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退下,帳中隻餘風惜雲與豐蘭息。


    兩人相對而坐,中間隔著一丈之距,目光相遇,感覺卻是那麽的遠,仿佛是各立懸崖之巔,隔著萬丈深淵遙遙相對,彼此皆無法靠近,隻怕前進一步便會粉身碎骨。


    半晌後,風惜雲從一旁的幾案上取過半塊青銅麵具,垂首,指尖輕輕摩挲著麵具上被箭射穿的那個洞,輕聲道:“知道我這次在鹿門穀射殺了誰嗎?”


    豐蘭息心中一動,目光掃過她手中的麵具,再落回她的臉上,臉色平靜無波,隻是望著麵具的眼神卻怎麽也掩不住哀淒。頓時,他心中一驚,難道是……


    “想來蘭息公子也未想到吧?”風惜雲移眸看向他,嘴角浮起冷誚的笑容,“那個人便是你說已死在宣山的冀州烈風將軍燕瀛洲!”


    話落,豐蘭息手中折扇刷地一攏,目光與風惜雲相對,片刻,又輕輕打開折扇,平靜地道:“如此說來,那個燕瀛洲——當年你以命相救的人,這一次卻是死在你手中,由你親手取了他的性命!”


    他的聲音平淡如水,聽在風惜雲耳中卻如芒刺,她目光一閃,語氣卻依然平靜,“是啊,我親手殺了一個從墳墓裏爬出來的人。”


    豐蘭息靜靜地坐著,將手中折扇慢慢合攏,目光盯著扇麵上那幅他親筆所繪的墨蘭,當墨蘭全部合攏於折扇之中時,他才抬首,平靜地看著風惜雲,然後起身走近,微微俯身,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在怨恨我?”


    風惜雲平靜的神色瞬間褪去,變得冷酷又悲憤,“黑狐狸,你我相識已十年有餘,無論你對他人如何,可你從未騙過我、瞞過我什麽!可是……為何……為何……燕瀛洲……你要說他死了?”她猛然站起身來,目中彌漫起水霧,水霧之後卻燃著怒焰,怒焰之中是切膚的痛楚與徹骨的悲傷!


    被那樣的目光凝視著,豐蘭息隻覺得麵上涼涼的,身體也涼涼的,心底也涼涼的,這炎熱的夏暮裏,此時此刻,他卻涼得有如置身深冬的雪夜,靜寒而空寂。


    “你說我有什麽理由?”許久,他才開口,聲音飄忽,目光自風惜雲身上移開,指尖撥動,折扇緩緩打開,墨蘭圖一點點呈現,直至完全展開——一枝秀雅的墨蘭長在懸崖之巔的石縫裏,生長得艱難卻挺秀。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風惜雲看著他的目光漸漸迷茫,“以你的為人,燕瀛洲既是敵人又身負重傷,你要麽殺了他,要麽視而不見,可你……這是為何?”


    豐蘭息抬眸看她一眼,臉上忍不住浮起一抹介乎於自嘲與譏誚間的笑容,“玉雪蓮隻有一朵,你與他都中了萎蔓草的毒,我自然隻會用來救你。他是皇朝的部下,我可不是敵我不分、隻有慈悲心腸的人,沒殺他便已是留情,隻是看在他拚死救你的份上,我才摘了一片蓮瓣給他服下,又兼他一身的傷,能否活命那真得看老天肯不肯留他了,所以將他安置在宣山腳下的農戶家,留了些藥,任他自生自滅。”說著,他站起身,依著身高,低頭俯視著風惜雲,笑容一瞬間變得涼薄,“說起來,他能活命還有我的一份功勞,而取他性命的人卻是你,你有何理由來怨恨我?”


    最後的話仿如一支利劍狠狠刺中風惜雲,頓時她全身一顫,忍不住垂首看著自己的雙手。就是這雙手射出了那致命的一箭,就是這雙手親取了燕瀛洲的性命!


    燕瀛洲……


    胸口翻湧著痛楚,她不由緊緊咬住嘴唇,生怕那痛會溢出來,腦中卻驀然響起他說過的話。


    “我會回來的!下輩子我會回來找你的!下輩子我一定不短命!風夕,記住我!”


