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徐伊人在蒙蒙的光線中睜開眼,房間裏安安靜靜,米色的窗簾嚴嚴實實地拉著。


    掀開被子,自己身上穿著寬鬆的棉睡裙。她抓了抓頭發,努力回想著昨天的事情,應該是邵正澤將她和林楚帶離了慶山陵園。


    想到他有早起的習慣,徹底清醒的徐伊人起床下樓。


    明亮的光線從窗戶中投映進來,男人穿著一身深藍條紋的居家服,高挑頎長的清俊身影好似一幅逆光的畫。


    他微微低著頭,棱角銳利、薄唇微抿,神色很專注,握著鍋鏟的手白皙修長,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一麵。


    可他在明亮的陽光下煎雞蛋的這個動作,卻讓她看癡了一般無法動彈。


    以至於許多年後上節目,有主持人笑著問她“記憶中邵先生哪個時候最迷人”,她也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這一幕。


    徐伊人腳步輕輕地走過去,從後麵環上他的腰,將臉頰貼到他寬闊的後背之上,幾乎有點希望,時間永遠地停在這一刻。


    邵正澤做事一貫專注,等感覺到有人進來,小女人已經是從後麵貼上他,癡癡地喚起了他的名字。


    低下頭看著她緊緊扣著自己腰的一雙手,邵正澤順手關了火回過頭去,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好得差不多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怎麽不多睡一會兒?”一連說了三句話,眼看著徐伊人一副癡癡傻傻的樣子,邵正澤捏了捏她的臉,溫和一笑,牽著她的手將她整個人安置在外麵的座椅上,溫聲叮嚀道:“再稍微等一下,馬上就好,你昨晚都沒吃多少東西,餓壞了吧。”


    “阿澤。”在他轉身之際,徐伊人哽咽著喚了一聲,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麽了?”邵正澤又是溫聲一問,小人兒卻看著他不說話。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臉,“喵嗚……”一聲,白絨絨的小貓蹭到了他的褲腳邊,繞著他的褲腿來來回回地轉圈。


    看著白絨絨的小東西來回焦急地喵喵叫,邵正澤才反應過來這一隻肯定也餓了。


    “一會兒出來再喂你。”許是看著她退了燒,邵正澤整個人都散發出溫和的居家好男人的氣息,竟是難得地低下頭對小貓兒說了一句話。


    “喵……喵……”小白露顯然也受寵若驚,一邊聲音細細地叫著,一邊圍著兩人打轉。


    眼看著他進出好幾趟將烘焙好的麵包、金燦燦的煎蛋和熱熱的牛奶都端上桌,徐伊人眼眶裏差點閃出淚花來。


    從來不曾被這樣精心地照顧過,尤其是,縱然最近越發親密,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邵正澤。


    早早起來,親自下廚為她準備早餐。


    還有,他那樣溫和寵溺的目光,那樣看著她的暖暖神色,讓她當真有一種被捧在手心裏寵愛的感覺。


    “怎麽呆呆的?還是不舒服?”看著一動不動隻盯著他的小人兒,已經坐到她身邊的男人又伸手過去探了探,眼看著她撥浪鼓一般搖著小腦袋,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來。


    仔細端詳了兩下她的臉,發現那兩道指痕徹底消失了,這才放心。


    坐在桌前的徐伊人單看著他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覺得說不出的迷人,以至於讓她無法分心去做任何事情。


    徐伊人像個小孩一樣趴在桌子上仰起臉看他,鼓著腮幫子撒嬌道:“你喂我好不好?我不想自己吃。”


