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給我份油條豆漿,不要小菜,煮雞蛋給我一顆,餓壞了。”楊銳小跑了一圈回來,稍微衝了一個涼就跑到了食堂,開始點菜。每到一個新地方,他最先認識的就是廚房大叔了。


    老李也熟悉了這個長相帥氣的年輕人,笑嗬嗬的給舀了一大碗豆漿,道:“不著急等兩分鍾,我炸兩根新鮮油條給你。鴿子蛋吃不吃?也是新鮮的,和雞蛋差不多,營養好點,味道也挺好的。”


    “還有鴿子蛋?”楊銳有點驚訝,這勞什子的促進會是個本市的小會,安排的住宿也是在出版社的招待所裏,位置比較偏,地盤略大一點,但並不顯眼,沒想到竟然也有點特色。


    老李得意的笑兩聲,道:“一般人我不告訴,咱們隔壁不是有好幾個農場嗎?裏麵好東西不少呢,我們平時裏有空,就去換點回來,我給你說,三個人頭大的雞見過嗎?”


    正常人聽這麽多東西,腦筋要轉不過來了,楊銳卻是習慣了天天想問題,轉眼間笑道:“火**。”


    “厲害,不愧是學生物的。”


    “這和學生物的沒關係,三個腦袋大的雞,它也隻能是活雞啊。”楊銳哭笑不得。


    老李不認可:“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我上次說火雞的時候,就有個學生物的和我爭,說什麽進化論沒有那麽大的雞,氣的我啊,晚上的時候拎了一隻,就放他麵前。”


    “好吃嗎?”楊銳的關注點瞬間偏移了,傳統廚子做的火雞是什麽味,他還真有點好奇。


    老李卻是搖搖頭,道:“肉糙的很,我分了三塊,一塊烤了,一塊煮了,一塊紅燒了,都不怎麽樣,瞎浪費油。”


    楊銳有點遺憾的道:“你們隔壁農場也是的,養火雞有什麽用。”


    “有的領導家裏願意過洋節。”老李說的直接,轉手撈了五個鴿子蛋放碟子上,給了楊銳。


    “呦嗬,今天有新菜了?”後進門的研究員也不認識楊銳,就瞅到他碟子裏的鴿子蛋了。


    老李露出微微的笑容,道:“鵪鶉蛋,來幾個?”


    “這個不像是鵪鶉蛋吧。鵪鶉蛋上有花的。”後進門的這位也不像是容易被忽悠的,眼睛就瞅著楊銳的盤子去了,笑道:“給我來這種的。”


    “沒了。”老李把勺子在鐵盆上使勁敲了幾下,麵露不屑。他也是招待所有編製的大廚,管你顧客想吃什麽愛吃什麽,一切都順著自己的心意來。


    楊銳看的笑了笑,他以前也對這種事業單位的廚師很憤怒,後來迫於嘴饞,加上手裏有錢了,就采取了散煙開道的方式。等閑單位的大廚,遞一包紅梅出去就眉開眼笑了,要是遞一包紅塔山,立即就和你勾肩搭背,要是講究些的,每鏟子都能比別人多好幾塊肉。


    楊銳沒有改變社會的宏大願望,至少在廚師界,他是自動自願的和光同塵的,每年種出來的五常米就那麽多,養出來的大肥牛就那麽些,分配的再均勻也沒意義,總得有人吃不上。再說了,把肉強行分給不愛吃肉的人,也是一種不人道,又何必呢。


    然而,後進門的研究員卻有些年輕了,見老李不理自己,就坐到了楊銳麵前,道:“兄弟,怎麽樣,蛋分兩隻?”


    早餐走的是學會的賬,吃啥都不給錢,啥吃不到也沒人管。


    楊銳笑著搖搖頭。老李不肯給對方,甭管什麽理由他自然不能拆台。


    年輕的研究員有些不高興,手一伸,就從楊銳的碟子裏撈走了三顆鴿子蛋,倒是把楊銳給看愣了。


    “你給我放下!”身後,有老頭中氣十足的大喝了一聲。


    年輕人緊張了一下,再往後一看,又嬉皮笑臉起來,道:“師父,你起這麽早啊,我這不是想著給你弄點營養的嗎?這小兄弟一個人也吃不完這麽多。”


    被他稱作師傅的正是老方,後者氣的鼻子冒煙,哼的一聲,道:“讓你看資料看資料,你天天出去瞎玩,還小兄弟,連楊銳都不認識,你跑來參加什麽學術會議!”


