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回是在一陣雞鳴中醒過來的,看著外麵還黑隆隆的天色,真心不知道哪家的雞這麽有精神,早晚宰了燉湯。


    想著今天還要去趕集呢,搓搓臉讓自己精神精神,也不磨蹭穿好了衣服去了灶間。


    這早春的天氣,雖說已經過了穀雨,天氣轉暖了,大早上的卻還是透著絲絲的涼意,也帶走了李雁回的瞌睡蟲。


    “大妮兒,咋又起這麽早?不是告訴你早上不用你忙活了嗎?”戴氏看見走進灶間的閨女說道。


    “娘,這一早上的活計可是不少呢,娘一個人忙活可是要累著的,我沒事兒,人小,睡一覺就歇過來了。”


    “娘沒事兒,不怕的,又沒七老八十的,倒是你還長個子呢,睡的少了變成小矮子可是要被二妮兒、三妮兒趕過去的。”


    “趕過去就趕過去唄,就是小矮子也是她們大姐呢,哪個敢不聽話。娘我幫你做飯吧。”


    說著幫著戴氏把一家人的早飯做上,照例是高粱豆飯,白菜土豆,外加一個拌蘿卜皮,這些天幾個孩子都在家裏忙活著,都沒空出去采野菜,這涼拌的野菜算是吃不上了。


    這邊李雁回做好了早飯,戴氏已經把豬都喂好了,這頭母豬已經揣了豬仔了,再有二十幾天就要生產了,戴氏天天都要溫熱了豬食給它吃,細心的照料著。


    小豬仔養到兩個多月就能賣了,十五文一斤,一隻豬仔能有二十斤上下,若是能產下七八隻可就是二兩多銀子呢。


    對於一個農戶來說,二兩多銀子抵得上大半年的花銷了,雖然伺候母豬和豬仔麻煩了些,但是稍有些能力的人家,都想著養上一頭。


    這可是個大進項,所以即使是災年李家也沒舍得賣了或者殺了,連兵禍來的時候,這頭母豬也是藏在家裏地窖的,可見一頭豬在家裏的地位了。


    一家人吃過了早飯,裝好了所有的鬆子糖、驢打滾,足足有九個大的柳條筐,五個裝的鬆子糖,另四個是驢打滾。


    李雁回拎了一下放棄了,這可比上次趕集拿的柳條筐大多了也重多了,她這副小身板拎不動。


    看著自家大閨女對著柳條筐無所適從的樣子,戴氏笑了,自從受傷以後,大閨女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行事穩重,鬼點子還多,像個小大人似得。


    那天在集上那小話兒說的那叫一個利索,連公公婆婆和丈夫都不拿她當個小孩子看了,這小買賣也是隨著她心意幹,莫非真是閻王爺點化的讓人的性子都變了嗎?


    雖然承繼了李雁回的全部記憶,對家裏人的感情也沒有變化,甚至更深,但是在行事方麵,還是有不小的差距,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這樣的變化戴氏看在了心裏。


    這時候戴氏看這大閨女一副傻傻的樣子,心卻放下了,受了這麽個大難,又受了大福澤,性子改變興許是有的,不過看著這回還是孩子氣的緊,怎麽變不還是自己的閨女嘛,實在是想多了。


    “大妮兒啊,你放著吧,這大筐啊是你爹專門去西頭王老爺子家買的,特別製的南北趕貨人用的,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還是放著吧,一會兒等你爹回來再拿,你爹去隔壁春芳家借手推車去了,一會兒你爹跟咱們一塊兒去鎮上。”


    “哦,爹一起去啊,我還犯愁呢,這麽多可怎麽拿。原來娘都想好了呢。”


    李雁回燦爛的笑著,還有腳偷偷地踢了一下,嘶,腳趾頭都痛了,默默的咒念了一句,戴氏看了笑的更深了,再變還是個小孩子性情呢。


    正說著,李萬峰已經推著車回來了,正在院門那卡住了,“我說,媳婦兒快幫我開下門,卡住了。”


    “我來、我來。”這時候就見一個小身影跳著過去開門,李雁回還以為是李晨呢,轉眼一看竟是李曦,正十分狗腿地用力開門呢。


    “曦哥兒,今兒咋這麽有眼力見呢?”李萬峰蹲著看著小兒子“爹,我,我……”


    “男孩子家,說話不準吞吞吐吐的。”“那,那我說了,爹可答應?”