    邵正澤顯然因為她這樣賴皮的反應愣了一下,看著她撒嬌的樣子心裏又十分受用,索性將她整個人抱到自己腿上,像照顧小孩一樣照顧她。


    從小到大,他從來不曾有這樣照顧別人的經驗。


    老爺子對男兒要求都比較嚴格,甚至可以說苛刻,小時候住在大宅,自己要每天早早起床,在朦朧的晨色中跑步。


    半山腰寂靜非常,涼風吹拂,蔥蔥鬱鬱,耳邊一陣一陣清脆的鳥叫聲。剛開始,老爺子還會派警衛員跟著自己,少年之後,那些早晨永遠是他一個人。


    有時候山間有大霧,腳下的道路都看得不甚清楚,他在心裏默默地數著自己的腳步,心裏一片沉寂。


    那些時候,同輩裏年齡相近的幾個男孩都開始有忙碌的酒會和花樣百出的娛樂,說到女人侃侃而談,跑步卻一直是他唯一的樂趣。


    從孩童到少年,從少年到青年,到現在,他的生命中從來不曾有過女人。因為寡然無味,所以老爺子做主婚事他也不曾有隻言片語的反對。


    從來不知道,原來,他也會這樣心甘情願地將一個女人納入自己的生命之中。


    “今天在家裏好好休息一天,劇組那邊我已經知會過了,將你的檔期往後調一調。”看著小人兒乖乖張口吞咽的動作,他唇角浮現出淡淡笑意,說話的語氣暖意融融。


    “林楚呢?怎麽樣了?”想起昨天那些可怖的鮮血,徐伊人仍然驚魂未定,看著他急忙求證。


    “多半是外傷,需要休養些日子。我已經知會了星際那邊,這些你就不用管了。”男人聲音溫和地安撫了兩句,看著女孩一副放心的樣子,他順勢將話題扯到其他事情上去。


    孟家那種背景,素來強硬的孟歌身手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估摸著一個人撂倒十幾個訓練有素的保鏢都不在話下。


    相比之下,沉靜的林楚自然就文弱得多,那些拳腳加身,骨折有好幾處。但是孟歌並沒想著要他的命,休養些日子自然可以痊愈。不過,也沒有邵正澤對徐伊人說的那麽輕鬆就是了。


    估摸著一切工作都得往後推遲一兩個月,這對於星際音樂來說,無疑是無妄之災。


    耗時幾個月捧紅了,一首單曲還沒有發,人卻無端端地進了醫院。


    不知這事情傳到楚家那幾位耳中,會是什麽反應。


    眼下星際音樂那一位當家的,雖說看著一副翩翩君子的樣子,可花樣百出的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輕易受得了的。


    這個圈子,有時候風雲變幻隻在一夜之間。


    徐伊人拍戲的空當用手機瀏覽著微博。


    “林楚受傷”已經在熱門話題那裏掛了三天,她的目光落在圖片上血跡斑斑的衣服上,手下的動作不由一頓。


    “嗨。這小子真夠倒黴的,也不知惹惱了哪尊活菩薩,將人打成這樣。”湊到她邊上的鄭秋探頭過來瞟了一眼,自言自語。


    “說起來,星際那邊剛開始口口聲聲要追究到底,這些日子也沒動靜。”同劇組一個二線的男明星神秘兮兮道,“你們說,到底是不是京華那一位?和一個新人這樣較勁,不至於吧?”


    “咳。誰知道呢,不都說他陰晴不定嘛!”化妝師鬱悶地撇撇嘴,感歎道,“不過林楚這一次也算因禍得福。微博下麵哭成一片,估摸著又圈了不少粉。前一段辱罵的那些人都不見了蹤影!”


    徐伊人將手機放回兜裏,有些疑惑道:“你們說的京華,是孟總?怎麽會有這些消息?”


    “誰知道呢,圈子裏都傳遍了,反正咱們純粹瞧個熱鬧。伊人,你準備好了沒?一會兒可就是你的戲了。”坐在邊上補妝的鄧菲菲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偏頭過來看她。


    眼看她朝自己點頭,鄧菲菲似乎想說什麽話,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地轉過頭去。


    雖說是一個公司的,眼下也不存在什麽競爭關係,可兩人的關係也不過泛泛,倒著實沒有必要提點一兩句。


    娛樂圈哪個人不是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隻希望這丫頭一會兒不要傻子一樣被人牽著鼻子走,給他們環亞丟臉才是。


    “演員就位,各部門準備。”湯韞扯著嗓子,聲音利落道,“action。”


    “但願她一會兒不要表現得太過。”看畫麵的白祈安無奈地歎了一聲,神色間隱有擔憂。


    電視裏飾演女一號安平的唐韻是圈子裏出了名的氣場女王,喜歡搶戲在圈子裏不是什麽秘密。想到那瘦弱文靜的女孩一會兒要完全屈居於她的氣場之下,白祈安心裏竟是有些不舒服。


    湯韞無奈,不動聲色地搶鏡頭原本就是一種本事,隻要需要的效果達到了,一般他們會睜隻眼閉隻眼。


    而且這部劇裏,人家本來也是女主角,你總不能湊過去說一句:“哎,那個女主,一會兒給你邊上的配角多些出彩的機會。”


    那不是惹人笑呢嗎?!


