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迪文,你可能不知道,這次榮發不隻是與恒宇有合作,我們另外還看好另一家地產公司,你不要以為你勝券在握。你能對我做得如此冷情,那麽我宋穎在此發誓,一定要竭盡全力幫助另一家地產公司競得濱江北城區的地標。”


    裴迪文微微一笑:“那我先說恭喜。既然你如此坦承,那我不妨也和你說說從商之道。一個成功的商人,在做重大投資時,首先不會帶進私人情緒,他要為全局考慮,其次,他不會把掌控權旁落他人之手。不止是榮發會雙重選擇,恒宇同樣也有雙重選擇。我之所以對榮發側重,是看在多年的合作關係上,其實我內心裏更傾心於中華銀行。宋女士現在這樣一說,那我就不勉強了,我會電告宋董事長,有機會我們以後再合作。”


    宋穎驚得眼瞪出了眼眶。中華銀行是香港最大的集港資與外資雙重並發的綜合性銀行,裴迪文居然說服了他們同意貸款?“你是不是早有預謀,不過在等我這句話罷了。”她突然醒悟過來。


    “宋女士真是健忘,剛剛是你先聲明,要竭盡全力幫助另一家地產公司擊倒恒宇,我不喜歡束手就擒。”


    “你真是奸詐,把榮發利用完了,就一腳踢開。”宋穎惱羞成怒。


    裴迪文歎息,抬起頭,凜然地看著她,“你有什麽資格來說別人奸詐!如果你當初選擇愛情,你會得到二弟一生的深愛,你放棄了他,選擇了聯姻,這不能指責於你,因為我們有時候是沒得選擇的。你做出了承諾,卻又不能信守。你太貪心,太自私,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不要以為你隻是丟失了裴迪文太太的身份,很早之前,你也早已失去了二弟的愛。”


    “你錯了,迪聲他一直都愛我。”宋穎大叫。


    “不,二弟心裏麵已經愛上了另一個美好的女子,他曾向爺爺提到婚事。可是你卻毀了他……”裴迪文突然仰起頭,俊容痛苦的扭曲著,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沒有說過……欣兒不是二弟的骨肉,對不對?”


    宋穎臉刷地一下失去血色。


    “所以你在生下欣兒時,拚命要送去福利院。當裴家留下她時,你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你可能會訝異我是怎麽知道的,有次欣兒生病,是我帶她去醫院,需要驗血,我和二弟是一個血型,可是欣兒的血型有點古怪,非常罕見……”


    “不要說了。”宋穎像瘋了一樣大叫,“你這是在誣蔑我,你有什麽證據嗎?”


    裴迪文笑:“我們兄妹三個,從小到大,家裏都為我們建了一套健康檔案,我想二弟的應該還保存得好好的。宋穎,舒暢在去年年底一下子對我的身份了解得一清二楚,我沒有猜錯的話,是你的功勞。你心裏麵一定很慶幸,怎麽那樣巧,寧致會是舒暢的初戀男友,而且他的車正好撞上了她的哥哥。當寧致和你說起時,你沒往心裏去。可是你聽說我要開發北城區,又在我辦公室遇到了舒暢時,你一下子把什麽都聯係上了。於是,寧致開始追求舒暢,然後不經意地說起了我。”


    宋穎慢慢地對視上漆黑如子夜般的眼眸,苦澀地彎起嘴角,“原來真的什麽也瞞不了你。是又怎樣,事實你就是撒謊了。”那時,為了在世人麵前保持兩人恩愛的形象,兩人開始出雙入對。她以為他凝凍的心開始融化,她不能讓兩人之間出現任何一個障礙物。


    “不怎麽樣。宋穎,我也在這裏告訴你一聲。舒暢,是我的,北城區的開發,也是我的。”


    他的語調不高,講得又很慢,宋穎直聽得脊梁後,涼嗖嗖的,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她與他做夫妻不長,可是卻深知他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


