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見她盈白的肌膚泛著紅暈,顏若桃李羞煞百花,更覺心神激蕩,一時竟連胸口的傷勢都忘了,伸手作勢要去拉她的柔荑。


    出岫見狀也不敢拒絕,又怕他動作太大扯痛傷口,還得配合地將一雙柔荑送入他掌心之內:“早上你手心涼得厲害,如今好多了。”她實話實說。


    沈予笑得更加肆無忌憚:“原來受傷的好處這麽多,還能時時拉你的手……”


    “你再亂說一句,我立刻就走!”出岫又羞又惱。


    沈予見狀低聲而笑,那富有磁性的聲音落在出岫耳畔:“我隻恨自己沒早早想起來這一招,否則也不用苦等到現在……”


    “越說越不正經!”出岫猛然將雙手從他掌中抽出,再也不想麵對他,“既然你沒事,那我先走了。”


    “你敢!”沈予有些急了,改為拽住她的衣袖不放手,“其實你早就動搖了,隻是你一直不肯承認罷了……若非如此,你怎會聽我的話,免去明家五千萬兩黃金的債務?更不可能吃子涵的醋。”


    出岫哪裏肯遂他的意,連忙張口想要反駁。可話還未出口,但聽“啪啦啦”一陣動響,似有何物打碎在地。兩人彼此對望一眼,出岫起身走到屏風外頭:“誰?”


    問出口的同時,她也看清了來人。但見二姨太花舞英正目瞪口呆站在不遠處,而她麵前的地麵上,是一盞打翻的湯盅,瓷片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不知為何,出岫瞧見來人是花舞英,竟有一種做賊被捉現行的感覺。畢竟雲想容才是名正言順的沈夫人,而她隻勉強算是沈予的嫂嫂。


    一時之間,出岫和花舞英都是手足無措,頗為尷尬。最終,還是前者率先回神,勉強笑問:“二姨娘怎不讓丫鬟通傳一聲?”


    花舞英支支吾吾地低下頭,神情莫辨:“我……來瞧瞧姑爺。自打他凱旋回城之後,我還沒來看過他。”


    這話說得頗有幾分卑微與辛酸。二房庶子雲起慘死,雲府上下也不拿花舞英當主子看,她的後半生唯有倚仗雲想容。而如今沈予風頭正盛,原本能為她這個丈母娘增光添彩的,可誰知……


    想到此處,出岫更有些愧疚,連說話的底氣也弱了三分。她本想代沈予拒見,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猶豫片刻回道:“二姨娘稍等,我去問問姑爺的意思。”說著已轉入屏風後。


    隔著薄薄一扇屏風,沈予早已聽到兩人的對話,遂不悅地想要開口拒絕。出岫帶著幾分渴求的目光看著他,示意他注重分寸。


    沈予被那翦水秋瞳的目光撓得心癢,一腔不悅也就此融化,唯有無奈地妥協輕歎:“幫我披件衣裳。”


    出岫找出一套幹淨的衣衫替沈予披好,算是遮住了他精壯外露的胸膛,還不忘低聲囑咐道:“對花氏好言一些,畢竟想容對你有恩,如今還是你的正妻。”


    沈予極不情願地回道:“我是看在你的麵子上。畢竟還有三年,我不想你在雲府做難。”


    出岫點頭輕笑,再次轉出屏風外,對花舞英道:“二姨娘進去吧,我先走一步。”


    花舞英聞言卻無一絲喜色,反倒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對出岫道:“多謝夫人開恩。”


    聽見“開恩”這兩個字,出岫愧疚之心更濃,好似自己是個步步緊逼的女魔頭,將二房母女逼得沒有依靠和活路。她越想越不敢再做逗留,連忙胡亂點了點頭,徑直往屋子外走。


    人還沒跨出房門,她便聽到沈予的聲音沉沉而起:“多謝二姨太前來看望,不知所為何事……”那語氣,頗為疏離客套。


    出岫無奈地離開,又訓斥了隨意放人進來的小丫鬟。她發覺沒了淡心之後,自己身邊竟連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都沒了。今日倘若是淡心守在門口,又何至於會把花舞英放進來,且還是不聲不響的?


    可是,這段嫂嫂和姑爺的“不倫之戀”,雲府裏知道的人不多,小丫鬟見是姑爺的正牌丈母娘進來,又端著湯盅,放行也是理所應當。如此一分析,出岫也沒了火氣,隻是越發舍不得淡心。


    那日沈予和花舞英究竟說了什麽,出岫一概不知,沈予不提,她也無法開口詢問。此後又過了一日,天授帝按計劃啟程返京,誠王聶沛瀟率軍跟上。不過令出岫大為吃驚的是,天授帝竟然帶走了子涵!