    這一幕講的是梁輝見到白七爺之後,帶著白露返回戰場。


    唐韻飾演的安平和幾個戰士在城外接應,眾人被巡視的敵軍發現,千辛萬苦逃脫。


    黃昏下樹林看著安靜又蔥鬱,風塵仆仆的兩個人從樹林裏出來,女孩的衣服被樹枝剮了一道,鬆鬆的麻花辮有些淩亂,帶著些狼狽。


    “馬上就安全了。”男人一隻胳膊自然下垂,衣服上掛了一片樹葉,轉頭對女孩說了一句,神色溫和略帶安慰。


    畢竟,讓一個姑娘家因為他失去親人,忍受這些波折和磨難,他心裏著實有些過意不去。


    “嗯。”女孩勉強笑著應了一聲,有些不舍地回過頭去。


    深深的林子裏一片寂靜,陽光透過繁茂的樹枝灑落,曾經的那些日子,永遠也回不去了。


    水鄉古鎮、爺爺、藥坊,以及那些祖孫倆相依為命卻無憂無慮的時光,都全部成為過去。


    她眼角似乎有淚花在夕陽的餘暉中閃爍,邊上看著的男人有些不忍,伸手拍拍她的肩,聲音低沉道:“走吧。”


    鏡頭跟進,迎麵而來的幾人入畫。


    唐韻飾演的安平步伐略快,鏡頭很好地捕捉到她焦急的神色。


    “梁輝。”腳步突然頓了一下,唐韻步伐飛快地到了兩人麵前。


    “你可回來了。”她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抿著的唇角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絲笑意,定定地看著梁輝。


    眼見她沒有按劇本中那樣,說完話後發現了邊上的白露,鄭秋心裏實在無奈,正要開口介紹,邊上的徐伊人卻有些疑惑地抬頭求證:“這些都是梁大哥的戰友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兩人愣了一下,正看著畫麵的湯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站在他邊上兩步開外的鄧菲菲也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她倒是第一次見這麽機靈的新人,隨便給自己加台詞,在唐韻手下搶戲,不過,看著素來強勢的唐韻發愣,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哦。是。”鄭秋及時接口,往邊上走了小半步,將她明顯地展現在鏡頭下,出聲介紹道,“這些都是我們獨立團的戰友。這是白露。”


    “白露?”安平回頭看了一下也一臉意外的幾個戰友,又看向站在邊上的鄭秋,顯然是求證她的身份。


    “這個,說來話長。”梁輝聲音沉沉,語調緩緩道,“我在城裏受了傷,是她爺爺救了我。臨去前,將這丫頭托付給了我。”


    “這樣啊。”似乎是有些憐惜地看了一眼單薄的女孩,回過神的安平連忙開口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再說。”


    話音落地,已經自然地走到女孩的右側,像一個大姐姐一樣側著頭和她溫和說話,將看著柔弱的女孩完全擋在了鏡頭之後。


    “得。這連露臉的機會都沒了。”白祈安有些詫異地遠遠抬眼看了過去,聲音裏帶了些鬱悶。


    原本按照走位,唐韻應該是和那些戰士一起,緊挨著梁輝的左側,可她明顯被剛才女孩回擊的一下給惹惱了,原本就是要強好勝的人,這下還不得火力全開地壓製了?


    “先看看。”眼見著徐伊人剛才不動聲色地幫著自己爭取,湯韞覺得這丫頭應該不會一直吃這樣的啞巴虧。


    定定地看著畫麵,果不其然,正走著的女孩突然被地上的石子給絆倒,踉蹌著摔了一小下跌倒在地。


    梁輝和安平都急忙去扶,鏡頭之下,女孩對安平露出個有些感謝又有些慚愧的笑容,握上她伸出去攙扶的右手。然後,挽著她右邊的手臂,順勢站到了右邊。


    因為假裝著腳崴了一下,邊上的女孩拽著她的胳膊,將半個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唐韻一張臉氣得鐵青。