    “失陪!”裴迪文神情平靜地站起身,仿佛剛剛什麽事也沒發生。


    新主編又走馬上任了,是個精練的女子,清瘦,短發,麵容青白,戴黑框眼鏡,有點像建國初期的第一夫人江青。上任第一天,便是轟轟烈烈的召開全社大會,她作就職演講。


    主席台上,她又是揮臂,又是拍桌,神情亢奮、激昂。她給自已定了n個目標,給報社喴了n個口號,對職工下達了n個要求,報社裏的人許久沒看到這麽可愛的領導,一個個興致勃勃,關於演講內容,早當耳邊風,一吹而過。


    會後,新領導實施上任來的第一項福利。她讓人從黃岩拉來了幾車蜜桔,每個職工一人二十斤。聽完人事處長的宣布,大夥兒麵麵相覷,有些忍俊不禁。報社好像有好些日子不發東西了,逢年過節,都是發些大超市或大商場的消費券。幾千元,握在手中就薄薄的幾張。黃岩蜜桔,現在街上賣二元錢一斤,二十斤,沒幾個錢,可是捧在手中一大堆,看著挺有架勢。


    大夥兒悄悄議論:到底是女人,隻會做這些哄哄小孩的事,以後估計也沒指望了。


    下班時,葉聰把舒暢的桔子也一並提下去。舒暢接了個電話,有人舉報國慶前夕,車站職工與黃牛勾結倒賣車票。擱下電話,辦公室的人都走光了,舒暢忙鎖門往電梯走去。


    電梯停在總編室的樓層,過了一會,才緩緩下行。電梯門一開,舒暢看到隻有莫笑一個人站在裏麵,手裏托著個紙箱子。


    “桔子很重吧,莫秘書,我幫你。”舒暢好心地接過箱子,一托到手,才發現箱子很輕,她低頭,隻是一些個人用品和幾本織毛線的書,不是桔子。她訝然地抬起眼。


    莫笑微微一笑:“我今天辭職了。”


    舒暢呆住,莫笑再有幾年就到退休年齡了。“總編不好相處?”她有點路見不平地問道。


    “不是,是我主動辭職的。”


    不會吧,現在一辭職,那大把大把的退休金不就全沒了,前幾十年辛苦工作為的是什麽呢?


    莫笑看出了她的疑惑:“裴總讓我去恒宇幫他。我做了他三年的秘書,彼此都習慣了,而且他給的薪水比《華東晚報》高許多,退休金也很高。我女兒在國外找到工作了,我也沒什麽事,想想就過去吧!”


    舒暢一怔:“你要去香港?”


    “不,我就在濱江分公司。香港那邊,他另有秘書。”


    “我以為你對他印象不太好呢!”舒暢不太自然地挪開視線,鼻尖上滲出了密密的細汗,“你以前說,這樣的男人,你不會願意把女兒嫁他的。”


    “我現在還是會這樣說呀!裴總是位稱職的上司,但作女婿,我不接受,雖然他英俊、成熟,也多金。他出身豪門,普通人家的孩子嫁過去會辛苦,這個可以克服。不能克服的是,他心裏麵有愛的人。”莫笑意味深長地看著舒暢。


    舒暢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你還要讓裴總等你多久?”莫笑問。


    “他……幹嗎等我?”舒暢張口結舌。


    電梯到達底層,兩人並肩往停車場走去,“我可能是報社裏唯一的知情者,裴總他對你,不隻是同事之間的感情。他其實完全可以早點向你挑明的,但他考慮到你的自尊、敏感,怕你亂想你所做的一切,是他罩著的,而對自已的能力產生懷疑。他壓抑著自已的感情,在你麵前扮演一個嚴厲的上司。你鬱悶時愛吃的糖是他買的。你發表的每一篇稿子,他會剪貼成冊,然後建議你寫書,給你聯係出版社。你每次出差住的酒店,不是人事處安排的,而是他上網親自為你預訂的,不然怎麽你一入住他就打電話過去,時間掐得非常準,你訂好歸程,每次他都恰巧在報社,那也是他故意安排的,就為見見你。直到等著你有了自信,他才決定表白。現在,他每天都會打下電話問我你好不好,因為你不理他,可他想知道你的消息,隻能這樣找我打聽。我這一辭職,他就沒消息來源了。”


    “你是介意他的前妻嗎?”莫笑又問。


    舒暢苦笑:“一時半時真的說不清。葉聰還在等我,我先過去啦!”