    燕瀛洲,既然這樣說,可……可為何你的命卻由我親手結束?


    燕瀛洲……為何會如此?


    既然你我已死別宣山……為何還要魂斷鹿門?這便是你我之間的緣分嗎?


    看著風惜雲的神情,豐蘭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目光越來越冷,不由自主地將手中折扇狠狠一搖,涼風頓起,拂過兩人麵頰,如風雪漫過,冰冷沁骨。


    涼意拂麵之際,風惜雲看著麵前認識了十年之久,卻從來都不敢放下防備的人,喃喃道:“是不是我痛了,你就歡喜了?”話一出口,心口便一陣絞痛,她不由抬手按住胸口,想要將那股莫名的絞痛按下去。


    啪!豐蘭息手中的折扇落在地上,臉上的笑容褪去,漆黑幽深的眼眸瞬間變得冷厲,如寒芒般看著風惜雲,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許久,帳中才響起他的聲音,“我無心無情,你又何曾有心有情?”


    那刻,他的聲音不再雍容優雅,而是帶著深冬寒意與蕭索。話落時,他已轉身往外走去,修長的黑色背影在晦暗的暮色中顯得無比寥落滄桑。


    而帳中,風惜雲頹然跌坐於椅上,握著青銅麵具的手無力垂落,頭靠在椅背上,目光茫然地望著帳頂。片刻,一滴清淚悄悄溢出眼角,瞬間掩入烏鬢中。


    漏壺輕瀉,夜幕漸深。


    等到風惜雲收拾好心情,步出營帳時,已是星光滿天,夜涼如水,幾丈外一道挺拔的身影靜靜佇立於星辰之下。


    她歎了口氣,道:“傷口吹了風不好,進來吧。”說著轉身又回了營帳。


    修久容默默跟著她走入帳中。


    “說吧,傻站在帳外幹嗎?”風惜雲在椅上坐下,然後示意修久容也坐下。


    修久容卻不敢坐,上前幾步,行了禮,然後道:“主上,為何要讓墨羽騎來?”


    風惜雲聞言看了修久容一眼,然後微微一笑,道:“久容是在擔心請神容易送神難嗎?”


    “主上,雍州打的什麽主意您很清楚,可為何您還要……”修久容不明白主上為何有這種迎虎入門的舉動。


    風惜雲聞言起身,走至修久容麵前,目光平靜柔和地看著他,“久容,你如何看現今天下?”


    “嗯?”修久容不料風惜雲會有此一問,不由一怔,“現今天下?”


    “嗯。”風惜雲移步往帳門走去,站在門口,抬首仰望浩瀚的星空,夜風拂帳而過,清涼撲麵而來,“如此星辰,如此涼風,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福氣、有閑情去欣賞和享受的。”


    “主上,您是說?”修久容猜測著,又有些猶疑。


    “自寶慶帝以來,昏君暴政,天災兵亂,百姓深受其苦;至如今,諸侯相伐競權,天下動蕩,大東朝早已是名存實亡。”風惜雲的目光遙遙望著星空,聲音沉重,“這些年的江湖遊曆,我已看盡這天下的殺戮與傷痛。”


    修久容走至她身後,默然片刻,道:“主上要與雍州結盟,是想以兩州之力,重還天下太平?”


    “雍州有爭霸天下的意圖,這也沒什麽不好,有其誌才能成其事。”風惜雲點頭道,“既要結盟,又何懼其兵入境。”


    修久容聽了,臉上升起憂思,“主上的意願自然是好的,隻是臣擔心,將來某一日,青州風氏將不存。”


    風惜雲聞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她轉過身,目光望向帳中央屬於她的座椅,“若得天下一統,若得百姓安樂,又何分青州風氏與雍州豐氏?”


    “那……”修久容看著風惜雲,猶疑了片刻,依舊道,“主上為何肯定蘭息公子就能成就大業?”