    唐韻自然不能掙脫,演員在表演的時候,根據情境的需要,在不影響劇情的前提下,怎麽更自然合理怎麽表現。要不然,她也不會借著可以表現親近的方式將女孩圈到中間了。


    尤其,眼下不遠處走來的一隊“敵兵”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一聲喊叫,黑乎乎的槍口就對準了過來。


    “小心。”


    隨著驟然打破寧靜黃昏的幾道槍響,唐韻整個人趴倒,順便將徐伊人穩穩地護在了自己身下。


    半個身子都被她的力道強硬地壓製著,眼看著她對著自己的神色中劃過一抹毫不掩飾的強硬,徐伊人有些難受地動了動,腰下的土塊透過單薄的外衫,將她硌得生疼。


    壓在上麵的唐韻冷哼了一聲,正要像劇本裏那樣將她拽起來塞到一邊安全的地方去,身下的女孩卻突然劇烈地咳嗽了兩下,口水混著飛揚的塵土,直接噴了她滿臉。


    猝不及防之下起身,砰、砰兩聲槍響將兩個人分散到不同的地方。


    “哈哈。這丫頭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看著畫麵的湯韞忍不住笑了兩聲。


    畫麵裏,原本沒多少戲份的徐伊人躲到了一處不容易被發現的土丘後麵,將自己隱藏了起來。


    “卡。”湯韞一聲喊,徐伊人這才從土丘後緩緩地站起身來。


    活動了有些發麻的腿腳,那邊在塵土裏翻滾了半天的唐韻也恰好走了過來,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小姑娘演技不錯啊!”


    “還需要跟唐姐多多學習。”女孩停了步子,彎彎唇角笑眯眯地看著她,語氣謙遜得當真跟小學生見了班主任一樣,唐韻一時噎住。


    半晌,看著那清澈澄淨的一雙眸子,唐韻露出十分標準的官方笑容,微微湊過去在她耳邊,語調輕輕道:“放心。我一定不吝賜教。”


    “好啊,隨時恭候。”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神色有異,女孩依舊笑得謙和純淨。


    夕陽下,徐伊人一張小臉因為劇情需要髒髒的,可那小巧潔白如編貝一般的牙齒卻亮得讓唐韻眼前一晃。


    尤其是,那樣如井水一般清亮的眸子,竟讓唐韻看不出她一絲一毫真正的情緒,就像伸出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疼不癢。


    “那邊,她在那邊!”


    “沒錯,就是她啊!”


    耳邊遠遠傳來一陣嘈雜的歡呼聲,兩人不由自主扭頭看了過去,遠處十幾個男生女生興高采烈地揮手喊道:“伊人,徐伊人!”


    “我?”徐伊人有些疑惑地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邊上路過的鄭秋笑嗬嗬打趣道:“小丫頭粉絲探班了?這似乎還是第一次?”


    “我們家伊人好萌啊!”


    “就是就是。你看她的臉,哈,髒得跟小花貓似的!”


    “不過,穿成這樣也難掩天生麗質!我們家伊人永遠都這麽乖!”


    在一片嘻嘻笑笑中走近,聽著飄到耳邊的竊竊私語,徐伊人連耳朵都有些泛紅了。


    “謝謝大家過來看我。”女孩走到近前,有些靦腆地說了一句。


    人群中蹦蹦跳跳出來一個身形嬌俏的女生,一臉笑嘻嘻道:“伊人姐姐加油啊。我們班同學現在可都是你的粉絲呢!”


    “就是啊。永遠都會支持你的!”邊上幾個學生連忙跟著附和,又有一個女生一臉急切道:“微博上說等林楚傷好了。你們就一起合作拍mv,是不是真的啊!”


    “嗯。眼下他還在養傷,希望大家能耐心等待。”想到這一段時間都不能露麵的林楚,徐伊人開口替他說起話來。


    “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和上官燁比較搭配!”一個女生惆悵不已,眾人撲哧一聲笑,她邊上另一個女孩開口反駁道:“我還覺得伊人和宋煜最搭配呢,單是看廣告我都覺得心動呢!”


