下午便能看到成群結對少女路邊各種小店裏閑逛,或者挑選卡片,或者挑選一些五顏六色糖果巧克力,熱熱鬧鬧。


    因而一走出張蘭家,不免有種恍若隔世感覺,即便午後陽光非常溫暖地照身上,手腳依舊冰冷而潮濕。於是捏著拳頭將兩手兜褲袋裏,我默不作聲狐狸身後跟著,看他眯縫著雙眼有些愜意地享受著陽光,長長黑發光裏閃著層淡淡金色,相當溫暖而柔軟一種顏色,不由看得一時有些發呆,便連過馬路也忘了停頓,險些一頭撞到他身上去。


    “還想那女人話麽,”狐狸見狀回頭瞥了我一眼,綠燈亮起時拽著我衣領把我帶過了馬路:“你這死小孩命硬得很,這些年多少凶物弄不死你,現倒被個神婆隨口唬弄一句話就給嚇得魂不守舍,不丟你自個兒臉也丟老子臉呐。”


    我漲紅了臉朝他撇撇嘴,頭一低越過他身側加了步子徑自朝前走去。


    說真,狐狸說得倒也沒錯,我真被張蘭話給嚇到了,就剛才,甚至幾乎有些失魂落魄。


    如果換作是以前,張蘭對我說那樣一句話也許我完全不會想太多,甚至可能一笑置之,因為迄今為止碰上妖鬼乃至神仙不少數,但我從未見過一個能預知未來。


    或許有些確實有那能力,但輕易不說出口,自然有它們不說出口禁忌,否則,這世界豈非是要亂套,隻要有一人便足以改變世界,是以萬物皆有準則,看看自古流傳至今那些所謂大預言家,哪個不是後人為了顯示其強大性而刻意添油加醋鼓吹出來。


    但張蘭確實讓我見識到了那種不可思議能力。雖然她這能力未必對所有事物都奏效,但確僅僅隻見她隨口預測了三點,便已經有兩點被證實了。而第三點是她秦奶奶家窗外所見吊死女人,這一點並未被實現,雖然確實有周豔聲稱見到了羅娟娟上吊這一事情發生,但所幸那並未成真。所以僅此一點,算是一個失誤。


    卻沒料到她今天突兀又預言說可能見到了我被吊死。


    『有個女人吊死高高房梁上,我不確定那是你,也不確定那不是你。』


    那樣簡簡單單一句話,被她從那平靜嘴唇裏淡淡吐出,即便當時豔陽高照,即便狐狸就我身邊,仍是如一桶冰水般當頭淋了我身上,令我不由自主一陣激靈。


    想到這裏,腳步不禁又慢慢放緩了下來,我回頭看了身後那不緊不慢跟著狐狸,道:“這個張蘭通靈能力真那麽強麽?”


    “若是很強,我當時便會動手了,正因為見她幾乎同尋常人無異,所以才任她繼續那裏賣弄。”


    “你是說她並沒有通靈能力?”我不禁皺眉。


    狐狸咧嘴笑笑,抹了把自己水光溜滑長發:“她如果真有通靈能力,豈還敢我麵前一口一個狐狸精叫,就是那些稍有些能力瞎子,靠近我身側都知曉要避開,何況一個通靈力極強人。”


    “那她怎麽會抓住那隻黃皮子精?”


    “嘖,”眼裏閃過一絲不屑,狐狸走到我身旁隨手將落我頭發上一瓣葉子扯了下來:“要不怎麽叫你小白呢,要不怎麽叫你小白呢,”然後一連說了兩遍那令人不爽又似乎令他很爽話,輕輕一吹,將那片葉子吹落到地上。“首先我早已說過,那東西並非是真正黃皮子精,而是個蠱。而蠱要比真正精怪好捉,因為她手上有那把克製陰邪銅幣。”


    “那其次呢?”


    “其次,她若真有本事,便應知道對付蠱,以她那直接而粗暴方式,搞不好便會傷人傷己,雖然借著銅幣她僥幸成功,但那男人此後再也回不到原先健康體魄了,因為他精遠以被吸得七七八八,除非收蠱前迫使它將那些精元吐還,顯然,那位張教授並不知曉這一點。”


    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了頓,片刻似有些若有所思般道:“況且,如果我猜想得沒錯,那蠱該是因張蘭所起才是。”


    “因為她?”我不禁驚訝:“為什麽?”


    “忘了麽,他們說張蘭兩年前便說那男人被黃皮子纏身。隻是當時被當作鬧劇一場,直到這次重提,他才突然被人見到果真有黃皮子附身,並還實際性地發展到威脅到生命狀況。因而可以看出,這女人對自己通靈之術有著極深執念,她是如此地執著於認為那男人一定是被黃皮子附身,並兩年來一直念念不忘。而念蠱這東西,便是由人怨念所養成,以此推測,那男人其實就是被這女人所害,又再借著她所謂通靈之力,被她勉強所救治。”


    經狐狸這一說,一切登時變得順理成章起來,想想也確實有道理,我不由輕輕吸了口氣,脫口問道:“那難道老楊死也是因為她執念麽……”


    這問題令狐狸微一蹙眉,隨後輕輕咕噥了一句:“難說,這倒不像是她所為,那東西可不是隨便用什麽執念便能形成和驅使。”