    “看你要什麽了?”“爹,我也想去趕集。”李曦摸著衣角小聲說。


    “爹,我也想去。”一邊的李清合見弟弟都說了,也跟著說了一句。


    “這個啊,爹可是做不了主啊,問你們娘去吧,不過呢,爹可以給你們求求情,記著捎上你們大姐給你們敲邊鼓啊。”李萬峰低著聲音說。


    戴氏在門口看這丈夫矮著身子不知道在和兩個孩子說什麽,好像瞞著自己似的。“你們爺幾個說什麽呢?三妮兒,曦哥兒,過來娘這來。”


    李萬峰見媳婦兒召喚了,忙推著車帶著兩個孩子過來了,還嗬嗬的傻樂著。


    “傻樂啥,還不趕緊裝車,一個半時辰的路呢。還有時間和兩個小的叨叨咕咕的,叨咕啥呢!”李萬峰得了媳婦兒命令,趕緊裝車。


    “三妮兒,曦哥兒,剛才跟爹爹說什麽呢?”“娘,嗯,嗯,我和三姐也想跟著去趕集。”李曦直接說。


    “娘,我和弟弟保證能自己走的。”李清合趕忙接道。戴氏看這兩個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有點猶豫。


    “娘,就讓三妮兒和曦哥兒跟著去吧,他倆長這麽大了都沒去過呢。再說了,上次我都答應他們倆了。”李雁回求情道。


    是啊,這兩個孩子出生之後家裏的情況就不好,再加上他倆小著呢,背著抱著有太沉了,所以這兩個孩子不想兩個姐姐和哥哥一樣還去過鎮上,這兩個小的最遠就去過姥姥家,不過是隔著個村子罷了。


    “媳婦兒,讓他倆也跟著吧,走不動了就坐車子上,我能推得動。”李萬峰也幫腔。


    戴氏猶豫了一會兒,“行吧,跟著去是可以,但是得自己走,你們爹推著那麽沉的東西呢,還有到了集市上抓緊了我的衣服,不能自己走,集上可是有拍花子的。”


    “拍花子”就是拐賣小孩的,用些迷藥,俗稱“拍花子”。倆小的一聽哪能不答應呢,齊齊的點頭。


    “得了,裝好了車,我回去跟爹娘說一聲兒啊。”戴氏轉身去了東屋,和公公婆婆說了聲,一家人這才齊齊的出了門,往鎮上去了。


    這一路上也遇上不少村裏人,紛紛打聽著這一家是幹啥去。李萬峰和戴氏就用之前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無非是文氏的嫁妝方子之類的,估摸著之前賣過鬆子和榛子的幾家也都跟大夥說過一些,大家雖然有些眼饞,但畢竟村裏民風淳樸,倒也沒說什麽,隻說要是還收鬆子、榛子或者麥子的記著他家之類的。


    李萬峰兩口子滿口應下了,自家這小買賣要是做的好的話,這些東西可要不少呢,買誰的都是買,為啥不照顧自己村裏人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上了官道,沒有了來往熟人的打招呼,李萬峰加快了腳步,雖然出門的時間挺早的,但是還帶著幾個孩子呢,自然走的慢些,這時候大路平坦推著車可得快些了,要不到鎮上日頭就老高了。