    徐伊人:“……”


    眼看著她們在自己麵前毫不避諱地配對,伊人有些窘迫地立在原地微笑。


    因為剛才走過來的途中隻順手用紙巾擦了擦臉,鬆散的麻花辮還是垂在胸前,單薄的衣衫上依舊殘留著些塵土,卻偏偏,亭亭立在那裏,如一枝出水芙蓉一般美麗動人。


    “合個影吧,能一起合個影嗎?”站在人群裏一個不曾出聲的男孩抬眼看了過來。


    徐伊人看了兩眼,才發現正是上次偷拍她的那個男生。


    “對啊。對啊。”眼看著她一時抿著唇沒有說話,其他人一臉期待地看了過來。隨著她尋思過後輕輕一個點頭,人群中一陣拍掌歡呼。


    華燈初上,大街上依舊熙熙攘攘,熱鬧更甚白日。


    抬眼朝車窗外看了過去,想著調查得來的結果,眉眼狹長的孟歌神色間疑慮重重。


    原本隻以為是邵正澤圈養的金絲雀,哪裏能想到,那個看著瘦小纖弱的女孩竟還有那樣一重身份。


    可真有意思,堂堂環亞集團的總裁夫人,竟然隱藏身份進了娛樂圈做小明星?


    唐三從後視鏡裏窺見自家二爺一臉若有所思的沉鬱表情,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二爺在家主的反對下強勢收購了京華,此次卻因為一個小歌星惹惱了星際。


    楚家一發難,自家爺原本不怎麽樣的名聲更下一層,想起微博上那些捕風捉影的猜測,以及整天蹲守在公司門口隨時準備偷拍的狗仔,唐三頭疼得不行,想也知道這些和邵家那一位脫不了關係。


    一次性對上其他三家,也就這位爺,現在還能巋然不動地頂著暴風雨往回趕。


    天色漸暗,遠遠看去,夜色裏的孟宅沉寂安靜。


    燈火通明的大廳裏,突然發出砰一聲響,主位上端坐的家主孟秋大手一揮,將桌麵一個粉彩瓷瓶掃了下去,惱怒地眯眼道:“好端端在陵園裏打了楚家要捧的小歌星也就算了,竟連邵家老三的女人也欺負,當真是我孟秋的好兒子!”


    他語調陰鬱,正要再說,門口的黑衣保鏢躬身喊道:“二爺回來了!”


    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暗色西裝,外套的扣子沒扣,邁著有力的步伐大跨步進來。狹長飛揚的眼從在座的一眾人身上掃過,唇角緩緩勾起一個邪肆張揚的弧度,一臉笑意道:“不容易啊!今兒都在!”


    “二哥這婁子都捅上天了,大家總得商量商量對策。”孟家老三四平八穩地開口說了一句,邊上的老四譏笑一聲:“可不是。眼下這情況,不回來也沒去處讓我快活不是?”


    “逆子!”主位上的孟秋從牙關裏擠出兩個字,目光落在孟歌略帶邪肆的笑容之上,恨恨出聲道,“混賬東西!你給我跪下!”


    孟歌抬眼看了過去,


    垂在身側的一隻手不自覺握拳,沒說話。


    “怎麽,你是眼下打理了生意,翅膀硬了想飛了?”陰寒冷酷的目光不含一絲一毫父子情意,說話間孟秋猛地將手邊另一個茶盞扔了過去,怒氣衝天,“邵家的女人你也碰,你真以為老子是這b市老大了是不是?”


    滾燙的一杯茶水砸到了胸口,孟歌不閃不避,濕淋淋的茶葉順著西裝外套往下掉,孟母心疼不已,大驚失色開口道:“歌兒,快給你爸認個錯。改日和邵家公子喝杯茶,這事情也就過去了,啊?”


    “認錯?”似乎是聽到什麽天方夜譚一般狂妄地挑了挑眉,男人的聲音依舊是不可一世,“我孟二爺的字典裏,沒有這兩個字!”


    “你!”孟秋顯然被這個兒子氣得麵紅耳赤,他看重的正是他這份張狂自信,可讓他幾次三番動怒的也是這不可一世的張狂樣子,真是和他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孟秋有些勞累,聲音裏透露出一絲無奈:“那你說,你要怎麽辦?好端端惹上邵、楚兩家,後麵再扯個和邵家交好的靳家,你這一挑三的本事還真是大得很!”


    “我娶宋娉婷。”


    低沉的一句回話讓原本鬱悶不已的孟秋猛然抬眼,甚至大喜過望:“你說什麽?”


