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許諾堅決反對,但蘭清秋還是沒有放棄勸說。


    理由很多,他們是男女朋友,莫铖對許諾一直不錯,況且莫铖的家境也不是常人能比的,重點他很喜歡她……


    許諾麻木地聽著,望著還在費口舌的母親,突然覺得她很陌生,從爸媽離婚,媽媽就變了,那個市井小氣的家庭主婦不見了,眼前的這個人,出門別人都叫她蘭總,她精致美麗,長袖善舞,也很有辦法,碰到什麽事都遊刃有餘。可她還是懷念那個會把糖果藏起來,怕她吃壞牙齒的媽媽,那個遇到點芝麻大的事,打電話向爸爸求助的小女人。


    許諾看著珠光寶氣的蘭清秋,甚至會想,莫家在白城也算有頭有臉,莫永業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自己是不是成了媽媽的跳板,攀上莫家這個高枝,她生意會順利很多吧?這個決定,有多少媽媽的私心在裏麵,她真的替自己著想過嗎?


    許諾感到羞愧,竟這樣懷疑媽媽,可有哪個母親,會讓女兒去將就一個強迫她的人?


    許諾越來越不懂,她看不懂這世界,也看不懂身邊的人。她以為愛,該是之前和莫铖的兩情相悅,可他傷害她。她以為對錯,該是做錯事,該受到處罰,但沒人去追究莫铖。


    許諾可以不為自己申冤,但她放不下阿公,她這麽愛他,他卻因自己走了。


    莫铖說得對,她恨他,更不該放過他。


    腦中有個可怕的想法越來越清晰,許諾握緊拳頭:“媽,真的隻能這樣嗎?”


    蘭清秋點頭,要說什麽,許諾打斷她:“那好,我要最好的定婚典禮。”


    她站起來,望向窗外,她要最盛大最好的定婚典禮,她要白城的人都到齊,她要莫铖西裝革履捧花而立,她要讓他知道,什麽叫後悔。


    許諾和蘭清秋回白城,她身體太差了,得回去好好調養了。


    這個暑假也快結束了,莫永業讓兩人暫時休學,手續不用許諾擔心,自有人安排。蘭清秋告訴許諾,她隻要好好休息就行了,訂婚宴她會去商量的,保證什麽都是最好的。


    許諾聽了,沒什麽表情,陰陽怪氣地說:“有錢就是好辦事。”


    蘭清秋楞了下,坐下來,同許諾說:“阿諾,你別認死理。”


    “這個世道,哪有什麽對或錯,像你爸,窮時跟我講情,有錢了,找了別人,就跟我講利了。他無情無義,沒離婚兒子都生了,這是重婚罪,可誰罵過他嗎,法律判他了嗎?我去告,無憑無據,告得過嗎?別人隻會說我沒用,守不住自己男人,那個狐狸精,生了兒子,搖身變成正房,誰記得我這個糟糠之妻?”


    “都是笑貧不笑娼,阿諾,這世界是屬於有錢人的。”蘭清秋搖頭,拉著許諾語重心長道,“你和媽不一樣,你和莫铖是有感情的。媽知道你不甘心,受委屈了,但你要鬧得魚死網破,除了一身痛,能有什麽。聽媽的,過了這道坎,以後你會好的。”


    她摸摸女兒的頭發:“媽出來這麽多年,這點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莫铖喜歡你,他是真心的。”


    許諾不說話,她覺得媽媽說的有一定道理。可能過幾年,她出了社會,會像媽媽這樣,妥協了,找個利益最大化的方法,但她才幾歲,正年輕,骨子是反對媽媽說的。就算莫铖是喜歡她的,她對莫铖也不是毫無感情,但又怎樣,她對他的喜歡還不夠她原諒他。


    回到白城之後,許諾都呆在家裏。


    蘭清秋還是忙,不可能一日三餐地照顧許諾,多請了個阿姨。許諾覺得家裏多了個人挺煩的,但她什麽也不想做,她孕後反應特別強烈,經常剛吃點什麽,就吐得一幹二淨,被折騰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莫铖常來看她,起初還拿些褒好的湯過來當借口,後麵見許諾沒什麽特別大的反應,膽大了,就明目張膽地留下來,圍著許諾轉。許諾吐得厲害,沒力氣趕他,當空氣般視而不見。莫铖卻很緊張,許諾稍有動靜,就如臨大敵,跑過來眼巴巴問:“阿諾……”


