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陳總吩咐的,讚助50萬元給遺傳工程實驗室。”梅局長一邊說,一邊將鈔票拿出來,堆在桌子上。


    沒多長時間,50萬元的鈔票,就堆滿了桌子。


    “多謝。”楊銳麵對梅局長微笑。


    梅局長心道:你笑就對了,誰看到錢能不笑?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也需要錢不是?


    “50萬就全部在這裏了,楊主任您點一點。”梅局長用手推了推鈔票,讓錢山更高聳一些。


    “我喊個會計來點錢吧,也好直接入賬。”楊銳說著拿起電話。


    “等一下。”梅局長不滿的按住楊銳的手,笑道:“楊主任,這個錢怎麽用,還是得商量一下吧。”


    “不商量。”楊銳放下電話,臉上沒什麽表情了。


    梅局長愕然,他沒想到,楊銳回答的如此不留情麵。


    傲骨嶙峋的梅局長,最引以為自傲的,就是錚錚傲骨了。


    他“嗬”的一笑,道:“隻聽說拿了錢,翻臉不認人的,沒拿錢就翻臉的,稀罕。”


    “我給陳總說過了,遺傳工程實驗室,隻接受捐贈,不接受其他形式的資金注入。”楊銳沒有爭執的意思,反而向後退了一步,遠離錢山。


    梅局長哼了一聲,道:“你別拿陳總來壓我,中牧這一塊全是我管著的,我說不給錢,陳總也沒轍。”


    “那您把錢拿回去吧。”楊銳很隨便的樣子。


    “你當我不敢啊。”


    “沒什麽敢不敢的,捐贈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楊銳的主意拿的很正,他掌握的,原本就是國際一流的技術,這樣的技術層次,放出風去,國外的各種畜牧集團,肉製品公司,也會考慮捐贈的。


    原因很簡單,公立的研究機構,大部分的資金投入都是由政府承擔的,而研究機構本身,是想研究什麽,就研究什麽的,因此,捐錢其實就是對研究方向的影響。


    即使明文規定不允許幹涉研究方向的研究機構,為了拿到更多的捐贈,其實也會下意識的偏向錢多的領域,就像是楊銳,他可以繼續做他的離子通道實驗室的科研,無非是看上了中牧的資金、牧場以及克隆的前景,三者缺其一,楊銳都不會繼續下去的。


    作為公立研究機構,楊銳若是轉換研究方向,或者哪怕是減緩研究進度,吃虧的都是中牧集團,他們才是能從此項研究中,獲取最大利益的一方。


    梅局長揣著50萬,的確很硬氣,但是回想自己昨日與陳強的對話,梅局長又硬氣不起來了。


    “您總得告訴我,這筆錢要用在什麽地方吧。”傲骨嶙峋的梅局長不能一下子軟下來,但話裏退讓的意思還是很明顯了。


    可惜,楊銳卻沒有妥協的意思。你今天想知道自己的錢用在了哪裏,明天就想知道能不能用的更有效率,最終還會搞出定期匯報的幺蛾子。


    楊銳可不想要一位英國女王或者董事會在自己頭上,君主立憲製的國王,或者中國式的董事長都不行。


    “抱歉,梅局長,您還是沒理解我的意思,既然是捐贈,這筆錢就等於是送給遺傳工程實驗室了,怎麽用,就是實驗室自己的事了。”楊銳的臉上,看不出抱歉的表情。


    梅局長眉毛一跳,道:“那我怎麽知道,你是把錢拿去搞研究,還是搞福利了,或者幹脆去弄你的那個豪華食堂了。”


    “的確是有可能拿去搞福利的,做食堂也不奇怪啊。研究員們的生活,也是研究所需要考慮的地方。”楊銳說著,幹脆坐了下來,道:“我們最近還準備建兩棟樓,分給研究員們。”


    梅局長強忍著怒火,道:“我們中牧自己的福利樓,還沒錢建呢。”


    “是嗎?”


    “楊主任,我們拿錢給你,是希望幫你把胚胎移植的技術開發出來,不是給你建房子弄食堂的,是這個道理不是?”


    “不是。”


    “啊?”梅局長看楊銳像是看外星人一樣:“難不成,我們中牧的工人就該住著破房子,捐錢給你們研究員住新房,住樓房?”


    楊銳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想了想,道:“既然說到這裏了,我就隨便問一下,你們中牧的工人,沒有新房,沒有樓房,會辭職嗎?”


    “什麽?”梅局長瞪大眼睛,辭職又是什麽鬼?