    “如你所願,娶宋娉婷。”抬起眸子對上他的視線,孟歌眼眸底劃過一抹諷刺,看向邊上張口結舌的一眾人,笑容陰鷙,“可以讓人下去寫請帖了。找個黃道吉日,辦一場訂婚酒宴。宋老的麵子不管是哪家也不會不管不顧。你說對吧!”


    孟秋看著他,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這可真是要恭喜二哥了!”原本端坐著的幾人都麵帶笑容地站起身來,先前的冷嘲熱諷一掃無餘。


    宋娉婷是真真正正的名門千金。


    也不知怎的前幾年在國外留學,差點被一群夜市裏的流氓無賴欺侮的時候,碰巧被孟歌歪打正著地救了下來。


    兩年前一回國就提著大盒小盒來看望孟母,年初更是有人上門牽線,殷勤得不得了。


    原本這孟歌看著半點不上心的樣子讓他們可著勁地鬆了一口氣。


    誰承想,這下倒好!孟歌真成了宋老的孫婿,可算徹徹底底坐穩了孟家未來家主的位置。


    不過幾日,秋意更濃。


    從大宅出來天色有些暗,徐伊人的目光從窗外一閃而過的蔥鬱樹木上收了回來,雙手緊握,難免有些緊張。


    看向邊上的邵正澤,她遲疑道:“我能不能不去啊?我不喜歡那個孟歌,不想遇見他。”


    每次意外遇上,她都恨不得立馬跑開,更別提這種找上門去道喜的事情了。


    伸手將有些不安的女孩攬在懷裏,一隻手將她雙手握在手心裏,邵正澤語調溫和地安撫道:“一會兒隻要跟著我就好了,畢竟爺爺發話了,我們也就去圓個場而已。”


    “那好吧。”有些不情不願地窩在了他的懷裏,徐伊人臉上染上了濃重的無奈。


    孟家的宅子是仿古風格,精雕細琢的紅木家具,富麗堂皇的金銀玉器,一扇又一扇錯落的門窗,看著大氣沉斂。


    寬敞闊大的廳堂裏,兩邊高柱鼎立,明亮的複古吊燈從頭頂垂落,將整個空間照得越發金碧輝煌。


    徐伊人輕輕挽著邵正澤的胳膊,腳下踩著將近十公分的鞋子,她走路的姿態優雅婀娜說不出的好看,已經散發出小女人特有的嫵媚柔情。


    正和邊上幾個男人碰杯的孟歌自然是老早看到了這相攜而入的一對璧人。


    男人高挑頎長、清俊矜貴,穿著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裝,英挺的麵容宛若刀削斧鑿一般分明、銳利。眉如刀裁、眼眸清淡,氣質卓絕又帶著生人勿近的疏離與淡漠,微微抿著的唇角看不出過多喜怒。不見絲毫熱絡,邊上的人卻早已經將眼神全部膠著在他身上,然後,或詫異或驚歎的目光又移到了他邊上。


    那從來獨來獨往、高高在上的男人,臂彎裏多了一個小女人。


    上次江家那一遭,沒有今日這麽多人,即便他帶著女伴引起了一些轟動,可人們也就當他順勢捧一捧旗下的新人。


    可一連兩次,卻著實讓不知情的人嫉妒起徐伊人的好運來。


    孟歌微微眯了眸子,目光定定地落在眉眼彎彎的小女人身上。


    不同於上一次那樣白色的小裙子,這一次為了配合邊上男人的穿著,她踩著估摸有十公分的高跟鞋,鞋麵在燈光下閃閃亮亮,精致小巧。


    一襲黑色的長裙將原本纖瘦的身形妥帖地包裹著,腿邊開了衩,帶著些女人的嫵媚和嬌柔。依舊瘦,可那裸露在外的肌膚白嫩瑩潤,在燈光下,宛若上好的白瓷一般吸引人的眼球。


    柔軟雪白的披肩裹著略顯單薄的身子,那唇角得體又淺淡的笑意,竟絲毫不輸給任何一位名門千金。既有深閨小姐的矜持淡雅,又有屬於小女人特有的柔順乖巧。


    小鳥依人地偎依在男人的邊上,也絲毫不被男人的光芒所掩蓋。


    眼看著她一步一步緩緩走來,孟歌恍惚間覺得似曾相識。


    無關相貌,隻是那樣踩著高跟鞋走路的身影,嫋嫋婷婷,像他記憶中無比熟悉的那個女人。


    “那是邵家公子吧?”邊上湊過來的女聲讓他陡然回神,宋娉婷嫣然一笑道,“第一次見他帶女伴出席宴會呢?邊上那一位,好像是……”