    像隻討人厭的小狗,許諾看得心煩,擺擺手,他立馬心領神會地消失在她麵前,倒讓許諾有些哭笑不得。


    走,莫铖是不可能走的,他進廚房,和阿姨學做菜。不是心血來潮,相反,正兒八經很認真地學著,平時也拿著菜譜在研究。別說,他本來就聰明,經過比較慘烈的前期,還真做得有模有樣,怕許諾不吃,從來不說哪幾盤是他做的,魚水混雜在阿姨炒的菜裏,吃飯時,許諾要多吃幾口,他就暗自傻樂一下。


    阿姨看得有趣,她並不知這兩人的恩怨,以為是小情侶在鬧別扭,還好心告密:“這是小莫炒的。”


    許諾頓了下,筷子生生轉了彎,夾向另一道菜。


    莫铖表麵沒什麽,心裏,噢耶!這也是我做的!


    兩人如今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許諾不說話,呆在家裏看電視,莫铖在遠遠的角落看她。她要渴了,他就送水,她要餓了,他就做飯。水永遠是剛好入口的溫度,水果都切成小塊,飯菜口味也是剛剛好,把無微不至這四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許諾也不清楚兩人這算什麽,仇人還是戀人,更可笑的是,過幾天他們要定婚了。


    對於肚子裏的生命,許諾的感情也很複雜,他好像和自己一樣,沒什麽安全感,拚命折騰她,提醒著自己的存在。可這不是兩情相悅來到的,甚至,它是恥辱的證明,但他是條生命,就在她身體裏生長,他是無罪的。


    每當這時,許諾就特別恨莫铖,恨他讓她如此難受。她心裏難過,身體也受苦,每天都要跑到洗手間昏天暗地吐好幾次。


    莫铖看得好不心疼,遞過溫毛巾,愧疚地說:“都是我的錯。”


    許諾隨便擦了下,把毛巾扔到他手上:“當然是你的錯。”


    連她的脾氣都變得很古怪,經常失控,暴躁易怒。上次莫铖接了個電話,她聽出是杜藝靈的,二話不說,就把他的手機砸了,她恨,連帶那天來載她的杜藝靈都怨上了。


    許諾坐在沙發上,捂著眼睛,不明白,為什麽她二十歲的人生會是這樣?


    許久,身體被抱住,莫铖在她耳邊不斷地重複著:“對不起,阿諾,對不起……”


    許諾想推開他,可他這麽用力,她掙脫不過,這懷抱多熟悉,她過去多信他,想到這,許諾氣不過,對著他的肩狠狠咬下去,發瘋般,帶著滿腔的仇恨和怨氣,直到舌尖嚐到血腥味,她才放開他,牙印很深,白t恤有血跡滲透出來。


    應當很疼,莫铖卻一聲不吭,沒事般看著她,擦去她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淚花,心疼道:“是我的錯,讓阿諾這麽難受。”


    見許諾不說話,他又問:“牙疼了?”


    許諾沒忍住,瞪了他一眼,揚手打了他一下,很輕的力道,落在臉上。


    最初也是這樣,他把她壓在路燈杆上,說,騙人的吧,心跳這麽快,她打了他一下,很輕,他說他喜歡她打他,這樣證明她在意。這一下,幾乎要把莫铖的心打哭了,他抱著她,啞著嗓子:“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


    如果可以,他多想,從來沒有傷害過她。


    在莫铖死皮賴臉窮追猛打的攻勢下,兩人總算舒緩了些,從視而不見變成愛理不理。


    莫铖拚命找機會跟許諾說話,飯前都會問下許諾要吃什麽,研究菜式時,會指著圖片,問這個喜歡嗎,許諾若點頭,他立馬去廚房,難吃的自覺倒進垃圾筒,好吃的就興奮跑過來:“阿諾,你嚐嚐?”