    三個大點的孩子不說,上次就走過,這次也沒喊累,難得的是兩個小的,竟也堅持下來了,一路上看這看那,跑跑跳跳的玩的不亦樂乎呢,也瞧出來平日裏拘束的緊了。


    因為有了李萬峰的加入,一家人走的還是蠻快的,在日頭還不是很高的時候就到了集市。


    塔灣鎮逢五是集,今兒是十五,是個大集呢。


    離鎮子不遠的官道旁就是清涼山,清涼山上有個圓通寺,聽說很是靈驗,香火鼎盛,這十五的大日子燒香拜佛的人也多,都得從集市上經過。


    瞧著比五日之前的集市上人更多,也更熱鬧了,有更多的賣東西的小販都聚集著,隱隱都廟會的架勢呢。


    李雁回瞅著就高興,今兒帶著這麽多東西來算是對了,肯定賣的完,這名聲也能打出去了呢,希望能招來花蝴蝶,而不是大馬蜂吧,李雁回心裏祈禱著。


    還是在上次差不多的位置,李萬峰放下了手推車,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遠道沒輕載,這一個多時辰下來,饒是李萬峰這樣的壯漢也是有些累。


    “累了吧,一會兒賣完了東西,喝碗豆漿吧,我看幾個孩子也渴了。”戴氏心疼道。


    這豆漿便宜,鎮上的豆腐攤就有,一文錢一大碗,也有豆腐腦,澆上鹵子,兩文錢一碗,熱乎乎的喝了,可叫一個舒服透心二呢。


    “沒啥啊,這點路你男人還不累。”李萬峰樂嗬嗬的說,誰被媳婦兒心疼著心裏不舒坦啊。


    看著丈夫憨厚的笑,戴氏紅了臉,仿佛想起了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就是這憨實的漢子闖進了戴氏的心,不顧家裏給安排的更好條件的人家,就這麽嫁進了李家的門。


    李萬峰和戴氏把手推車擺正了,掀開了蓋在上麵的紗布,依然是晶亮透明的鬆子糖,黃嫩可口的驢打滾。


    “哎~鬆子糖嘞,鬆子糖,李家的鬆子糖又來了啊,免費試吃啊,先到先得,來晚了就沒了啊。”“鬆子糖,好吃不粘牙的鬆子啊~”


    “鬆子糖,鬆子糖,姐姐的鬆子糖。”前麵兩聲依舊是李雁回和李秭歸、李晨的,後麵那句“姐姐的鬆子糖”是李曦自創的,在李曦眼裏,那就是姐姐的鬆子糖,姐姐是最厲害的人呢。


    幾聲清脆的童音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傳出去好遠,在這鬧市之中格外的悅耳。


    “嘿,小丫頭,你可終於來了啊。”這不沒多大一會兒,一大片陰影就照過來了,是那個被叫做老邢的肉鋪老板。


    原來上次他買的那些鬆子糖和驢打滾在回家的時候沒剩下幾塊了,家裏兩個孩子都沒夠分,鬧著還要吃,連著幾天老邢都在集市上轉悠,就像碰到李雁回他們,再買點,哪知道這一等啊就是五天。


    “小丫頭啊,你能不能不隻是在集市才來賣啊,平時也來唄,這鎮上人多,不是集市的時候也是能賣的動吧,我可是足足等了五天哪!”


    “大叔,讓你久等了,實在是不好意思,不過這鬆子糖不易得,得到了時間才行,今兒我爹娘都來了,帶的也多,夠大叔吃的,也夠家裏弟弟吃的。”李雁回眨著眼睛狡黠地說。


    老邢被李雁回看破愛吃甜也不惱,隻覺得丫頭聰慧可愛,“老弟啊,你這丫頭這是個精怪啊,哈哈哈!”可憐的李雁回又被老邢的超大笑聲震到了。


    “哪裏哪裏,這丫頭就是膽子比一般女孩兒大些,算不得什麽。”“行了,不說別的了,那鬆子糖給我來,來六十個,再給我來一百驢打滾,我家老娘可是好這口呢,家裏做還麻煩。喏,這是一百五十文,我這賬沒算錯吧?”