    “那看來仍是無法知道昨晚驅使老楊魂魄到家裏那東西是什麽了……”我不由有些失望。


    “我原想過可能是她憑借那隻小棺材所為,”狐狸瞥了我一眼道,“因為那隻貓妖說過,她養著古曼,而那東西雖然以微不足道居多,但也有些特別強大,倒也確實具備興風作浪能力。”


    “但並不是麽?”我望著他略有些遊移目光問。


    “不是。那小棺材很普通,幾乎沒有多少力道,倒是那女人身邊這把銅錢,似有些來頭,看起來頗有些意思。”


    “不就是康熙通寶麽。”


    “雖是康熙通寶,但並不意味著它便是康熙年間所製成。”


    “哦?這怎麽可能?”康熙通寶不是康熙年所製,難道還是同治年製。


    心裏頭犯著嘀咕,便見狐狸彎眼一笑,修長手指我麵前輕輕一翻,合攏再張開,赫然一枚小小康熙通寶靜靜躺他掌心。“說個典故給你聽。當年清兵入關後,自大明皇帝宮內占了不少寶貝,其中一件叫通冥寶錢,傳是鑄造於宋代,以人血和銅兌著長白山駿猊骨粉所煉成,是一件克製陰邪之物至寶。”


    “……聽上去它倒是比較陰邪樣子……”


    狐狸笑了笑:“確實比較陰邪,正所謂以毒克毒。因而怕它過於鋒芒畢露傷了清朝氣數,所以康熙帝即位後用以他名號所鑄銅幣將之封蓋,據說一共有二百七十八枚,現流落於是也不知還剩多少枚。”


    “但,”聽完他話我再朝他手心那枚銅幣看了一眼,搖搖頭:“看上去也沒多大厲害麽。”


    “那不過是沒有掌握用對它方式。”狐狸望著我輕輕說了一句。卻不知道為什麽,說完後眼裏忽然閃過一絲遲疑,轉瞬複又笑笑,低頭朝那銅幣輕輕吹了口氣,那銅幣便啪聲爆裂開來,露出裏頭黑糊糊一片扭曲不平東西,遞到我麵前:“喏,這就是它本尊,隻怕那位張教授自身也未見過,因而將它當作禮物一樣隨手發放出去。卻不知道這東西發一件少一件,此後隻怕要她手裏徹底失傳了。”


    我看了看這醜陋東西,就跟博物館那些腐朽得要看不清字跡古幣沒太多區別,隻是小一些,上麵隱約可見一個冥和一個寶字,其餘字跡皆已看不清楚。“那麽,老楊死是因為這東西麽?”於是再問。


    “也不是。”


    狐狸幹脆回答令我不由氣餒:“……那你研究它做什麽。”


    “因為既然它已現世,想必另外十二樣曾同它一起埋葬墳墓裏明器也已流落到世上,不知是否會同那些東西有所關聯……”說到這裏話音微微一滯,因為一輛極其漂亮黑色賓利我認真聽著狐狸說話時候,無聲無息我倆邊上停了下來,車窗搖下,裏頭露出方即真那張漂亮麵孔:“寶珠,逛街呢?”


    “方即真,你怎麽這裏?”我有些意外會這樣小街上再度見到他。


    “聽說馮導這附近治療,我有些擔心他身體。”他道。一邊經由我臉側望向我身後狐狸。


    “他已經沒事了,被送去醫院啦。”


    “是麽。那要不要我載你一程?”


    “不用,我跟胡離一起走回去就行了。”


    “原來阿離也。”這話令他再次望向狐狸,笑了笑,好似剛剛才見到他一樣。


    狐狸亦仿佛剛將他認出來似,挑眉一笑:“哦呀,我還想這小白和誰說話,原來是方大明星。這是跟女友約會麽。”邊問邊朝那安靜坐車子內側女人嫣然一笑。


    女人便朝前探了探身子,臉從陰暗處露出,於是便很輕易地認出這張包裹墨鏡和絲巾下那張精致臉,原來是方即真緋聞中情人羅娟娟。她對狐狸報以同樣嫣然一笑,道:“一起麽,阿離?”


    “不啦,”沒等狐狸回答,我徑直道,“我們路上還有東西要買呢。”說罷拉著狐狸便朝前走去,等想到還未同他們道別,他們車早已不見了蹤影。


    “哦呀,吃醋了?”見我扭頭朝後看,狐狸瞥了瞥我,有些不屑道。“沒事,這兩人多湊不過一年,你還是有機會,小白。”


    “你有病啊。”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吃個鬼醋。”


    “哧哧哧,你看到那女人臉都青了。”


    “因為我看到她身後還有個女人啊!”話一出口,便見狐狸臉上嬉笑神色微微一斂,便沉默了下來。


    果然他也見到了。


    那是個一臉蒼白女人,蒼白到我幾乎看不清楚她五官,隻見到她如同副蒼白影子般緊貼羅娟娟腦後,也不知究竟是過路魂魄,還是別什麽奇怪東西……


    正待要問狐狸,卻見他已轉身朝前繼續走去,忙跟過去,還未開口,便聽他道:“少管,小白,近事太多,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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