    莫笑默然,感覺這小丫頭有時真執拗,裴迪文以後一定很辛苦。不過,對於相戀的人來講,苦也是甜。


    葉聰搭舒暢的車回家,他向舒暢推薦一家新開的上海菜館,說小菜做得特棒,舒暢沒有接話,把他送到公寓,就朝江天閣開去。今晚,她和寧致約了在他公寓見麵。


    電梯徐徐上升時,舒暢想起,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來寧致的公寓。


    寧致袖子挽著,襯衫敞開兩粒鈕扣,過來給她開門,嘴角帶著點兒歉意的微笑:“正好,我剛把麵煮好。”他實在沒時間帶她出去吃飯,隻能將就地煮了兩碗泡麵。


    舒暢站在門口,打量著屋內。公寓不小,可是亂得就像她讀書時,有次去過的男生宿舍。衣服、鞋子到處扔,一隻大大的行李箱敞開在屋子中央,餐桌上蒙著一層灰,上麵居然放著兩雙臭襪子,更可怕的是,在那襪子旁邊,擱著兩碗冒著熱氣的方便麵。


    “進來呀,沙發上可以坐的。嗬嗬,我實在太忙,鍾點工又回老家秋收了,我好一陣沒收拾。”


    舒暢小心翼翼地避開行李箱,來到沙發前。她在心裏麵歎了口氣,難怪寧致那麽喜歡賴在她家。單身男人的日子太可怕了。出門一幅青年俊傑的樣,誰想到是睡在這狗窩裏呢!


    “舒舒,我把麵端到這邊來吃吧!”寧致偷偷地把餐桌上的襪子扔到衣服堆裏,洗下手,把兩碗方便麵端到沙發前的茶幾上。“放心,泡麵的水是我現燒的,很幹淨。”


    舒暢對他搖了搖頭,沒有接他手中的筷子,“我不太餓,你先吃。”


    “舒舒,你今晚話很少!是不是氣我很久沒和你聯係?”寧致臉上的表情一向稀少,有變化的就是一對眼眸。


    “我哪是小女生,動不動就生氣。我知道你工作忙。”舒暢站起了身,到廚房找了塊抹布,洗淨了,把桌子擦淨,又把散落的鞋歸到鞋櫃裏,髒衣服放進衛生間的洗衣機裏,幹淨的,一一疊起來,放在臥室的床上,讓寧致自己歸位。不一會,客廳中稍微看出些眉和眼。


    寧致的目光追著舒暢的身影,漸漸地變柔、變長,“舒舒!”他突地一躍起來,從背後抱住舒暢的腰,頭埋在她的發間。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如此親昵的接觸,舒暢一僵,身體緊繃到微微酸痛的地步。


    “等北城區開標之後,工程一上馬,我們就結婚!”