    “沒錯沒錯,大哥您拿好了,吃好了再來啊。”李萬峰一邊搭著話,那邊戴氏手腳麻利地裝好了給老邢拿上。


    “大叔,你等等。”李雁回又從自己腳邊的小籃子裏掏出來一小包,“大叔,這個你拿著,這個是做鬆子糖時候的碎渣,雖然不成塊,但是味道一樣的,送您了,可別告訴別人哦,我這裏也不多呢。”


    李雁回把這一小包碎的鬆子糖塞給了老邢,也是這有著大胡子的老邢特別投李雁回的眼緣。


    “哎呦,小丫頭這可使不得,大叔咋能白要你的東西呢,不行,不行。”老邢直推辭。


    “大叔,不是給你的,給家裏弟弟的,你就拿著吧,就當是對第一個客戶的福利吧!”


    “是啊,大哥,拿著吧,都是些碎的,也不值錢,難得咱們的緣分,拿著吧,孩子一份心。”李萬峰也跟著說道。


    “那,那行,那我就接著了,這,可怪不好意思的。我老邢啊,沒別的愛好,就是愛吃甜的,嗬嗬,嗬嗬,那我就笑納了啊,謝謝你啊,小丫頭。”老邢撓了撓他蓬鬆的大胡子。


    “大叔,我叫李雁回,你可以叫我大妮兒,家裏人都這麽叫的。”


    “好,那大叔謝謝大妮兒了,走了!”老邢轉身擠出了人群,為啥說擠出呢,原來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李雁回一家子已經讓人給圍上了。


    原來經過了上個集市的宣傳,鎮上不少人都知道了鬆子糖和驢打滾了,這不聽見動靜,都來這找來了。


    “小姑娘,我可是等著了,你可算是來了,今兒帶的夠多吧,可得有我的啊。”“小丫頭,今兒試吃還有不?”


    “小姑娘,能便宜點不?”大夥七嘴八舌的。“哎呀,你們這麽多人,這麽多問題我咋回答啊?”李亞輝賣萌道。


    “各位叔叔嬸嬸,哥哥姐姐,今天我們帶了很多鬆子糖和驢打滾,價錢不變,鬆子糖五文錢三塊,驢打滾五文錢十塊。我這裏呢還有些鬆子糖的試吃,數量有限哦。”李雁回手裏拿著個跟剛才送給老邢一樣的小包裝鬆子糖碎。


    大家一看試吃有限趕忙往前擠,“大夥別急,別急,排好隊啊。”李萬峰用他堅實的身體擋著熱情的人群,怕大夥擠到了妻兒。


    “叔叔嬸嬸可得排隊平,要不都沒法賣了啊。”“行了,大夥排隊吧,要不也買不到不是?”有個老者出麵穩定了下秩序,這時候生意才算是順利開張了。


    戴氏負責收錢和照顧兩個小的,李萬峰帶著李雁回、李秭歸和李晨分裝打包,最後,忙的李清合和李曦都幫著遞打包的葉子了,要不還真是要亂套了呢。


    鬆子糖比較受歡迎,沒一會兒功夫就賣完了,後麵排隊的人連個糖渣都沒看到,隻能是買了幾塊驢打滾回去,要不這隊不是白排了。


    這驢打滾也是好吃的,自家要是做吧也能做,就是極費工夫又費材料的,麻煩的緊,拿回去哄哄孩子也是好的,家裏老人也能吃。


    李家人沒料到生意竟然好成這樣,戴氏還在遺憾鬆子糖做少了,捉摸著回去一定多買些上好的麥子,糖還得多做才是。


    初春的季節一家七口連大帶小的都是忙活了一頭的汗,這時候人漸漸的散去了,在邊上看了半天的何大娘這時候才有空隙走了過來。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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