    有時候,許諾望著圍著圍裙的莫铖,甚至會想,要不算了。


    不過在莫铖的照顧下,許諾身體好多了,臉色也紅潤了。


    隻要許諾不發脾氣,兩人處得還是不錯,莫铖載她去做檢查,去公園散步,也不去玩了,還找莫永業要了筆資金,搗鼓著說要創業。他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愛玩愛鬧的闊少爺,想像個男人,去計劃兩人的未來,去擔起身上的責任。


    雙方家長都挺高興,蘭清秋還會是勸許諾:“阿諾,給莫铖個機會。人生在世,遇見個互相喜歡的不容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


    許諾不說話,但也沒反駁。


    定婚的日子近了,莫铖清楚許諾懶得張羅,就自己去店裏挑了,讓他們把禮服送過來,讓她選。莫铖眼光不錯,饒是許諾沒什麽興致,看到也眼睛一亮,禮服采用很輕柔的紗,層層疊疊,胸前一朵用珠寶鑲成的白玫瑰。


    定婚宴用的也是白玫瑰,鋪滿整個宴會。


    莫铖在一旁小心觀察她的神情:“阿諾,試試吧。”


    許諾沒作聲,莫铖又陪著笑臉:“看看合不合身。”


    “真麻煩。”不過還是拿了禮服去換,裙子挺合身,出來之前,許諾看了一眼腹部,四個月了,有點顯懷了,不過裙子的設計完美地遮住身形。


    她走出來,莫铖早早在外麵等著。他也換好衣服,一身很正式的西裝,被襯得玉樹臨風,看到許諾眼睛一亮,自然地拉著她,走到鏡子麵前。


    鏡子的男女真是一對玉人,男孩高大俊朗,女孩纖弱柔美,許諾站在莫铖身邊,就像他曾經說的,天生一對。


    他們很般配,就算許諾不願承認,看上去,他們就是很賞心悅目的一對。


    莫铖拉著許諾的手,問:“怎麽樣?”


    “還行。”許諾淡淡道,“好了,我去換回來。”


    “等等,”莫铖拉住她,從背後抱住她,“阿諾,你聽我說。”


    他把她轉過來,拉到更衣鏡邊的坐椅上,蹲下來,認真而嚴肅。


    許諾卻不領情,不耐煩問:“做什麽?”


    “阿諾啊,”莫铖歎氣,嗓音有些低沉,他就是這樣,叫個名字都纏纏綿綿,帶著情般,現在更如一聲歎息,落在心頭,“我知道你恨我。”


    他的眼睛全是痛楚:“四個月了,你沒對我笑過一次,我碰你一下,你都是僵硬的。”


    “我清楚,你之所以答應和我定婚,不過看在孩子的份上,”莫铖很苦澀地笑了,“如果我是個好人,就該走得遠遠,而不是拿他要挾你。”


    他把手放在許諾的小腹:“但我沒有,阿諾,我不是個好人,也不是好男人。我以前很混,很多人說喜歡我,我也交過幾個女朋友,像過家家,喜歡就在一起,沒感覺就分了,也沒覺得有什麽錯。”


    “我以為這就是愛情,直到遇到你。說起來你不相信,第一眼,我覺得你不一樣,我說不出來,但我知道,你和誰都不一樣。你問我敢去找你嗎,我挺生氣的,竟有人敢挑釁我,那時候就想,總有一天,要你放不開我的手。”


    “後來,我去了,你很驚訝,眼睛睜得大大的。我看著你,心就軟了,什麽脾氣都沒了,隻想好好和你在一起。我想,這就是喜歡,更是愛。”


    “阿諾,我從來沒愛過誰,你是第一個,我總是怕,怕你離開我,”莫铖望著許諾,眼睛全是真摯的痛苦,“這四個月,我總是想,要是我沒傷害過你就好了,我這麽喜歡你。”


    許諾還是沒說話,但濕潤的眼睛還是泄露她的情緒。


    莫铖繼續說:“那晚過後,我從來沒有求過你原諒我,你也不要原諒我,要恨,就繼續恨吧。”


    他拉著許諾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會證明的,時間會替我向你證明。”


    許諾的喉嚨有點堵,她哽咽問:“如果我恨一輩子呢?”


