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疑似埋怨的火星就會變得更為強烈,而漸漸近似於恨。


    “你怎麽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她心頭開始萌發的恨意。


    對了,現在這裏不是隻有她一個人了。


    她抬起頭,看到對麵臨時搭起來的簡易單人床上躺著的譚曉敏。


    才開始的時候,那個人把譚曉敏分在另一個房間。但一個人要跑來跑去地管理兩個人,大概是嫌麻煩吧,後來就把譚曉敏轉移過來了。


    “是不是做噩夢了?”譚曉敏關切地問。


    女孩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嗯了一聲。


    譚曉敏:“夢見什麽了?能說給我聽聽嗎?”


    女孩再度遲疑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譚曉敏便哦了一聲,淡淡地道:“我有的時候也會這樣,做噩夢嚇醒了,明明夢得特別清楚,一醒來卻又全忘了。”


    女孩沒有出聲。


    譚曉敏:“每次我嚇醒了,我丈夫也會被我驚醒。他是特別淺眠的人。完全不像我,睡著了,雷也打不醒。”


    “他會像哄小孩子一樣哄我,”即使在這種境地,想起丈夫笨拙的安撫,譚曉敏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輕輕地拍我的後背。”


    “我跟他說,這是我哄女兒睡覺的辦法,對大人不管用。他就不知道怎麽辦了。”譚曉敏笑著埋怨,“管著那麽大一個公司,其實笨得不行。”


    女孩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真好。”


    譚曉敏一動不動地躺著:“嗯?”


    女孩:“有人這麽在乎你。”


    譚曉敏的笑容擴大了:“嗯。”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天板板,又道:“他一定在想盡辦法地找我。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女孩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有所感。


    譚曉敏問:“你呢?你真正的家人一定也在拚命找你。”


    女孩抿了抿嘴唇,一滴滾燙的眼淚從眼眶滾落:“我不知道……”


    譚曉敏心口微微一慟。她吃力地轉過頭來,直直看著女孩:“怎麽會不知道呢?他們有多愛你,如果你不知道,還會有別人知道嗎?”


    靜默裏,女孩的眼淚洶湧而出。


    因為母親很忙,一個人要養兩個孩子,總在起早貪黑地工作掙錢。很多時候,都是哥哥在照顧她。


    她還記得小時候,很難得吃到糖,哥哥從來不會跟她搶。明明他自己也很想吃。


    冬天吃桔子,哥哥都會先在口袋裏揣著,等焐熱了再剝給她吃。


    說是哥哥,其實也不過比她早了幾分鍾來到這個世上。


    和別人家比,似乎,似乎也沒有多麽了不起地付出……什麽換肝、捐骨髓,聽著就很震撼。


    她記憶裏也隻有那些雞毛蒜皮一樣的小事。


    可是隻要一想起來,她就會止不住地心痛。


    對呀,他們有多愛她,如果她都不知道,還會有別人知道嗎?


    可是……


    “那為什麽……”她小聲啜泣著,“他們還沒找到我呢?”


    譚曉敏心中一片慘然。像有一團又濕又冷的棉花塞在了氣管裏,盡管她費力地呼吸著,卻沒有空氣能進到肺裏。


    良久,她才輕輕地道:“其實你心裏知道,這不是他們的錯。”


    女孩緊緊地閉著眼睛,緊緊地抿著嘴唇。可還是抑製不住地淚如泉湧。


    “哭吧,”譚曉敏自己也飽含了兩汪淚水,“別忍著。”


    聽著譚曉敏的話,女孩哭得更厲害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這些年來,在那個人的控製和影響下,她早已習慣了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沒有感覺的木偶泥雕。譚曉敏也並沒有說出多麽高深、智慧的話,可是……就好像她一直在等著有誰能這樣告訴她。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看到女孩哭成那樣,譚曉敏也跟著鼻腔一陣一陣地發酸,但她不能隻顧著一起難過,還要在心裏盤算著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譚曉敏於心不忍地看著女孩,等了又等。


    但終於,她不能再等了。


    那個人已經出去有一陣子了,隨時會回來。


    這是很難得才有的機會。她必須搞清楚,女孩是會成為她的幫手,還是一塊絆腳石。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她盡量放輕鬆自己的語氣,就像兩個偶然相遇的人在進行最基本的交流一樣,“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吧?我叫譚曉敏。”


    “我……”女孩哽咽著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叫雷曼。”


    譚曉敏有點兒意外:“你也姓雷?”


    雷這個姓不算很常見。


    “我老公有一個小朋友也姓雷,”譚曉敏隻想努力拉近和她的關係,“好像年紀也跟你差不多大。”停了一停,有意無意地點明,“是個警察,很厲害的警察。”


    女孩似乎有所觸動,抬起眼睛看向譚曉敏。


    譚曉敏朝她微微地笑:“第一眼看過去,很多人都會被他的外表騙了吧?隻會覺得是個很普通的男孩子。說起話來很斯文,很溫和,還有點兒害羞。但是,”斟酌了一下,“在你不經意的時候,他卻已經把你看透了。”


    “我丈夫一定請他幫忙了吧?”


    譚曉敏:“不知道為什麽,我很相信他呢!其實我跟他接觸得也不算多。卻總覺得他一定會找到我們的。”


    女孩問:“會嗎?”


    譚曉敏的眼中閃動著堅定的光芒:“會的。”


    女孩默默地看著她。


    譚曉敏:“如果我們可以給他們爭取到更多的時間,就更好了。”


    女孩的眼神也跟著閃動了一下,終於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譚曉敏輕輕地吐出兩個字:“雷諾。”


    卻看到女孩的眼睛瞬間睜大。她好像看到了什麽不敢相信的景象一樣,眼睛眨也不能眨。好一會兒才顫抖著張開嘴:“雷諾,諾言的諾?”


    譚曉敏已經有所預感。她清晰地重複:“對,諾言的諾。”


    女孩緊緊地抿住嘴,眼淚卻再一次洶湧而下。她忽然費力地撐起身體,一把掀開被子。盡管臥室裏鋪的是地板,但這個天氣,光腳站在上麵還是會覺得涼。她的腳趾動了動,身體前傾著,慢慢地站了起來。


    譚曉敏大吃一驚地看著。


    女孩的腿一直在發軟,有幾次,譚曉敏都以為她會跌倒在地。


    但終究,女孩還是堅持著站起來了,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一直到譚曉敏的床前才跌倒。


    “他做警察了?”她哭著問。


    譚曉敏不自覺就跟著哭了,再一次告訴她:“嗯。很厲害的警察。”


    女孩的眼淚在臉頰上不停地肆虐,嘴唇都抿得發白了。她也想哭出聲音來,可就是沒辦法不強忍著。


    譚曉敏已經什麽都明白了:“雷諾才是你的哥哥,對嗎?”


    女孩用力地點了一下頭,繼續無聲地哭著,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譚曉敏:“你們才是龍鳳胎,他隻比你大了幾分鍾。”


    女孩連連點頭,眼淚大滴大滴地掉在譚曉敏床上。


    譚曉敏:“那你出車禍的事?”


    女孩:“是真的。有一次我逃了出去,卻被一個酒駕的司機給撞了。”


    譚曉敏心口一沉:“……”簡直就像自己被撞了。


    女孩:“從那以後我就一直沒有走過路。也是從那時候起,他開始以哥哥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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