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青雲低聲而戒備、帶著幾絲畏懼的聲音說道:“他就是你的師兄,曾經的南楚將軍……”


    一句話,讓慕長安愣在了當下……


    自己的師兄?長安從未聽說過,她一直以為師父玄宗老人隻有自己長姐和自己兩個徒弟而已,何時又冒出來一個南楚將軍?而剛剛那個平和與世無爭的人,卻怎麽也不會讓人聯想到將軍這個字眼。


    看著慕長安震驚的樣子,皇甫青雲了然,沉聲說道:“你不知曉自己曾有一個師兄也不奇怪,你們玄宗山的師訓是出師成陌路,下山無故人……所以這當年名噪一時的南楚將軍下山後便再同玄宗山無關,而你是後來上山。”


    這樣的解釋,顯然有些說服力,長安知道,自己的師父玄宗老人的確如此,即便是自己長姐慕長望,師傅也從不提起。


    恍惚中慕長安想起來些許模糊的記憶,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個午後,那日正是師父的生辰,自己正琢磨著晚上做什麽飯食,遙遠的便看到山門處一個男子被攔在了山外,那麵容英氣勃發的男子手提著幾個禮盒,被攔在山外,等了一下午未果,最後跪在山門規矩而恭敬的磕了三個頭,留下禮盒便離開了。


    而那個男子當年那男子俊朗的麵容逐漸的同那個淡然如水看著自己的男子的臉重疊在一起,所以方才見到這位自稱“忘塵”的神醫時,慕長安才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原來她同這位師兄是有過一麵之緣的,而那一麵便是在長安上玄宗山的第二年。


    但長安依舊有些疑問,道:“聽殿下的話語,這位師兄當年似乎也是一位英雄人物,長安在山上多年,消息閉塞,但下山後也從未聽說過這位南楚將軍……”


    皇甫青雲明白慕長安話語裏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後,終究是深深的說道:“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後,這位當年被稱為年輕有為前途無限光明的南楚將軍便成了整個明夏的禁忌……”


    說這話的時候,皇甫青雲顯然的一頓,像是不願意提起一般,慕長安也是一怔,越發的對自己這位大師兄好奇無比。


    皇甫青雲本不想說當年之事,既然當年的人已然化名成了忘塵,並且替長安和青靈解了毒,自己顯然應該講那人不願提起的過往在同他人訴說。


    但看著慕長安那追問的眼神,終究是沉重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幽幽的說著:“這南楚將軍當年風頭正勝,以至於人們提起他的時候,都不稱其姓名,隻用南楚將軍來代替,他本性白,單名一個羽字,是南楚三朝中流砥柱白家的長孫,自下山以來助當時的南楚皇平定國內叛亂,擊退東陵和北冥時不時的侵犯,更是建立了一支強大的南楚軍隊,此人在難處的作用和威望不亞於長安你當年在西水。”


    慕長安聽得入神,這白羽,的確像是師傅教導出來的人。


    皇甫青雲氣息有些不穩,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熱茶,緩和了一會兒說道:“白羽自小有一名青梅竹馬的未過門的妻子,傾國傾城,馬上要國門的時候,……偏偏被當時國舅爺的獨子給看上了,那人也是一個登徒浪子之輩,趁著白羽出城,硬生生的給強……那女子也是性情剛烈的,當即便撞牆而亡。”


    “白羽歸來後,如晴天霹靂,瘋了一般殺進了國舅府,將國舅爺的獨子斬殺於馬下……國舅爺當場昏厥,醒來後卻也無法,因為當南楚皇對白羽的器重極了,這是也是獨子有錯在先,但那陰狠的國舅沒有就此作罷,同自己妹妹當朝皇後勾結,沒過多久便在白羽出征的時候,給他安上了一個通敵的罪名,皇帝老邁昏庸,竟也相信了,一怒之下將白家上下一百三十餘口全部斬了……那白羽從前方聽聞後,一人一馬連夜衝回了阜城,直接衝進了國舅府,一把長刀血洗了國舅府,據說那一晚國舅府裏一百八十多口人……沒有一人生還,最後白羽還用國舅的鮮血在皇宮門上寫下昏君二字,而後此人便消失不見了,有說被南楚皇殺了,有說投遞了,眾說紛紜,卻再也沒有人見過他,隻是南楚以及在明夏大地上白羽和南楚將軍這個字眼成了魔鬼的化身,人人都不敢再提及……”皇甫青雲緩慢而低沉的說著,氣息微弱極了。


    慕長安支撐著身體,下床點燃了房間裏的爐火,然後眉頭深鎖,安靜的坐在皇甫青雲身邊,若有所思。


    忽而抬頭看向皇甫青雲,問道:“為何你會這般清楚明了此事?”


