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暢又說道:“從我爺爺起,我們家就住在北城,由於經常給人免費看個小毛小病,在街坊鄰居很有威望,說句什麽,談不上一呼千應,一呼百應到是肯定的。街道上想做個什麽事,不必找別人說,隻要找到我爸爸講一聲,我爸再發個話,就行了。嗬嗬,這些,寧總應該早就調查過了吧?”


    “接下來,你會不會說我的車撞上你哥哥是蓄謀很久?”寧致冷冷地問。


    “寫新聞的,講的是實事求是,那個是個意外,不過卻給了寧總一絲靈感。雖然古人說:人之初,性本善。不應把人想得太壞,但我一直堅信,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寧總,我爸媽單純,天災人禍,無法躲閃,發生了就發生了,他們沒有埋怨你,你也為我們做了你該做的、不該做的,就此打住!”


    “舒暢,你很聰明,但聰明得卻不在點子上。”寧致說道,擱下筷子,“都說社會是個染缸,我怎麽也沒想到你會染得如此麵目全非。”


    舒暢不太明白他的話。


    他也無意解釋,臉板著,站起來,衝眾人說道:“對不起,晚上還有個飯局,各位慢用,我先走一步。”


    不等眾人回應,他推開椅子,就走了出去。


    “舒暢?”謝霖有點反應不過來,剛剛還看他們頭挨著頭,交談得激烈,怎麽一會就成這局麵了?


    舒暢無辜地搖搖頭。


    “菜才上來一半,寧總再吃點,時間早著呢!”謝霖陪著笑臉追上寧致的腳步。


    “廣告的事,你和馮處長聯係就可以。”寧致疏遠地點下頭,腳步加快,把謝霖甩得遠遠的。


    謝霖琢磨許久,想著一定是舒暢得罪了這位青年才俊,以他剛才急切地追問舒暢的語氣,對舒暢是有好感的。


    她回到包間,繼續吆喝敬酒,把幾個老總逗得眉開眼笑,但時不時,她就朝舒暢射過去一記眼刀。舒暢當沒看見,埋頭吃菜。別人敬酒,她都是意思地抿一口,做做樣子。她又不貪圖這些老總的錢,不需要太委屈自已的。


    告別時,謝霖建議帶幾位老總去泡腳、按摩,舒暢搖頭說還有約,不奉陪。


    謝霖惡狠狠地瞪了瞪她,丟下一句“我要和你絕交”。


    她笑笑,不往心裏去,這句話,是謝霖的口頭蟬,不必當真。


    一輛輛轎車魚貫而走,似乎隻有一瞬間的工夫,隻留下舒暢孤零零地站在路邊。整晚上,她沒沾酒,頭腦很清晰,她知道自已的話刺痛了寧致,讓他惱羞成怒,才拂袖而去,不過她才不後悔。


    爸媽傻,她才不傻呢!但是戳穿了寧致的詭計的同時,她又感到了悲涼。無論愛情還是友情,不可能有十足十的純真,為喜歡而喜歡,為愛而愛,不是懷有目的,就是善加利用,這就是現實。


    舒暢緩緩抬起頭,仰望著星空,都說善良的人死後,就會化成一顆星星,掛在親人的天空,在黑暗裏伴著一路光明。晨晨很善良,一定是顆明亮的星星。她尋找著,視線漸漸被一層熱霧遮住。現在,真的好想晨晨呀,她有許多許多的話想和晨晨說,想讓他握著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告訴她:唱唱別怕,晨晨會保護你。


    眼睛酸痛了,星辰遙遠無際,她慢慢低下頭,打開車門,平靜了好一會,才拿出手機。


    “裴總,你在哪?”她從包裏摸到一顆阿爾卑斯糖,塞進嘴巴。


    裴迪文所謂的活動,原來是窩在酒店的套房砌長城。


    舒暢推開門,好久都沒辦法把優雅地摸牌、落牌的這個男人與高高在上的裴迪文聯係起來。


    “坐呀!”裴迪文拉了把椅子,放在自已身邊,清淡的目光了掃了下舒暢咀嚼個不停的嘴巴,“晚上吃太多糖,當心蛀牙。”


    舒暢臉一紅,摸著椅子坐下。


    圍著桌子的幾個男人,看上去非富即貴,年紀和裴迪文差不多,說話間時不時飄幾句英文。


    “迪文,介紹下啊,這位妹妹是哪塊天空掉下來的?”長著一雙桃花眼的坐在西邊的男人看了看舒暢。


    “你看像哪塊天空的?”裴迪文眼都不抬,專注地排著麻將。


    舒暢怕他們亂說一氣,主動交待道:“我是裴總的職員,《華東晚報》法治版的記者舒暢。”


