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種孤獨個體,即使他再有錢,再有權,身邊圍繞著再多人。就算是人群蜂擁包圍下,他隻有他自己。”


    “那妖怪呢?”


    “妖怪,妖怪是以類分,不是同仇敵愾,就是你死我活。因此妖怪從來都不會孤獨,因為除了這兩者,它們無類可歸。”


    “就沒有特例麽?”


    “特例?有,但它們都已經死了。”


    “……都死了?”


    “當然也有一些還活著,或許就是那些和你擦肩而過,或許就你周圍……而這些家夥,往往都過得生不如死。”


    “為什麽……”


    “因為它們泯滅了自己本性。”


    ******


    狐狸說,這世界上存著許多妖怪,有些肉眼能看見,有些肉眼看不見;有些脾性較好,有些比較惡劣。但無論看得見看不見,脾性好還是壞,你一旦遇到了,好離它們都遠一點,因為它們隻有妖性,沒有人性。


    狐狸,哪有這樣說自己同類?我問他。


    他聽完笑笑,然後,也不知道是玩笑,還是某種狐狸式驕傲,他瞥了我一眼,慢條斯理道:像我這樣一隻狐狸,哪有什麽同類。


    遇到霜花那天,是個冬天早晨。


    印象很深,因為那天特別冷,冷得就好像那些水泥地都要開裂了,一股股刀子似寒風中,肢解出一道道細微呻吟。


    我這樣寒冷裏第一次見到了霜花。


    霜花像個女孩子名字,但霜花其實是個男人,確切說是個男妖。


    和狐狸一樣,霜花有著雙綠寶石般眼睛,透亮,晶瑩,特別是冰天雪地裏乍然出現時候。那天他坐一棵樹上,冬青樹,樹上積滿了雪,綠葉托著白雪,白雪托著一身白衣霜花。


    記得那會兒手裏抱了很多東西,但依舊擋不住四麵八方竄來風,我被吹得有些透不過氣來。隻到了那顆樹下時候,風勢才弱了些,於是我趕緊把手裏東西放到地上,打算揉揉我那隻已經沒了知覺鼻子,這當口看到了他,確切說,是他垂樹枝下腳。


    冰天雪地裏赤腳,這不能不叫人特別地留意一些。


    那雙腳很白淨,也很漂亮,悠然自得地晃來蕩去,像撥弄著春花似撩撥著那些繞著枝頭打轉雪。


    畫裏似情形,讓人一時有些忘乎所以。


    所幸不出半秒反應過來,我趕緊把那些東西抱回手裏準備馬上離開,因為曉得自己看到了什麽。


    什麽樣人能零下十度氣溫裏打著赤腳?


    什麽樣人能零下十度氣溫裏穿著夏天才穿單薄衣裳?


    不言而喻……


    迅速抓,迅速塞……


    可是有點不幸。也許因為穿得太臃腫,也許因為十根手指又被凍得不太利索,也許是因為心跳突然加得讓人沒法適應……總之,努力了幾次後,那些東西依舊地上,並且因為我反複折騰,被搞得淩亂不堪。


    “你是不是看得見我?”


    這時聽見他樹上問我。聲音也是清透,像雪裏冰淩。


    我裝著沒聽見,低頭繼續努力。


    “不但能看到,還能聽到。”他又道。


    隻是一瞬間,那聲音就從頭頂蕩到了我身後,這叫我緊張得一下子把剛抓到手裏東西甩到了地上。


    沒落地,被他接到手裏,他蹲地上打量著我。這樣近距離才發覺,他眼睛並非是單純綠,也許是被雪光折了顏色,那其實是一種煙灰再滲入了一些孔雀藍般色彩。


    像某種古代中東國家玻璃器具。


    “我叫霜花,”然後聽見他又道,很清冷瞳孔色彩裏漾著層並不清冷微笑:


    “冰霜霜,雪花花。萍水相逢,我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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