    風惜雲側首看向修久容,平靜而充滿智慧的目光令修久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片刻後,她才道:“戰天下需英雄霸主,但治天下卻要明主賢君。”


    修久容聞言頓脫口而出,“主上一樣會是雄主明君,又何須與雍州結盟?主上何不自己做君臨天下的女皇?”他說完後,立時反悔自己魯莽了,但依然不屈地盯著風惜雲,等著她的答複。


    風惜雲微微驚訝,但隨即了然,她移步過去,走到那屬於她的玉座之前,抬手撫過椅背,然後轉身坐下,目光柔和而深遠地望著修久容,“君臨天下自然是好的,隻是人各有誌。久容,你想做一個什麽樣的人?”


    “做主上的忠臣良將!”修久容想也不想即答道,目光熱切赤誠。


    風惜雲頓時笑了,有些感動也有些歎息,“那你知道我想做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修久容頓時怔住。


    風惜雲端坐於玉座,斂笑端容,神情肅然而持重,自有一股王者的高貴凜然,讓修久容不由自主地垂首斂目,不敢正視。


    “久容,作為天下名將,目光胸襟應更為寬廣,不應局限於一人一國。”


    修久容一呆,片刻後,恭恭敬敬地垂首,“臣謹遵主上教誨。”


    風惜雲看他那樣,不由搖頭輕笑,“時辰也不早了,去休息吧。”


    修久容抬首看她一眼,然後驀地跪下,臉上有著一種義無反顧的堅定神情,“主上,無論將來如何,風雲騎所有的將士都永遠效忠於您!您是我們唯一的王!”


    “我知道。”風惜雲起身走到他身旁,伸手扶起他,“好了,該問的也問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回去吧,想來齊恕他們還在等你,你就將我剛才所說的全部轉告他們。”


    修久容臉上頓呈現窘態,“主上,您……早知道?”


    “我與你們相處這麽多年,豈會不知你們的心思。”風惜雲含笑拍拍修久容的肩膀,“你們都一心忠於我,對於與雍州結盟一事自然心存疑慮,隻是惹來詢問又擔心對我不敬,可你們又不願做糊塗之人,所以啊……你大約又是劃拳輸給了林璣吧?”


    修久容的臉紅了紅,“我……臣每次都輸給他,隻贏過程知。”


    風惜雲好笑地搖搖頭,“去吧。”


    “是,主上也早點歇息。”修久容告退。


    五月三十日,寅正。


    天地還處在混沌曖昧之中,營帳前的燈火發著昏黃黯淡的光芒,照著帳前守衛略帶疲倦的臉,但守衛的眼睛卻明亮地注視著前方。前方,燈火之外依然是晦暗一片,離營帳遠遠的地方,靜靜佇立著一道人影,涼風拂起衣袂,舞起長發,朦朧縹緲得如似幻影。


    時辰一點一滴過去,至卯時,天色漸亮,而後微紅的旭日自山巒間緩緩升起,緋色的霞光灑下,大地披上紅裝,鳥兒清啼,沉睡了一夜的無回穀,又開始了它或是殺戮流血,或是安然平靜的一天。


    “主上,您一夜未眠?”齊恕走出營帳便看到靜立前方的身影。


    “睡不著。”風惜雲抬頭,眯起眼睛去望山巒上掛著的緋色玉盤,身後長長黑發垂下,如一匹墨紗披瀉,輕輕舞在晨風裏。


    “主上,身體要緊。”齊恕頓時變得憂心起來。


    “以我的修為,幾天不睡也沒事的。”風惜雲回首看著齊恕,微微綻顏一笑,目光流轉間,看見了正走出營帳的豐蘭息,頓時笑容收斂。


    豐蘭息自也看到了風惜雲,兩人目光對視片刻,然後他移步走來。


    齊恕在風惜雲笑容收斂的那刻便轉頭,看到豐蘭息,他躬身行了個禮,然後向風惜雲道:“主上,臣先告退。”


    “嗯。”風惜雲轉回頭,目光落向前方的石陣,“蘭息公子又擺下了修羅陣。”


    豐蘭息長眉一挑,“青王又認為太過殘忍?”


    這一次,風惜雲卻搖頭,目光遙遙望向對麵的金衣騎,唇邊浮起冷峻的淡笑,“這裏是戰場,是人間的修羅場……修羅場當用修羅陣!”