    “傻瓜,出來玩又不是采訪,這麽正兒八經的。”裴迪文順手把桌上的一盤水果端給她。


    “看來還留有幾份天真呢,嗯嗯,迪文把你保護得不錯。”桃花眼的男人笑著說。


    眾人都笑了,舒暢也跟著訕訕地笑,抬眼看裴迪文摸牌的手,手指細長,修得圓潤的指甲,性感特起的指節,一下子就入了神。他眼神慵懶地掃了一圈,甩了一張牌出來,說:“杠”,整個動作一派儒雅之氣。


    於芬也經常愛和街坊鄰居們打打麻將,夏天就在葡萄架下搭張桌子,一玩就是四將,從中午直到天黑,小院裏又是果皮,又是瓜子殼,髒兮兮的,舒暢看到就會嘀咕,說這樣坐下去對背脊不好,其實她是嫌吵,烏煙瘴氣的,糊了鬧騰給錢,輸了罵罵咧咧。但怪了,這四人玩起這國粹,她卻絲毫沒有這種感覺。


    四人正鬥得正歡,裴迪文的電話響了,其他三個不讓他接。“我爺爺的電話,不能不接。來,舒暢,你替我代一把。”


    “我不會。”舒暢愣了。


    “學工程的能寫新聞,寫新聞的還怕學不會麻將。”裴迪文一把把她按坐到他的位置上,低頭說道,“輸了算我的,贏了給你買奶糖。我業績不錯,你給我爭氣點。”


    舒暢哭喪著臉,看著半敞的抽屜裏一疊厚厚的人民幣,估計很快就要隨風飄遠。


    裴迪文拿著手機出門了。舒暢硬著頭皮坐下,她記得麻將的規則是三個邊,兩個雙,小鳥不叫鳥,叫一條,紅中是當花。剛把牌碼好,正準備出牌時,桃花眼的男人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喝點酒吧!”


    其他兩人點點頭。


    男人從裏麵的房間拿來四個杯子、一瓶香檳,舒暢看那酒瓶寫著“chateafite”。


    男人給杯子各倒了半杯,一一遞給其他人,自已端了杯子淺淺地抿著。


    舒暢很有自知之明,沒有碰酒。


    “你怎麽不喝?”男人不解地看著她。


    “我一會還要開車。”舒暢笑笑。


    “沒事,度數不高的。這可是迪文好不容易托人找過來的,世界上頂級的美酒――拉菲,市麵上想買都很難的。看過劉德華和鄭秀文演的《龍鳳鬥》嗎,他們偷的就是一瓶價值不菲的拉菲酒。和迪文一起,你可要學會品酒!”


    舒暢接過話:“我沒和他一起。”


    三個男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到底是做新聞的,這麽敏感。”


    “不是敏感,而是有些話要說清楚。”舒暢也不知哪裏動了氣,口氣更硬了,這更加挑起了三個男人的興趣。


    “其實這寫文字的和外麵做三陪工作的差不多,幹的都是袒露的工作,隻不過,一個袒露的是思想,而另一個,袒露的是身體。能說一種袒露能比另一種袒露更高尚?隻不過,寫文字的袒露思想時,從來不是光禿禿的,是用了講故事、打比方,是集中了一個人多少年的學識來變著花樣袒露的,很矯情。”桃花眼男人懶懶地說道。


    舒暢抬起頭,一字一句回道:“寫新聞是寫文字,但是以事實出發,把一件事情闡述清楚就好,發表看法的是讀者,不需要半點矯情。”


    桃花眼的男子邪邪一笑:“所以我才說迪文無趣,連個小妹妹都擺不平。”


    “這不是擺得平擺不平的事,他是我的總編,我很尊重他。”


    “就尊重,沒有一點點的暗戀?”桃花眼的男子笑得分外妖嬈。


    “他和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我又不是傻傻的小女生,還玩暗戀遊戲。”舒暢秀眉一揚,清清楚楚地說道,看著桃花眼的男人眼風一直朝外麵瞟著。


    她回過頭,暗暗的門影裏,裴迪文站在那兒不知有多久。


    桃花眼的男子哈哈大笑,“迪文,很受打擊吧!”


    裴迪文沒事人似的走進來,拍拍舒暢的肩,端起她麵前的酒一飲而盡,“咱們繼續。”


    舒暢窘得臉像火燒似的,不知裴迪文聽去了多少,裝作去拿水果,一對紅通通的耳朵卻出賣了她。


    幾個人又打了幾圈,裴迪文的手氣很好,幾把都是他贏,桃花眼的男人輸得極慘,苦笑地連抽屜都端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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