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田恬淡出了我視線之外,因為那時候學業和生活隨著年齡增長變得越發忙碌了起來。而人一旦不關注了,那些不被注意事物就好像變成了種似有若無存,有時候甚至完全想不起這麽一個人,尤其周圍房子陸續開始拆遷,於是整個街區都開始變得忙忙碌碌那段時間。


    直到有一天她再度進入我視野,那時候我們都已經不再是曾經小女孩。


    我姥姥去世了,我接管了姥姥店,我身邊有了隻會說話狐狸……變化很大,正如我周遭這片街區,這些房子,那些來了又走人。可是令我有些驚訝是,田恬卻一點都沒變。


    依舊穿著小學時那些衣服,個子也一點也沒見變化。依舊瘦瘦,小小,雖然臉已經是成人模樣,衝著人傻樂時候,還依稀可見小學時憨憨那副樣子。


    成人臉龐,孩童神情。


    那天,她就是用這樣奇怪一副神情背著袋空塑料瓶路上蹦蹦跳跳地走著。


    從我身邊走過,並沒有認出我來,而我起先也並沒有認出她。當時天已經黑了,路燈沒開,所以看什麽都是昏昏沉沉,她就那樣以一種特別方式突兀從暮色昏沉街角深處走了出來,背上蛇皮袋鼓得比她人還高,因此壓得她腰微微有些彎,這隻比她人還高蛇皮袋上,灰蒙蒙壓著團霧似東西。


    那天開始,不知道為什麽,我開始重留意起了這個女孩。甚至可以說,是格外。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於一種什麽樣心理。


    常常會她經常閑逛地方去看看她,有時候給她帶幾件我衣服,試圖說服她換掉,可無論我怎麽說,她總是不肯。甚至還我那麽說時候,用兩隻手把自己那身破衣服捂得牢牢,生怕被我活剝了去似。


    令人難以理解。


    田恬,給你一些衣服穿好麽。


    好啊,阿姨好。


    那把舊衣服脫掉吧。。


    不。


    不脫掉怎麽穿衣服呢?


    媽媽裏麵。


    嗬嗬,媽媽怎麽會裏麵,來,換掉吧。


    不!阿姨壞!阿姨壞!


    田恬出事那天晚上,又是個熱鬧除夕之夜。


    那會兒我正和狐狸坐火鍋邊撈著羊肉,然後就聽見一長串刺耳警笛聲打從老遠一路駛過我家門口,之後,爆竹炸響了,一浪接著一浪,吵得連電視裏小品都聽不見,我圍著從狐狸那裏搶來愛馬仕圍巾,他心痛大呼小叫裏跟他搶著遙控器,開心得不得了。


    第二天聽說田恬死了。


    就那個全年熱鬧夜晚,她被人發現死自己家裏。怎麽死,每每說到這個問題,那些人臉色就會變得有點詭異。


    聽說她家裏冷得像座冰窖。因為門和窗都敞開著,除夕夜,剛好下了場雪,雪她家地板上,桌子上凝成了層薄冰。被人發現時候,她就坐那層薄冰上,臉枕著桌子,眼睛看著門。零下溫度,她身上什麽也沒穿,身子被凍得硬邦邦,正麵像塊玉,背麵……


    背麵是一片血肉模糊冰淩。


    她整個背已經幾乎沒有一塊皮是完好了,記得看到鄰居小弟偷拍了發到網上照片時,我頭皮有種麻到發疼感覺。無法形容當時我所見,正如我無法去想象,田恬出事之前是怎樣忍著那些密密麻麻疼痛,穿著那些對她來說小得像枷鎖一樣衣服外麵走動。


    密密麻麻。


    她身上全是密密麻麻被針線穿插出來痕跡,針連著紅色線,一根根從她皮膚上紮入,再拔出,然後拔那根紅線留了她身體裏,整個背上全是這些被針線刺繡出來東西。有些已經因為時間而同肉長了一起,有些則是,沿著頸椎部位一直朝下,直到腰部。


    腰部拖著長長線,很多,好像女人長發,一根根從她皮膚裏穿出,拖到地上,再蜿蜒,伸展,一直到離田恬幾步遠,一張破舊床上。


    床上同樣結了層冰,冰上同樣坐著個人,那人也是赤身**,隻是自腰部以下被那些頭發絲似紅線一根根穿入,同樣密密麻麻,不細看,好像穿了條緊身紅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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