    皇甫青雲笑了,說道:“我曾派人尋找過此人,卻無果,此人英勇無敵,也算是個英雄。”


    後麵的話他沒說,慕長安卻也明了,英雄嘛,都是想要成事者競爭搶的人物。


    看著慕長安了然的點點頭後,皇甫青雲臉色有些一滯:“此人功夫極好,必然在你之上,曾經又一夜血洗一百八十多人……”


    “你是怕此人對我不利?”慕長安反問。


    皇甫青雲搖了搖頭,沉思的說道:“這倒不會,他若想對你不利,不要出手救你便是了,隻是……此人行蹤不定,我倒是不相信他是我們派出去的人請回來的,若不是他又是如何知道你和青靈中毒,而又趕來相救?總之……此事很蹊蹺。”


    對於皇甫青雲的疑問,慕長安心中也有意思疑惑。


    “我怕他另有目的……”最後皇甫青雲用一句簡單明了的話,總結了自己方才所有的擔憂。


    “他眼中無悲無怒,心虛安寧如水,明顯一副無所欲無所求的樣子……這樣的人會有什麽目的?”慕長安想起了那雙透徹沉靜的眼眸,禁不住說著。


    “若是有目的定然會留下來,若是無目的,此人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皇甫青雲目光清明的說著。


    慕長安也讚同的點了點頭。


    看著皇甫青雲蒼白的臉色,長安也是聽說了他以血為藥,維係了自己的性命,很是感激。


    “回去休息吧,莫要想這些,我來處理。”慕長安溫和的對皇甫青雲說著。


    皇甫青雲想了想,的確是身體有些力不從心,便點頭,招呼門口的藍摯進來推自己回房休息了。


    而門口的將領們一擁而進,看到慕長安已然無事了,都大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著這樣一群生硬的男子關心自己的真切樣子,慕長安發自內心的笑了。


    簡單的同他們說了幾句話後,問了問北冥大軍的動向後,就讓他們各自去休息去了,顯然他們也同皇甫青雲一樣,好幾天沒有合眼了。


    待到眾將離開後,慕長安恢複了一下心神,望了望外麵的天色,東方依然開始泛起了魚肚白,看起來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推開門,慕長安走到了院子裏,一個恍惚便看到了那坐在院子中央紅木桌子旁安靜的看書的白衣男子。


    黑夜裏他帶著黑色麵紗鬥笠,開始放亮的天際卻並沒有明亮到可以看清楚那書籍上的文字,而那人卻依舊看得入神。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慕長安的師兄,曾經的白羽,現在的忘塵。


    似乎聽到了慕長安的腳步聲,忘塵側目望了望她,莫名的慕長安裏感覺到那麵紗裏麵的臉上是帶著笑的。


    示意她坐在一旁後,慕長安便踱步走了過去,安靜的坐下。


    “忘塵神醫的眼睛可看得清這書籍?”慕長安禁不住問道。


    忘塵挑起麵紗,露出了一張寵辱不驚而又安靜的臉,柔和的說道:“看見與看不見,同眼睛無關,重要的是心。”


    這話說的玄妙極了,若不是眼前的忘塵三千煩惱絲在泛白的天色裏飛揚,慕長安會以為自己在同以為德高望重的老僧對話。


    “神醫說的是,這書中內容字字入心,眼睛看到看不到已然不重要。”慕長安淡笑著說著。


    忘塵讚許的點了點頭,然後側目看著慕長安凝望著自己的眼神,低垂了眼眸,道:“想必皇甫殿下已然同你說了曾經的過往。”


    這話一出,慕長安了然,隻是有些尷尬起來。


    看出了慕長安的不安,忘塵雲淡風輕的說道:“無妨,過往本就是給人說的,忘塵多年前曾見過公主一麵,公主有什麽想要詢問大可說來,忘塵必然相告。”


    慕長安一愣,隨即問出了兩個字:“為何?”


    倒是這兩個字也讓忘塵一愣,倒是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難得的那憑欄無波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他將手中的書籍合上,若有所思的呢喃著慕長安的話,繼而淺笑道:“為何?這世間之事皆有因果,而忘塵能夠在適當的時候出現在公主身邊,或是此刻同公主在此閑談,皆是因果。”


    慕長安抿了抿嘴唇,然後深深的說道:“長安不明,為何神醫雖不是空門中人,卻禪意深厚。”


    忘塵又是柔和的笑了,輕聲的說道:“忘塵本應該早已遁入我佛,隻是塵事未了。”


    “神醫這般無欲無求之人,還有何塵事未了?”慕長安深深的問道。


    那忘塵那低垂了的眼眸,緩慢的抬起,如一汪深潭一般的望著慕長安,沉靜道:“忘塵的塵事……便是公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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