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一閃,冷劍已然刺入了他的胸膛……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已然沒入了自己胸口的長劍,深深的疑惑和不甘最終凝固在了那沒有了氣息的臉上。


    這樣的場景頓時讓周圍幾名副將始料未及,就是他們那一愣的瞬間,吳雲身後那幾名本是衣著狼狽的男子的冷刃已經到了他們身前,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刀刀見血,劍劍封喉。


    隻是幾分鍾的時間,城門處的東陵幾名副將和兵士便悄無聲息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幾百人身形矯捷而迅猛,留下幾人在吳雲身旁,其餘人都弓著身體貓著腰快速的向城樓奔去。


    城樓上的護衛和弓箭手們正凝神的緊緊的盯著城下不遠處西水的追兵,絲毫沒有注意身後湧上來的人。


    那幾百人登上城樓,揮舞著手中的利刃,直直的從後麵攻擊那毫無防備的東陵守城,一時間,運城城樓上亂作一團,喊殺聲一片。


    那本來整齊的弓箭隊正對著城下,此時卻也被打得絲毫沒有還擊之力,更沒有人留意那城下的情形。


    而那留守在城門裏麵的人聽後城樓上的喊殺聲後,快速的將城門大開,城門外不遠處本被弓箭阻攔的西水大軍,趁著城樓上的混亂,旗幟一揮,大批的人馬衝進了城裏……


    那馬蹄和步兵飛揚起來的雪花帶著冷意席卷而來,讓蜷縮的跌坐在一旁的吳雲深深的打了一個冷戰,他眉眼恍惚,有些呆傻的看著那揮舞著長刀和利劍的西水大軍衝進了那毫無防備的東陵軍營中……無奈的淚水被冷風吹幹。


    ……


    離著運城不遠處,一輛馬車裏。


    君臨躺在那柔軟的被子上,身上披著厚厚的皮裘,身旁是同樣身披厚重皮裘、臉上帶著凝重表情的吳九一。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除了能聽到身後那不遠處營帳深坑裏痛苦的求饒聲,還有遙遠處運城裏麵震天的喊殺聲外,馬車裏安靜極了,隻能聽到那火爐中嗤嗤燃燒著的木炭輕微碎裂的聲音。


    “今夜……又會有多少條生命消逝。”吳九一心思沉重的說著,眉頭緊緊的鎖在一起。


    “戰爭是殘忍的。”這句話似乎每每吳九一因為此事心痛時,君臨必然說的一句話,簡單而直白,卻一針見血。


    吳九一抬起頭,目光灼灼,言語有些悲痛的說:“可是我不想長寧手上沾染那麽多鮮血……殘暴奸詐之人,我一個人做就好。”


    君臨聽吳九一講那話語時,眉眼間的痛楚,輕輕的伸出手,握住吳九一冰冷的手,心疼的說著:“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要如何就會如何…”


    “這場戰爭改變了我和長寧的命運,也改變了西水的命運……這一切都是因為顧雲城,我要讓他承受我們所經曆的千百倍!”吳九一不禁眼眸猩紅,想到了顧雲城,從心底湧上來的恨意便迸射出來,絲毫沒有一絲停留。


    君臨眉眼幽深,輕輕的支撐起身體,將那瑟瑟發抖的吳九一擁進懷裏。


    君臨知道,自己每個擁著吳九一入眠的夜晚,吳九一都會被噩夢驚醒,而那噩夢裏都是蔓延開來的血色,無論是慕長安還是現在的吳九一,最不願意做的事情,便是殺人……


    而此時的吳九一,每一個計劃,每一個行動……都帶著他最痛苦的事情。


    紅鳶給的香帕已然遮擋不住那從馬車後麵和運城裏蔓延開來的血腥味兒,吳九一胃裏一陣翻騰。


    不一會兒,馬車一顫,一個敏捷的身影躍上了馬車前麵,同紅鳶一起守護著馬車,吳九一知道是平江從後方營帳那邊回來了。


    “平江,世子……如何處理那三千東陵軍?”吳九一心裏還存有些許希望,也許長寧下不去手,會放那些已然是井底之蛙的人的性命,若真是如此,自己便是重新謀劃下麵的事情,卻也是心裏安心的。


    平江回報著:“回先生,盡數射死,冷水蓋圖覆雪埋於坑中……”


    平江那沒有什麽溫度的話語,徹底讓吳九一心中一寒,這個結果他是想到的,畢竟當初入了豐城時,也是長寧下令血洗皇宮的,那時候,死的何止三千人……


    君臨側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吳九一,輕柔的安慰著:“等戰爭結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吳九一也曾是無數次這樣告訴自己,等到戰爭結束後,一切都會好起來,自己會同君臨歸隱山林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長寧會重新變回那個心思純良的男子,西水會依舊獨立富足……


    隻是莫名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吳九一心中開始隱隱的不安起來,而這種不安來源於哪裏,卻也說不清楚。


    君臨輕輕的婆娑著吳九一的頭發,借著燭火和那火爐的光亮,發現了他秀發中的一根銀絲,禁不住更是心疼。


    “乖……睡一會兒吧,再有幾個時辰,天便要亮了。”君臨溫柔的說著。


    吳九一小心的依偎在君臨的臂彎裏,如同一隻迷途羔羊一般的脆弱,微閉著眼眸,淺淺的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君臨溫熱的手心輕輕的拍著他的胳膊,緩慢極了,像是催眠一般,莫名的讓吳九一心安起來。