    “我的這個實驗室,遺傳工程實驗室,要是沒新房,沒樓房,不整個豪華的食堂,我手底下就沒研究員了。”楊銳用手指點了點茶幾,道:“這個叫用腳投票。”


    梅局長嘴角抽動了兩下,語氣沒那麽激動了,道:“你的實驗室草創期間,條件差一點,大家也能理解。”


    “如果人人都能發揚風格,這個世界將充滿愛。”楊銳感慨了一句,笑盈盈的看向梅局長。


    梅局長咳嗽兩聲,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關於“人才”的話題,也就是最近幾年才頻繁的出現於報端的,但對於做企業的官員來說,這種感觸其實更深。一個車間就依靠一名技術工的故事,並不隻是發生在地方企業,對於央企來說,某些崗位的技術的缺乏其實更嚴重。


    因此,最近一些年,單位與單位之間的挖人,才愈演愈烈。某些單位為了留住人才,幹脆采用拒絕提檔的方式,而一些單位為了挖人,竟而采取重新建檔的方式——按照組織流程,能違規到這個程度的單位,沒有一個級別低的。


    身為從底層一步步走上來的官員,梅局長知道要大家發揚風格有多困難。


    就是早些年,大家爭著搶著發揚風格,不也是為了升官發財不受難嗎?


    歸根結底,還是利益驅動。


    比起根深蒂固的央企,隸屬於海澱區的區級實驗室,挖人的能力就更弱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大家來京城,即使不能進到部委或者高校,起碼也會希望進入工資高的央企,又有幾個人願意去區級的實驗室?


    梅局長自己是經常走訪實驗室的人,中牧總公司下屬的實驗室招人的時候,他也是參加過的,現在回想一下,反而覺得楊銳說的蠻有道理。


    打住!


    梅局長心裏提醒了自己一句,再次重重咳嗽兩聲,道:“楊主任,沒必要冷嘲熱諷的,再怎麽說,我也是來給您送錢的。”


    他說話的時候,也重新回歸了“您”的稱謂。


    “多謝。”楊銳也重回了感謝的節奏。


    梅局長幹瞪眼了幾秒鍾,歎口氣,道:“好吧,您怎麽用錢,我管不著,胚胎移植的技術啥時候能實現,您起碼給我一個準話吧。”


    “給不了啊。”楊銳捧著茶缸子,吹一口氣,喝一口茶。


    茶葉沫子浮在茶缸子上麵,一看就不是什麽好茶,但楊銳還是喝的津津有味。


    這是他難得的休息時間,茶的味道怎麽樣,根本不重要。


    而且,楊銳的麵前擺著50萬元的現金——有人來送錢,心情總歸是不錯的。


    傲骨嶙峋的梅局長的心情就嶙峋了,要是依著他的錚錚傲骨,他現在就應該轉頭回去。然而,然而的然而……


    奈何其他研究機構不爭氣啊。


    梅局長掙紮了幾秒鍾,決定心平氣和下來,坐在楊銳對麵,看著他吹茶末子,道:“是您給我們陳總說,到明年的年末,能見到第一頭牛犢吧,如果不行的話,我也不會送錢過來了。”


    這算是他最有力的招數了,如果沒有時間優勢的話,中牧何苦送錢給楊銳。


    楊銳卻不是隻有中牧一個一家資金來源,依舊淡定的邊吹邊喝,道:“我是說過,我們最快到明年年末,就能用胚胎移植的方式,得到第一頭牛犢,但是,這是最快的情況,不是打包票。”


    “就是說,能做到了?”


    “有可能,但也有可能要做好幾年。”


    “那現在給了你50萬,你是不是能做到?”


    “不能。”楊銳幹脆利落的道:“50萬太少。”


    心平氣和的梅局長隻覺得心口的鬱氣又起,道:“50萬還少?”


    他指指麵前的錢山,道:“你知道這些錢能做多少事?”


    “據我所知,完整的胚胎實驗,五次到十次吧。一頭純種的西門塔爾牛得多少錢來著?我大概需要20頭吧,成年母牛。”


    用牛做計量單位,這是中牧的官員熟悉的。


    梅局長張張嘴,不得不承認,50萬元真不夠。


    “您總得讓我們見到些成果,我們才能再考慮增加投入吧。否則,會上也通過不了。”梅局長的姿態實在是低的不能再低。


    楊銳微笑的看向梅局長。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能保證有成果,是吧?”梅局長搶答了,雖然他傲骨嶙峋的胸口起起伏伏,但住在他心裏的跑馬的漢子,已經服氣了,就像是被人五花大綁的捆起來,吊在馬廄裏,渴飲白馬通,餓食白丁香,時間久了,也就放棄希望了。


    楊銳露出微笑,道:“我其實是想說,要是有了重大成果,肯定還是會通知你們的。”


    梅局長堅強的看著楊銳,片刻後,輕輕的道:“多謝。”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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