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九一被逼迫得後背緊緊的貼著馬車,本來寬敞的馬車裏突然擠進來一個高挺的男子,頓時顯得狹小了許多。


    “你怕我?”君臨帶著傲然睥睨的姿態,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對吳九一說道。


    說完那話,分明的君臨又向前靠近了幾分。


    吳九一明顯的身形一動,接著胸口起伏都開始明顯起來。


    “先生?”駕著車的青峰聽到了馬車裏的聲音,忙詢問吳九一。


    君臨身體後退,吳九一總算是緩和了呼吸,隻是那安靜的馬車裏似乎還能聽到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過了兩年的時間,自己以為可以放下一切,隻是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那顆曾經的心便熱切的跳動起來。


    緩和了一下心緒,吳九一淡淡的吩咐著青峰:“不礙事。”


    青峰遲疑了一下,便繼續駕車。


    “君公子傷我侍女,同九一共處一車中所為何事?”吳九一言語不善的說著。


    君臨冷峻中帶著一絲絲的柔和,從懷裏掏出一把扇子。


    “啪……”的一聲打開。


    那扇子看似平凡,卻著實嚇得吳九一一跳,他心裏狠狠的怨恨自己,怎麽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似乎自己所有的心思縝密再見到君臨的那一刻起都土崩瓦解。


    那把紙扇看起來平淡無奇,但卻是出自吳九一和君臨共同熟識的人之手。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南楚淩耀,耀侯爺。


    當年淩耀同野朱也跟著自己跳了懸崖,因此吳九一深深自責了許久,直到確認了二人並無大礙後才安心。


    隻是在沒下山之前,派出的精衛回報說淩耀過得艱難極了,被抄了家,倔強的淩耀不接受逍遙閣的接濟,整日渾渾噩噩,靠在紙扇上的字畫換錢維持自己和野朱的生活。


    九一心裏痛楚不已,那個在自己最為難時刻守護自己,甚至願意為自己赴死的男子本是那般的聰敏,卻生在這亂世,生在這皇室,生不由己。


    所以九一命精衛照顧淩耀的生意,精衛買回來許多扇子,而長安最喜歡的還要數這把畫著一株寒梅扇子,所以隨身都帶在身上,想來是剛剛在茶棚,因為君臨的忽然出現,所以匆忙的離開,將那扇子忘記在了桌子上。


    吳九一穩住心神,道:“多謝君公子。”


    說著便要拿過那扇子,君臨卻絲毫沒有要給吳九一的樣子,透著帶如墨染的眸子望向吳九一,問道:“看來九一先生也喜歡那個不入流的畫師,耀侯爺所作的畫扇。”


    吳九一透過那麵具,緊緊的盯著君臨,想要從他的臉上猜出些什麽隻是卻是徒勞。


    看吳九一不言語,君臨坦然自若的從懷裏拿出另一把扇子,啪的一聲展開,若有所思的低沉了聲音,說道:“而我最喜歡的是這副,也是耀侯爺不賣之作。”


    吳九一抬眼看向那扇麵,心裏一動,那扇子上畫的是一處濃密的山林裏,一棵粗壯的樹上赫然建起來一處房子,在那樹下,幾個人圍坐在一起,看不起那幾個人具體的麵容,卻分明能感受到他們的愜意和歡樂。


    君臨緊緊的盯著吳九一,也試圖從他的麵具上露出來的不太分明的眼睛看出些端倪,隻是卻也是徒勞。


    “人各有所愛,還請公子還給九一。”吳九一定定的說著,不著痕跡。


    君臨將扇子遞給吳九一,依舊不死心的問道:“公子從何處得來此扇?”


    “此扇為恩師所贈。”吳九一不卑不亢的說道。


    “不知先生師出何人?”君臨逼問道。


    “九一不才師出玄宗山,玄宗老人是九一的恩師。”吳九一擲地有聲的拋出這樣一句話。


    果然這句話完全轉移了君臨對扇子的注意。


    “你說你師出玄宗山?”君臨有些不敢置信。


    誰都知道玄宗山的組訓是出師成陌路,下山無故人……


    君臨眉眼複雜的看著吳九一。


    二人正對視著,一旁的紅鳶幽幽的醒來,看到吳九一對麵的君臨剛想動手,卻聽見君臨寒涼的聲音:“姑娘,你的毒沒有本閣的劍快。”


    那話倒不是假的,吳九一用手拍了拍紅鳶,然後靜觀君臨,此刻他也摸不透究竟君臨在想些什麽。


    正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先生,前麵有人。”駕車的青峰對著馬車裏麵說著。


    君臨倒是利落的下了馬車。


    吳九一知道,這馬車前麵若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青峰絕不會通知自己。


    吳九一順著紅鳶挑開的車簾向外望去,果然,馬車前麵匍匐著一個人,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隻是看衣著為何這般熟悉。