    這倒是讓沈予樂得夠嗆,但最高興的要屬清意,他終於可以擺脫子涵的頤指氣使,騰出時間來雲府照顧沈予的傷勢。


    再後來,出岫每日按例去探望沈予,後者反倒安生了許多,舉止也不再那麽輕浮。唯一令出岫無奈的是,有一日趕上府裏月底結算,她忙得沒顧上探望沈予,後來聽清意說,那日沈予胃口十分不好,喝藥也是挑三揀四,脾氣大得很。


    聽說這事之後,出岫隻得和沈予約法三章,她每日下午抽空前去探望他,但他要保證按時用飯喝藥。沈予痛快應下。


    最初,出岫還能每日和他說說話,但進入六月之後,年中生意結算越來越忙,出岫便感到分身乏術。為免沈予再度抱怨,她在清心齋裏找了幾本兵書,都是從前雲辭珍藏的孤本。有這些兵書打發時間,沈予也安分了許多。


    這樣的日子顯得靜謐又平和,兩月的光景便匆匆而過。沈予的傷勢在藥石的調理下,已恢複多半,至少不影響上路,隻是不能騎馬。


    而此時淡心即將入宮的消息也已傳得府內皆知。出岫和太夫人分別給了淡心重賞,也讓她接觸到了從未觸及過的權限——太夫人將京州的暗衛名單、管事名單和接頭暗號都給了淡心,以備她不時之需。


    七月十七,煙嵐城又下了一場短暫的雷陣雨,仿佛是蒼天知曉離人分別在即,忍不住低垂落淚。


    由於沈予傷勢未愈,出岫吩咐備下了兩輛四駒馬車,務求乘坐舒適,路上少些顛簸。而雲逢也早早吩咐了各地錢莊管事,一路上盡心接待兩人。


    臨行的這一日,雲府上到太夫人、下到各房管事,數得上頭臉的主子和下人們會聚一堂,齊齊相送沈予和淡心赴京。就連懷有五個多月身孕的竹揚,也不顧忌諱前來相送。


    淡心見了這場麵,再看平日裏交好的丫鬟都在場,淚水便忍不住簌簌而落,邊哭邊對太夫人和出岫行禮道別。


    待走到竹揚麵前,淡心更是唏噓不已。她忍不住摸了摸竹揚隆起的腹部,輕聲抽噎:“我是看不到這孩子出世了,不過做姑姑的體麵還是得給!”說著她便從袖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金鎖,當眾置於竹揚手中,破涕為笑道:“這是用夫人賞的金條所打,不必謝我。”


    那金鎖正反兩麵鑄著“長命百歲”四個大字,做工精細,看得出工匠花了不少心思。竹影與竹揚對看一眼,後者也沒多做客套,接過金鎖對淡心道:“我先代孩子謝謝你。”


    淡心點頭笑道:“別光嘴上道謝,你們得教會他說‘姑姑’,等我回來之後叫給我聽!”


    “一定!一定!”竹影亦是笑回,麵上卻難掩神傷之色。


    淡心假裝沒有看見,再向府中眾人一一道別,率先走出雲府側門。


    門外,管家雲逢麵色如常,看不出絲毫異樣。他見淡心從門內出來,便主動走到第二輛馬車前,親自撩起簾帳。


    淡心沉默著上車,雲逢伸手扶她一把,待她踏上踏板之後,忽然低聲說了三個字:“我等你。”


    聞言,淡心身形生生一頓,繼而快速坐入車內,輕笑道:“不必了,多謝。”


    雲逢隻覺一陣酸澀湧上心頭,低聲再問:“是不是遲了?”


    這一次,淡心沒有立刻接話,她微笑著將車簾放下,讓雲逢看不到馬車裏的情況。須臾,才緩緩輕歎:“我並非你的第一選擇,你也並非我的第一選擇。”


    幹脆利落的一句話,一如淡心往昔的做派,愛憎分明,言語直爽,不拖泥帶水。


    雲逢隻得苦笑一聲,轉身走到另一輛馬車旁,等待迎接沈予上車。


    雲府一眾在場送別,這隆重的場麵沈予也不方便多說什麽,況且該說的早已說過。他保持著清俊笑意與太夫人道別,又深深看了出岫一眼,薄唇翕動做了個口型,轉身颯颯出府。


    出岫站在太夫人身邊,早已被這離愁別緒浸染了全部心神。她曾經失聲過,便也對唇語極為敏感,而沈予做出的那個口型,她看懂了——“等我”。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兩心相知相許時,一言還勝千萬語。


    沈予拒絕雲逢相扶,自行坐上馬車,神色鄭重而又愉悅。


    雲逢見他在車上坐穩,才探頭進去低聲說道:“姑爺,一百名護院已在南城門外待命,路上會聽從您的吩咐。”


    “知道了。”沈予在車內回道,“啟程吧。”


    雲逢領命,打了個手勢示意。兩個車夫同時揚鞭揮起,八匹駿馬先後嘶鳴,繼而,兩輛四駒的金頂馬車轆轆開跑,朝南城門方向駛去,直奔皇城京州。


    此時陽光恰好破雲而出,濕漉漉的地麵也漸漸蒸幹。出岫與沈予此刻皆是心如幽湖,懷著奔湧入海的決心寧靜致遠。他們兩人皆知,新的旅程一旦開始,彼此終將不能回頭。而他們也無比堅信,前方將會是一條康莊大道。


    時光好像帶著某種奇妙的魔咒,悄無聲息地進行著輪回,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了故事的起點。


    而讓人無比慶幸的是,最初的那個人還一直守在原地,從不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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