    “環亞今年風頭最盛的小明星。”拿著酒杯的孟家老四有些促狹地笑了一聲,腳步移到了沉默不語的孟歌另一側,哂笑道,“身段也就一般。不過這肌膚看著倒是白嫩可人得很,讓四弟我也是有些心癢難耐呢!”


    “心癢難耐?”孟歌抬眼過去,似笑非笑,“四弟這過嘴癮的毛病可是多年都不見好!”


    “你……”孟四氣急敗壞地正要發火,邊上的孟歌和宋娉婷笑得一臉和氣,到了近前的邵正澤舉著酒杯,聲音四平八穩道:“給二位賀喜。”


    “多謝!”酒杯在空中輕輕一碰,孟歌勾唇一笑,目光掠過他邊上的徐伊人,眸光深沉似海,已然看不出絲毫情緒。


    徐伊人對上他的視線總有些心底發毛,此刻眼見兩人都帶著些波瀾不興的淡淡笑意,心裏略略舒了一口氣。


    邊上卻突然傳來一道曼妙的女聲道:“邵總?”


    循聲而去,一道惹火的紅色到了幾人近前,身材火辣妖嬈的女人穿著深v的紅色貼身長裙,前凸後翹的身形隻一眼就要讓男人血脈賁張,女人自慚形穢。


    對著邊上幾人頷首一笑,女人大大方方朝著邵正澤伸出手去,語帶邀請道:“難得見邵總一麵,賞臉跳支舞吧!”


    自信滿滿的語氣,以及有意無意落到徐伊人身上輕蔑的眼神。


    來人正是孟家唯一的女兒,孟安寧。


    爭強好鬥是孟家人骨子裏與生俱來的,剛才在一邊聽說邵正澤帶來的女伴不過是環亞旗下一個小明星,素來以收服男人為己任的孟安寧自然蠢蠢欲動。


    尤其是,見慣了自家幾個兄弟那似笑非笑的邪肆麵容,又厭惡了那些覥著臉色眯眯的裙下之臣,此刻看著這素來清冷矜貴的男人,氣質冷冽如同山巔之上的皚皚白雪。


    她,竟是罕見地心動不已。


    若是有一日連這種禁欲係的冰山男人也為她瘋狂,那真是從未有過的成就感。尤其,她有著傲人的資本和十足的自信。


    邵正澤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臉上連一絲情緒也不曾有,溫和的目光看了一眼挽著他的徐伊人,轉身離去。


    孟安寧滿臉笑容僵在唇角,一隻手還那樣伸在半空之中,眼見著男人竟視若無睹地直接路過她,又羞又惱。


    看了笑容譏誚的孟歌和一臉尷尬的宋娉婷一眼,孟安寧不甘心地跟了上去,二次開口道:“視而不見,邵總對女人未免太過無禮了吧?”


    止了步子的邵正澤有些不耐地睨了她一眼,冰冰冷冷的神色讓她心裏瑟縮一下,男人清冽如泉的聲音緩緩道:“這位小姐糾纏男人的癖好真特別。我看見了,隻是……”邵正澤聲音微頓,越發涼薄,“不賞臉而已。”


    “你!”惱羞成怒的孟安寧徹底失語。


    走遠後,徐伊人抬眼看了看男人冷硬的弧度,語氣裏不由自主就帶上些醋意:“邵先生這樣不留情麵,那位小姐該傷心了!”


    “所以……”邵正澤腳步微頓,“你希望我過去陪她跳舞?”


    “你!”眼看著他一本正經,徐伊人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在他明顯泛著笑意的眼眸裏回過神來,又羞又惱道,“你故意的,不要理你了!”


    “小醋壇子。”邵正澤低低一聲喟歎,攬著她的一隻手越發收緊,親昵的姿態更讓不遠處的孟安寧眸光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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