    那馬車立於運城外,而運城裏喊殺聲依舊沒有停止,不一會兒,處理完那三千東陵軍的慕長寧帶著剩下的一千多人一路騎馬,像是殺紅了眼一般,從後麵一路飛奔而過,殺進了運城裏。


    那飛揚而過的慕長寧,沒有注意旁邊的馬車,更不知道吳九一在那裏麵不安穩的淺睡著,夢裏都是蔓延開來的血。


    不知道過了多久,吳九一在夢裏被那血紅血紅的雪花圍繞著,不能呼吸,壓抑的猛咳嗽起來。


    驚醒……在君臨的懷抱裏。


    “沒事了……沒事了,夫君在。”君臨輕聲而溫柔至極的安撫著那驚恐著睜大眼睛的吳九一。


    吳九一劇烈的咳嗽後,呼呼的喘著粗氣,許久才平複下來。


    仔細聽著外麵,沒有了昨夜那響徹雲霄的喊殺聲,周圍安靜極了,吳九一支撐起來,卻依舊拉著君臨的手。


    透過馬車窗簾的縫隙,看到外麵,似乎昨夜自己睡著後,這天……又下了一場大雪,此時已然晴朗,太陽照射著馬車周圍沒有絲毫印記的雪地,潔白的有些晃眼。


    帶著雪的純淨氣息裏,依稀摻雜著些許血腥味兒。


    “都結束了麽?”吳九一有些恍惚的問著君臨。


    君臨點了點頭,溫柔的說著:“都結束了。”


    吳九一低垂了眉眼,握著君臨的手,濕潤了幾分。


    正在這時,那運城的城門裏麵策馬揚鞭飛奔出一隊人馬,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慕長寧。


    一隊人馬直接奔著馬車而來。


    來到馬車近前,慕長寧率眾人下了馬,吳九一隻聽見馬車外麵慕長寧聲音裏難以掩飾的興奮。


    “恭迎先生和閣主入城。”


    慕長寧恭敬的話語,許久都沒有得到吳九一的回複。


    君臨看了看吳九一銀素麵具下漆黑的眼眸,探起身體透過縫隙看了看慕長寧,隻見慕長寧一身血衣,臉上還有沒有擦掉的血跡,一看便是剛剛經曆了一場血戰。


    君臨有些無力,卻依舊威嚴的聲音響起:“世子先去換下衣裝,本閣同先生自行進城便好。”


    慕長寧微愣,有些悻悻的,卻也終究是帶著人先生回城了。


    待到慕長寧走後,那濃鬱的血腥味道才緩慢的散去,吳九一才長長的呼吸。


    紅鳶從馬車外麵重新遞進來幾塊香帕,然後在馬車中點燃了香薰,這才同平江一起駕著馬車向運城走去。


    馬車一路前行,進了運城,走過街巷,吳九一一直穩穩的坐在馬車中,依偎在君臨懷中,沒有向外麵看一眼,即便是馬車裏燃了熏香,去也依舊沒有抵擋住那滿城的血腥味道。


    馬車加快的速度,一直到了行宮之中。


    行宮之中,慕長寧早安排人,為吳九一和君臨準備的住處。


    這行宮之中卻也安寧極了,似乎沒有沾染一絲血色。


    吳九一知道這兩日君臨也沒有休息好,身上還受著傷,便沒有同他一同,將他安頓以後,自己獨自到這行宮中走走。


    慕長寧換好了衣衫,來到吳九一房間,卻見無人,腳下一頓,便來到了君臨的住處。


    君臨正坐在床上,微閉了眼眸,聽到有聲音,一雙如鷹的眼眸冷漠而犀利的睜開,看到是慕長寧,目光淡漠而疏離,卻也沒有敵意。


    對於君臨,慕長寧是畏懼的,尤其是自己傷他後。


    “君閣主……傷好些了麽?”慕長寧有些遲疑的問道。


    君臨疏離的點了點頭,然後重新閉上了眼睛。


    慕長寧覺得有些尷尬,道:“長寧便不打擾閣主休息了。”


    慕長寧剛想走,卻聽見身後君臨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姐姐不喜歡你沾染血腥。”


    慕長寧一頓,沒有回頭,卻堅定的說:“成大事者,那一個手上沒有染血!”


    說完那話,頭也不回的離開,君臨眉眼微皺,神情複雜。


    ……


    第二天,吳九一將眾人集中到了議事廳,商議著下麵的事情。


    有人說西水十二城已然都奪得,大功告成,有人說要趁熱打鐵殺過西水河,直逼東陵,還有人擔憂此時東陵征討北冥的軍隊已然回防,恐怕他們重新攻打西水……


    麵對眾說紛紜,吳九一卻安靜的婆娑著手中的黑白棋子,示意紅鳶。


    紅鳶點頭出去,不一會而吳雲被帶了進來,他麵容憔悴極了。


    “不知先生找吳某何事?”吳雲聲音謙卑的說著。


    吳九一嘴角帶著笑容,眼眸幽深,柔和的說著:“吳大人,還有一事九一需要你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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