    他溫熱的呼吸拂在她的耳邊,舒暢不自在地縮了下脖子:“對不起……”她掙開他的手臂,把帶過來的包拿到腿上,打開,從裏麵掏出寧致送她的那隻四方錦盒。


    “寧致,”她靜靜地說,把視線從四方盒上挪開,對視上他的眼睛,“我爸媽很喜歡你,勝男和謝霖都讓我要珍惜你,我也感覺到你心底的真摯。我努力地想接受你,但是,寧致,我失敗了。”


    “你不要著急,我知道你需要時間梳理思緒。”寧致慌亂地看著她。


    “不是的,寧致,有一個男人,把我的心填得滿滿的。我的理智告訴我,我和他是沒有結果,但我的情感卻控製不住地想著他。我的心情很混亂,而且我懶得去整理。這樣的情況下,答應你的求婚,不公平。”


    “我沒有要求公平。”寧致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我們畢竟錯過了十年,我出現得太晚,但我有信心,我可以抹去你心中的一切。你看,我原先隻是個陌生人,可是,伯父伯母現在把我當成了家人。有一天,你也會愛上我的,舒舒!如果這樣讓你感到有壓力,我們的婚期可以延遲。”


    “真的對不起。”舒暢歉疚地看著寧致,但是神情堅決。隻能說到這裏了,還有些話,她不想提、不願提、不忍提,說了幹嗎呢?把對方戳得血淋淋的,有什麽意思。既然不會成為戀人,那就做客客氣氣的朋友。“爸媽那邊,我去解釋。以後,仍然歡迎你去我們家做客。”她盡力笑得很溫婉。


    寧致一動不動,也不出聲,麵容蒼白,眼中閃過劇烈的痛楚,但轉瞬即逝。


    舒暢鼓起勇氣:“那我……先走了。”她放下四方錦盒。


    還沒站起身,就看到寧致突然抬起手,對準玻璃茶幾狠狠地砸了下去,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氣,隻聽得“咣當”一聲巨響,那塊厚厚的茶幾突地斷裂,玻璃散了一地,方便麵的湯汁灑得滿地都是。


    舒暢驚嚇得瞪大眼,隻見他的手又紅又腫,鮮血像噴泉一樣從虎口處往外流著,掌心很快就一片模糊。


    她匆忙抓住一條毛巾,包住他的手,“傷口很大,快去醫院。”


    寧致冷漠地推開她:“大與不大和你沒有關係,你就和我那一對自私的父母一樣,想走就走吧,我一個人會活得好好的。”


    “你別說氣話。”舒暢看到毛巾也很快被染紅了。


    “氣話?”寧致冷笑,“你又不是我的誰,我和個陌生人生什麽氣。離開這裏,不然裴迪文會誤會你的。”


    舒暢凜然地看著他:“你要堅持這樣和我講話,好,我現在就離開,那麽,以後,我們就真的是陌生人。”


    寧致白著臉,悲絕地閉上眼。


    “你為什麽不能愛我呢?”他痛苦地低吼,“我隻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所以才拚了命的工作。沒有了你,我掙太多的錢給誰用?我沒有家,沒有爸媽,隻有你,隻有你,隻有你……你不知道我這一路是怎麽走過來的。”


    舒暢眼底泛出熱霧,眼前慢慢模糊了,她咬著唇,拭去奪眶的淚水,“你失血太多,不要說話,我們去醫院。”她上前挽著他。


    他睜開眼,抬起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指背輕輕撫過她的臉龐,“舒舒,你把我咬傷時,也是這樣看著我的。不離開我,好不好?我是真的真的愛你,隻是我笨,不會表達,你教我,我什麽都聽你的。”


    “不要再說了。”舒暢大喊一聲,淚水像決了堤一樣,瘋狂地肆流。


    “好,我不說。”寧致聲音一啞,突然低下頭,舔吻著她臉上的淚珠,“那你也不哭。”


    舒暢退後兩步,“我們去醫院。”


    “你陪我去?”寧致問。


    舒暢點點頭,轉過身給他拿了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寧致安靜下來,由她扶著出了門。


    到了醫院,急診室的醫生慢慢拉開已經像塊紅布的毛巾,一看寧致的傷口,眉頭皺起來,“怎麽會搞成這樣?”


    舒暢回答:“不小心碰的。要不要輸點血?”


    “最好是輸點血。”醫生讓護士趕快拿消毒鉗,準備針和棉球、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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