    在她說出這句話時,對麵營帳裏,皇朝正取下劍架上的長劍,然後輕輕一拔,頓時一股寒意撲麵而來。長劍的劍身亮如銀雪,映著帳外射進的朝陽,發出炫目的光芒,隨意一揮,帳中便有雪芒飛灑,微熱的夏日清晨,頓變得森嚴寒冷。


    這便是當年威烈帝賜給他先祖皇逖的寶劍——無雪!


    無雪——無血——殺人不沾血的傾世名劍!


    他手一挽,寶劍回鞘,發出輕輕的脆聲,目光落在劍鞘上,古樸的劍鞘上刻著血色焰火的圖案,焰火中心卻包裹著一顆滴血的心!


    當年他的始祖皇逖便是執此劍隨威烈帝征戰天下,殺敵無數,締建了不世功業,從而得到“無血焰王”之稱!


    撫摸著手中寶劍,皇朝褐金色的瞳眸裏閃著灼熱、渴望和興奮的光芒。


    如今,這柄寶劍傳至他手中,而今日,這劍便要遇上真正的對手!


    風惜雲,豐蘭息,無論哪個都絕不辱此劍!


    “你今日要親自出戰?”安靜的帳中忽然響起輕淡的聲音。


    皇朝轉身回首,便看到帳門前立著的玉無緣。在他身後,朝陽灑落,為他披上一層緋色的光縷,可他依然帶著一身的縹緲與無法捉摸的虛無之氣,仿佛隻要一伸手,他便如幻影飄逝。


    “他們值得我親自出戰!”皇朝握緊手中的無雪寶劍。


    “你今日不能出戰。”玉無緣卻道,抬步走至他麵前。


    “為何?”皇朝訝然。


    “我剛才看過了,他們已布下修羅陣。”玉無緣淡淡道。


    “你會破修羅陣。”皇朝兩道劍眉揚起。


    “我會破不等於爭天騎、金衣騎的士兵也會破。”玉無緣的語氣依然不緊不慢的,“況且今日布陣的不是石頭,而是風雲騎。石陣豈能與人陣相比,若陣勢發動,便是我也絕不敢說能全身而退,更何況那些並不熟識的士兵。”


    皇朝看著手中寶劍,再抬頭看向玉無緣,“要等多久?”


    “將士們至少要訓練五日才行。”玉無緣的目光也落在寶劍之上,看著劍鞘上那顆滴血的心,目光微暗,“他二人皆是布陣能手,修羅陣在他們手中絕對是世間最為凶殘的陣法!若無周全準備,這六萬大軍便會全部毀於陣中。況且……她連修羅陣都布出,那也表示——她已決心要與你‘無回’一決!”


    “與我‘無回’一決嗎?”皇朝金眸微眯,抬手輕輕抽出劍身,雪亮的劍芒射亮他的雙眸,耀比天上朗日,“好!無回……無回……五日之後便是決戰之日!”


    似乎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雙方都蓄勢待發,無回一決已是避無可避之事,隻是……世事總是縱爾才智蓋世,縱爾千算萬計,也無法將之捕捉個確切。


    六月四日酉時。


    當那五萬黑甲鐵騎如同墨色輕羽般從天而降時,無回穀內的青、幽、冀三軍皆震驚地看著風中飛展的墨色大旗,不敢相信它竟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的出人意料!


    “不愧是當世速度最快的墨羽騎!”風雲騎陣前,聞訊而出的風惜雲遙望著那飛速而來的黑甲鐵騎,語氣裏有著佩服與讚歎。


    風雲騎五將卻是有些戒備地看著墨羽大軍。


    而與風惜雲並肩而立的豐蘭息,對風雲騎的諸般戒備視若無睹,隻靜靜地看著疾速奔來的墨羽騎,神色平淡。


    黑甲的鐵騎如羽輕掠,數萬大軍卻不聞喧嘩,便是馬蹄之聲也是極輕,整齊得如同細雨滴落荷麵,輕盈得如一片風吹的羽毛,眨眼之間便已至眼前。


    “文聲見過公子!”


    “棄殊見過公子!”


    兩員年輕將領奔至跟前,然後翻身下馬,疾步上前,齊齊跪於豐蘭息麵前,神態恭敬。


    豐蘭息頷首一笑,“去見過青王。”


    “端木文聲拜見青王!”