    再看君臨拖著長劍在地上嘩……嘩……的響著,聽著讓人心裏發毛。


    “紅鳶……”吳九一麵具下的臉微變,看了一眼身邊的紅鳶。


    紅鳶立刻明白,攙扶著吳九一下了車,坐在輪椅上。


    還未到近前,吳九一便聞到了一股子濃重的酒氣,眉頭深深的蹙起。


    青峰已然將那趴在地上的青年扶了起來,正是剛剛舉刀帶著老百姓衝下閻王山的年輕人,隻是此時卻已然爛醉如泥。


    “先生,如何……”青峰望著吳九一,詢問道。


    “一個醉酒之人,放到路邊即可。”吳九一冷淡的說著,隻是那透過麵具的眼眸卻緊緊的盯著君臨的一舉一動。


    “此等小事,君某來處理便好。”君臨眯著眼眸一把抓住那年輕人的胳膊,想要從青峰的手中奪過來,他的動作有些突兀,倒是讓青峰沒有反應過來,硬生生的沒有放手。


    下一刻才慌忙的放手,二人因為剛剛短暫的相持,此刻一放手,那年輕人頹然的倒在君臨的懷裏。


    吳九一心裏一沉,他是知道的,那個有嚴重潔癖的人是最厭惡旁人碰觸,他看了看青峰,青峰也了然的隨時準備出擊。


    果然君臨眉頭緊鎖,有些厭惡的看了看那蓬頭垢麵的青年,嗤之以鼻道:“真是丟了慕長安的臉麵。”


    這話說的清晰極了,那青年本是醉酒,卻偏偏聽到了,忽然猛地推開君臨,瘋癲的笑道:“你誰呀,敢叫我長姐的名諱……本世子教訓你……”


    不錯,這蓬頭垢麵狼狽不堪的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長安的胞弟,原來西水國的世子,慕長寧。


    說著便向君臨撲去,君臨微微一閃身,慕長寧便又趴在了地上。


    “西水國皇室竟出了你這樣的窩囊廢。”君臨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冷峻諷刺的說著。


    聽了君臨有意激怒慕長寧的話語,吳九一麵具下的眉頭深深的凝結在一起,這個讓人猜不透的男人……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果然慕長寧被那言語激怒,爬起來紅了眼睛,衝向君臨,君臨卻也沒有躲閃,任由他那滿是塵土的手抓住自己的衣領。


    “我窩囊?西水國沒了……父皇、母後都死了……長姐也不見了,我什麽都沒有了……你讓我如何……如何?”慕長寧顫抖著嘴唇,嘶吼著,淚水撲朔而下,順著他汙灰色的臉劃出兩道淺淺的痕跡。


    君臨手上輕輕的一用力,那慕長寧便原地飛了出去,跌倒在吳九一的輪椅前。


    “喪家之犬。”君臨冷漠至極的說道。


    沒有人能看清吳九一麵具下兩行清淚湧出,眼前自己從小疼愛有加的胞弟,精衛們報告的消息是,自從西水國破後,舉國上下都在深深的怨恨的當年的護國公主慕長安投敵,甚至說起慕長安這個名字都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一般。


    而隻有這個慕長寧每每聽到這樣的言語便會同人拚命,他說他的長姐永遠不會叛國,永遠心裏裝著百姓。


    吳九一那麽想要扶起腳下頹敗的慕長寧,隻是他不能。


    一旁的紅鳶和青峰臉色微動,卻也控製住的情緒。


    那被震得胸口劇烈疼痛的慕長寧瘋了一般的爬起來,凜冽的吼著:“我就是喪家之犬,不比你逍遙閣閣主威風凜凜,你殺了我啊……你殺了我……”


    嘶吼著,慕長寧目光中顯露絕望,直直的衝著君臨衝去,吳九一身後的紅鳶腳下微動,卻被九一製止。


    隻見那君臨迎著慕長寧胸口便是一腳,直踢得慕長寧原地退了數步,跌坐在地上,胸口一疼,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接著君臨入地獄般寒涼的話語響起:“在我麵前,求活困難……求死卻很容易……”


    慕長寧似乎便求一死,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君臨手持長劍,直直的刺向慕長寧……


    青峰幾乎要衝過去,卻被吳九一狠狠的抓住一角,以至於三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隻是吳九一緊握著的手骨節都清晰明了。


    “嗤……”的一聲。


    那泛著寒光的長劍刺入了慕長寧的腋下土地上。


    旁邊的三人不由得深深的鬆了一口氣,吳九一麵具下的臉豆大的汗滴滑落下來。


    “青峰,我們趕路。”吳九一言語聽不出波瀾。


    青峰應著,攙扶著吳九一上車,沒有繼續理會旁人。


    馬車咯吱吱的走著,吳九一麵容深沉,剛剛分明君臨在試探自己,他用長寧的命來試探自己,莫不是知道自己已經恢複記憶了?可是自己恢複記憶這件事並沒有其他人知曉。


    吳九一百思不得其解。


    太陽落山了,馬車進入了北溟國的邊塞小城。


    吳九一吩咐找一處不起眼的客棧住下。


    這一天所經曆的一切,讓吳九一疲憊不堪,在房間裏簡單的用完晚飯後,便讓紅鳶和青峰去睡了。


    吳九一躺在床上,透過麵具看著那月光斜射進房間,微涼。


    忽然一股子暗流微動,吳九一眉頭一蹙,想要起身卻來不及了,一個身影已然到了床前。


    定睛一看,依舊是那陰魂不散的君臨。


    吳九一剛想說話,卻見君臨一揚手撤掉蓋在九一身上的杯子。


    下一刻,君臨生硬的雙手,忽然的按在了吳九一那柔軟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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