    “不會讓你恨一輩子的,”莫铖搖頭,他抱著許諾,堅定地說,“阿諾,我會對你好的,好到你忘了恨我。”


    “定婚後,你就是我的未婚妻,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回學校,一畢業我就出來跟爸爸學習,你要做什麽都可以,工作或考研,都看你,我會努力工作的,賺很多錢,全給你。我一分不要,這樣,沒有錢,我哪裏都去不了,什麽都做不了。我隻有你,也隻要你。”


    “等孩子大了,錢也賺夠了,我帶你去玩,去北方看雪,去海邊看日出,一條毛毯包著你和我。等你老了,走不動了,我就陪你曬太陽,我一定要比你晚死,晚一兩天就好了,這樣我的諾,一輩子都不會孤單。”


    他說得很動人,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幾乎要哭了。


    這一刻,許諾望著麵前的莫铖,他一身正裝,像個能扛起一片天的男人,他長大了,把自己放在他們長久的未來裏。莫铖拉起她的手,深深地吻了她的戒指,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滑落:“阿諾,這是我的承諾。”


    眼淚落在戒指上,許諾的眼眶紅了,這一刻,她恨他,卻也信了他。


    她沒說話,隻是伸手抱住他的頸脖,她信他。可她抬頭,就看到牆上掛著阿公的照片,黑白照片,阿公永遠和藹可親地衝她笑,他走了,再也見不到了。


    此時,她身處豔陽天,心卻下著雨。


    許諾更用力地抱住莫铖。


    定婚的日子越來越近,莫永業如許諾要求的,準備的隆重而盛大。


    請貼也都發出去了,幾乎整個白城商圈都知道環城實業的公子要定婚了。


    許諾不關心這些,莫铖說,她好好保息就夠了,許諾點頭,神色平靜,像個知足常樂隨遇而安的小女人。比起她的平淡,莫铖明顯興奮多了,兩人如同寒冬解凍,終於春暖花開。


    他對未來充滿鬥誌,不時對許諾做些親昵的小動作,從背後溫柔地抱住她,臉貼在她的肚子上,臉上帶著傻氣的笑,桃花眼神采飛揚,讓人心神一蕩。


    雖然許諾最後總會被推開,但她的神情卻溫柔不少。


    趙亦樹聽到婚訊後,約許諾出來過,問她真的要定婚嗎?


    許諾說是,趙亦樹歎氣:“阿諾,你想清楚,別做傻事。”


    許諾說:“我很清楚。”


    越是臨近定婚的日子,她的頭腦越是清醒而理智。


    很快到了定婚那天,前一晚,一直呆在許家的莫铖被叫回去。


    家裏就蘭清秋,她早早催許諾休息,化妝師她都聯係好了,什麽都不用她擔心。


    許諾點頭,回到臥室,想了很久,第二天還是早早起來。她沒叫醒蘭清秋,躡手躡腳去開門,臨走前,她看了一眼被放在客廳的禮服,它如此美麗,屬於她,可她視線往上移,是她逝去的親人,她終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又是個天沒亮的早晨,正好有出租車經過。許諾坐上去,說:“去最近的派出所。”


    太早了,車並不多,許諾看著小區一點點被甩在身後,直到看不見。她也一樣,她把所有都甩在身後,她不是為了更好的未來,而是為一個公道。


    媽媽說,這世界是屬於有錢人的,那有錢了,就可以為所欲為嗎?爸爸婚外情,有錢了就可以當成資本到處炫耀?莫家有錢,莫铖強迫她,就不需要受到懲罰嗎?有錢了,就沒對錯,沒是非嗎?


    不,媽媽認這個理,她許諾不認!


    是非黑白,她分得清,她就是這樣,眼裏容不下一粒沙。


    派出所就一個警察在值班,許諾走上前,很平靜地說:“我報警,我報案,環城實業莫永業的兒子莫铖強暴。”


    “什麽?”正昏昏欲睡的警察一個激靈清醒了。


    許諾又說了一遍:“我報案,環城實業莫永業的兒子莫铖強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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