    “賀棄殊拜見青王!”


    兩人轉身向風惜雲行禮。


    “兩位將軍不必多禮。”風惜雲雙手虛抬,示意二人起身,目光打量著這兩名墨羽騎大將。


    兩人都如墨羽騎所有士兵一般,身著黑色鎧甲,不同的是端木文聲係著青色披風,賀棄殊係著褐色披風。端木文聲身材頎長挺拔,濃眉大眼間自有一股軒昂磊落之氣,一望即知是那種不拘小節的豪氣男兒。賀棄殊則身材稍矮,長眉細目,四肢纖瘦,膚色微白,若不是一身鎧甲,乍看之下,倒似是從哪個學堂裏跑出來的未經世事的學子,但一雙眼睛眨動間卻是精芒閃爍。


    兩人起身,也打量起眼前這位與他們公子齊名十餘年的青州女王,隻一眼,便覺心中一跳,隻覺眼前之人,光華四射,風姿無倫,頓垂首不再看。


    風惜雲轉頭看向豐蘭息,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她望向齊恕,“齊恕你協助賀將軍與端木將軍安置遠道而來的墨羽騎。”


    “是!”


    端木文聲與賀棄殊聞言,則齊齊轉頭看向豐蘭息。


    豐蘭息微微點頭。


    於是兩人都隨齊恕去了。


    此刻,對麵的皇朝與玉無緣亦聞訊而出。


    遙望那一片墨羽劃過的無回穀,玉無緣輕輕歎道:“墨羽騎已到,如此看來,青州與雍州,兩州必為一體。”


    “墨羽騎來得好快!”皇朝劍眉微皺。


    “墨羽騎為當世速度最快的騎兵,果然是名不虛傳。”玉無緣目光追逐著風中飛揚的那麵全黑的,未有任何圖案的大旗,仿佛是一片舞在風中的羽毛,輕盈飄忽中又透著黑夜的魔魅。


    “她肯讓墨羽騎進入青州,對他竟是這般信任嗎?”皇朝的聲音裏有著淡淡的悵恨,看著遠處並舞於風中的白鳳旗和墨羽旗,就仿佛看到那兩人並肩立於他的對麵,與他對峙,頓握緊了雙拳。


    “無回之決,勝敗難定。”玉無緣喃喃道。


    “風惜雲,豐蘭息——我若不能勝他們,那又何談手握天下?”皇朝的話卻有若金石。


    玉無緣側首看他,隻看到那雙堅定的金眸。他靜默片刻,才道:“現今是他們兵力勝於你,那麽便用九回陣,一動不如一靜。”


    “不,靜待時機可不是我皇朝所為!”皇朝下頷一揚,“而且……”他語氣忽頓,猛地轉頭往左後方看去,片刻後,他臉上笑意燦然,“看來我沒有算錯!”


    玉無緣早已轉頭,等了片刻,便見西邊金芒耀目,仿佛是夕陽墜落於穀中,金光湧動,蔽地而來,那是——金衣騎,幽州的金衣騎!


    “金衣騎真的來了。”玉無緣悠然長歎,“竟然真的會合於無回穀中!”


    “華純然,我果然沒有看錯!”皇朝朗然大笑,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金衣騎,回首遙望對麵,“這一下,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以容色稱世的華純然,原來也頗有才略膽識。”玉無緣看著那衣甲鮮明,氣勢昂揚的金甲大軍感歎道,“一個養尊處優的深宮公主,竟敢妄自調動大軍,這份膽識決斷已不輸男兒。她調軍前來,一方麵是為增援幽王,而另一方麵……”他目光落在皇朝身上,笑得別有深意,“想來她也早料到你的‘異心’了。”


    皇朝頷首,“幽州第一的美人,想來也是幽州第一聰明的女人。”


    “隻不過,她所作所為全落入了你的計劃,可惜。”玉無緣微有感歎,“華純然與風惜雲都是世間少有的聰明女子,隻不過一個宿於深宮,一個卻徜徉江湖,是以有了眼界的高低與胸襟的廣狹。”


    “這世上畢竟隻有一個風惜雲。”皇朝抬頭望向高空,“若天下女子皆如她,那世間男兒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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