    老方越說越氣,將自己的搪瓷缸子舉起來,就扔了過來。


    年輕人躲了一下,詫異的看了眼楊銳,又轉過頭來,笑道:“師父,我這不是就認識了嗎?不打不成交嘛,楊教授,對不起,我戚賀榮有眼不識泰山,在這裏給您道歉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把我放過吧。”


    他道歉的流程蠻熟悉的,一看就是千錘百煉過的。


    楊銳判斷不來他們是演戲呢,還是想要借此接近自己,換成之前,他非得好好思考一番。


    然而,他此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諾貝爾獎上,根本不願意和老方或者戚賀榮鬥心機,於是隻笑了笑,道:“真心道歉的話,就給我把鴿子蛋剝了,找師傅要個筷子和勺子,手別碰。”


    楊銳說的就像是吩咐服務員一樣,更沒有和老方打招呼。


    老方皺了皺眉,戚賀榮的眉頭就全皺起來了,問:“用筷子和勺子怎麽剝蛋殼。”


    楊銳理都不理,自顧自的吃油條豆漿。


    老方心裏琢磨不透,使了個眼色,對戚賀榮道:“既然是道歉,楊主任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戚賀榮於是要了新的湯勺和筷子,淒淒慘慘的剝起了小小的蛋殼。


    老方順勢坐到了楊銳對麵,微笑著道:“楊主任,我們這兩天的都吵翻天了,怎麽樣,您說句話。”


    他用您就是假客氣了,有點倚老賣老的架勢,就等著楊銳謙虛呢。


    楊銳卻隻抬了抬眉毛,道:“沒什麽好討論的。”


    “恩?”


    “咱們的認識有偏差,討論不出結果的。”楊銳將油條戳入豆漿中,吃的暢快淋漓。


    在早餐裏麵,豆漿如果不配油條,最多就是三線的地位,大眾比不上豆腐腦,地域比不上胡辣湯、羊湯、生滾粥、油茶、炒肝……但是,一旦將油條戳進豆漿中,口味立即得到了質的提高。不客氣的說,這種來自於人民群眾自發創意的食物,踩三個米其林三星是沒問題的。


    要是油條用的油老一點,豆漿熬的地道些,口味更是要有數倍提升。


    楊銳此時就覺得美味非常,甩開腮幫子,一口氣吃光了兩根油條,蘸掉了半碗豆漿,還意猶未盡。


    老方哪裏受過這樣的,眉頭再次皺成了川字,道:“楊主任,不討論肯定是沒結果的,有偏差,我們就糾正偏差嘛。”


    “差太遠了,糾不過來了。”


    “你不說,怎麽知道。”老方堅持。


    楊銳瞅他一眼,先是伸手將鴿子蛋給拿了回來,自己剝掉了剩下的一個,一口塞到嘴裏,等咽下去了,才喝了口豆漿,道:“既然話說到這裏了,我就報個數。”


    “你說。”老方沉穩的挺起腰來。


    楊銳沒有立即說出來,再吃一顆鴿子蛋,喝口豆漿,又吃一顆鴿子蛋,再喝一口豆漿。


    老方依舊是穩穩的看著楊銳,道:“你說個數,我看我能不能接下來。”


    “那我說了。”楊銳聲音低沉了一些。


    像是老方這樣的學者,楊銳還是很熟悉的,他們既是老運動員,又是有堅守的老研究員,最終形成了一種政治上狡猾,學術上頑固的形態,作為傳到授業解惑者,倒是蠻夠資格的,但作為開拓進取的研究者,就顯的暮氣沉沉了。


    對這種老頑固,楊銳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前些天都是靠蔡教授和劉院長頂著,人家今天堵上門來,楊銳也是無可奈何。


    老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2000吧。”楊銳沒有再拖延,張口就說了出來。


    “兩千……萬?”老方用了幾秒鍾時間,才醒悟過來,轉瞬就笑了起來。


    他的學生戚賀榮像是被笑聲點燃了似的,即刻爆炸,站起來道:“你當你真是拿了諾獎不成?”


    “我拿不拿輪不到你決定。”楊銳一句話將年輕的戚賀榮頂了回去,再看老方,道:“我拿不拿,都比這個數字拿的多。”


    “你一個人拿三分之二?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老方沒了幻想,語氣不客氣起來。


    “不見得是三分之二,也不見得是兩千萬。”楊銳說完,就端著盤子,換了張桌子,又喊道:“老李,再給我根油條。”


    “好嘞。”老李顛顛的將油條端了上來,才不管他們在吵什麽。


    倒是兩名剛進門不久的中年人,眼神閃著興奮的光芒,不約而同的拿出鋼筆,就在早餐桌上,奮筆疾書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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